皇宮邊緣,有七八道身影或懸停空中,或屹立墻頭,蠢蠢欲動,只等皇帝陛下一聲令下,就要聯手殺敵。這些老神仙和武道宗師,各自之間,知根知底,配合默契,一對一,自認誰都不是那名外鄉漢子的一合之敵,但是天底下的神仙打架,其實并不推崇捉對廝殺。
武英殿廣場的高墻之外,老宦官身上一襲鮮紅蟒服,已經破敗不堪,站起身后,嘴唇微動。
大隋皇帝點頭道:“小心些。”
與此同時,大隋京城的皇城和外城之間,廣袤區域內,大有玄機,其中欽天監有十二尊金光燦燦的金甲力士,從四面八方破土而出,身高三四丈,身負銘文,各自持有一件護國神兵。
一處寺廟有鐘聲響起,梵音裊裊;一座道觀香爐內有紫霧升騰,香火凝聚成一張巨大符箓;一座石拱橋下,有白蛟攀援橋壁,在欄桿處探首而出…
皇宮內有龍壁陣法,庇護大隋高氏的龍子龍孫,皇宮之外,則有一座氣象萬千的大陣,經過大隋數百年的經營和累加,用以保護整座京城的安危,能夠不受山上勢力的摧破威脅。
一旦這座護城大陣開啟,能夠迫使京城境內所有練氣士和純粹武夫,受到高氏龍氣的壓制,跌落一到兩個境界,假設一個上五境的練氣士,試圖在大隋京城大肆破壞,哪怕最終被合力斬殺,對京城造成的沖擊,一樣是大隋高氏不可承受之重。
但是如果面對一個被壓制到十境實力的上五境修士,顯而易見,大隋京城方方面面就會游刃有余,哪怕所有人都跌境了,可這叫螞蟻多咬死象,一個十境的破壞力,任你拼了性命不要,不留退路地打天打地,底蘊深厚的大隋京城照樣不怕。
陣法壓境一事,就像是在長生橋上設置關卡,使得練氣士和武人的氣機流轉受阻,不得不放緩通行速度。
當初懸浮于大驪版圖上空的驪珠洞天,由四方圣人聯袂打造而成,號稱禁絕小洞天內一切術法神通,一旦強行施法,反撲極大,當初截江真君劉志茂不過是推演一二,就為此折壽數十年,陣法威力可見一斑。
驪珠洞天無疑是此類陣法的祖師爺。
老宦官站起身后,雙拳重重互擊一次,眉發怒張,怒喝道:“來!”
皇宮龍壁陣法蘊藏的九條金色虛無蛟龍,從各處飛快涌向宦官所站位置,一條條金光攀援而上,然后變成一條手指長短的金色小蛇,紛紛透過老宦官的七竅,進入神魂,融為一體。
老者很快像是變作一尊來自上古天庭的金色神靈,大步走向高墻處的窟窿,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金色的漣漪,他并不低頭彎腰,直接用手拍爛墻壁,徑直走去,重返武英殿廣場。
文臣武將,輔佐君主,是為扶龍,內侍宦官之流,則是次一等的附龍,雙方對于帝王龍氣皆有某種感應,但是像這位大隋京城守門人之一的年邁宦官,能夠駕馭堂堂皇皇的高氏龍氣,為自己所用,仍是匪夷所思,皇宮邊緣的那些練氣士和武道宗師,面面相覷,眼神中都有些驚懼。
顯然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重大秘密。
老宦官對那外鄉漢子厲色道:“再戰如何?!”
若說之前他是大隋棋待詔中的弱九國手,那么當下就是名副其實的棋力暴漲,一躍成為了盧氏王朝的天才修士謝靈越,就成了他名正言順的門下弟子,一同搬來院子,伺候起居。
崔東山走入院子,瀟灑一拂袖,石桌上多出一副棋盤和兩盒棋子,棋盤上早有落子,棋至中盤,黑白棋子犬牙交錯,局勢復雜。
崔東山站著捻起一枚白色棋子,沉吟不語,舉棋不落。
已經拔出半數困龍釘的少女,練氣士修為已經恢復到五境,若是仔細凝視,依稀可見她渾身上下,流光溢彩。
崔東山嘆息一聲,將白色棋子放回棋盒,不再理睬棋局,走入屋內,正襟危坐,將一本儒家經典攤放在身前,雙手十指交錯放在腿上。
有清風拂過,翻過一頁泛黃書頁。
少女謝謝站在門口,眼神既有敬畏也有艷羨。
那一陣清風,竟是儒家學宮書院獨有的翻書風。
深不可測,喜怒無常。
這是她和于祿,對于這位少年皮囊的大驪國師,最大的觀感。
你永遠不知道他的腦子里在想什么,下一步會做什么。
她突然想起那個一年到頭穿著草鞋的陋巷少年,他是怎么做到處處壓制大驪國師的?真的只是靠一個莫名其妙的先生頭銜嗎?
心性之爭,宛如拔河,必有勝負。
崔東山紋絲不動,任由翻書風翻動書頁,低頭凝視著那些圣賢教誨的文字,微笑道:“阿良曾經有句口頭禪,叫‘混江湖,咱們要以德服人,以貌勝敵’,我家先生,盡得真傳。所以我這個做弟子的,輸得心悅誠服啊。”
少女眉眼低斂,不敢泄露自己的神色。
崔東山依舊頭也不抬,沒好氣道:“丑八怪滾遠點,跟我這樣的翩翩美少年共處一室,你難道不會感到慚愧嗎?我要是你,早就羞憤自盡了!”
少女施了一個萬福,輕聲道:“奴婢告退。”
崔東山補了一句,“要死別死院子里,山道:“陛下,我去更妥當些,那人是我們書院一個孩子的父親,是聽說他兒子給人欺負得慘了,這才氣不過,要來皇宮跟陛下講講道理。陛下之前不愿意見,現在人家給逼得破境,成為寶瓶洲第三位武道止境大宗師,氣勢正值巔峰,可就未必愿意收手了。”
大隋皇帝笑道:“那就勞煩茅老走一趟,寡人在養心齋等著。”
等到高大老人一掠而去,那位說書先生輕聲道:“此番行事,合理卻不合情,是你錯了。”
大隋皇帝點頭道:“這件事是晚輩有錯在先,之前風波,則是大隋有錯在先,兩錯相加…”
大隋皇帝苦澀道:“老祖宗,這次有點難熬啊。”
一身衣衫清洗得泛白的年邁說書先生,微笑道:“既然事已至此,要么你誠心認錯,要么陪他一打到底,當然不省力,可也省心,你就不用多想了。”
大隋皇帝會心一笑,“還是老祖宗想得透徹明了。”
老人拍了拍大隋皇帝的肩膀,安慰道:“坐龍椅穿龍袍,擔系著整個江山,有些錯事是難免的。要是我坐在你的位置上,不會做得更好,你無須自責,當初我力排眾議,選你繼承大統,我至今還是覺得很對。”
等了出乎意料的長久時間,站在養心齋外邊檐下廊道的大隋皇帝,才看到茅老身邊跟著一位貌不驚人的漢子,一起大步走來。
茅小冬笑容古怪道:“陛下,他叫李二,是咱們山崖書院學生李槐的父親,他執意要步行前來面見陛下,說是在別人家里飛來飛去,不是跟人講道理該有的態度。”
大隋皇帝哭笑不得。
一直心弦緊繃的說書先生則如釋重負。
一起走入養心齋,屋內只有四人,各自坐下,大隋皇帝,說書先生,山崖書院副山主,李槐他爹李二。
李二開口說道:“想見陛下,不太容易。”
瞬間氣氛凝重起來。
大隋皇帝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好在李二自己已經開門見山道:“欺負我兒子的人,有上柱國韓家、楠溪楚氏、懷遠侯在內五六大家子,懇請陛下讓他們這些家族的老祖宗出山,我李二跟他們一一打過,若是他們覺得我欺負人,沒關系,他們一起登場就是了,法寶兵器什么的,可以跟朋友多借一些。就是需要麻煩陛下在京城找個大一點的僻靜地方,好讓我們雙方放開手腳。實在不行,去京城外也行。”
茅小冬忍住笑意,差點沒幸災樂禍地笑出聲。
說書先生瞪了他一眼,茅小冬回了個白眼。
大隋皇帝有些目瞪口呆,輕聲問道:“還要再打一場才行?”
李二悶悶道:“我來這里,本來就不是跟你打架的,只是你這皇帝陛下不愿意露面,非要打,我就只能陪著你們打好了。我真正要打架的,一開始就是那些欺負我兒子的,雖說孩子打架,很正常,如果只是這樣,哪怕李槐給學舍同齡人合伙打了,我這個當爹的,再心疼兒子,一樣不會說什么,可哪里有他們這么牛氣沖天的,仗著家世好一些,就覺得可以欺負了人,道歉也沒有,連偷了的東西也不還?”
李二說到這里,沉著臉道:“你們大隋如果覺得道理在自己這邊,那我們就繼續開打,我知道你們大隋底子厚,不怕折騰,可我李二就奇了怪了,大隋當官的如果都是這個鳥樣,我兒子李槐如果以后就在這種地方讀書,能讀出個什么來?”
李二當場就望向那位說書先生,“老先生你算一個能打的,之前穿紅衣服的,只算半個。”
佝僂老人正在喝茶,差點被茶水嗆到。
大隋皇帝笑道:“那行,寡人可以捎話給那幾個家族,讓他們的長輩出山,只是懷遠侯那邊有點問題,懷遠侯雖是開國武將功勛之后,可他家族老祖早已逝世,自己也只是個尋常人,連武夫都算不上。”
李二顯然對此早有準備,“那就讓那懷遠侯花錢請個人,我不計較這個。”
大隋皇帝問道:“需要那些家族向李槐公開道歉嗎?”
李二搖頭道:“一群老頭子大老爺們,跟一個孩子道歉算怎么回事,不用,而且我也不希望我兒子在山崖書院沒法安靜讀書,只不過是我看不慣那些家族的行事作風而已,在打過之后,自有那些老的回家教訓小的,這就夠了。”
大隋皇帝略微松了口氣,“李二先生,確實明理,早知如此,寡人應該早早與你相見。”
李二趕緊擺手道:“我可不是什么先生,茅老才是,書院里傳授李槐學問的兩個夫子,還主動跟咱們家一家四口人聊了大半天,也能算是真正的先生,對誰都客客氣氣的,那才是讀書人。”
茅小冬微笑不語。
這個面子給得比天還大嘍。
說書先生聽到這里,終于開口笑道:“這次算是不打不相識,李槐有你這么個講道理的爹,以及李槐能夠在大隋京城求學,都是我們大隋的幸事,好事啊。”
李二甕聲甕氣道:“客氣話我不會說,我反正今兒就在這等著,等到那些家族的人出來打過一場。皇帝陛下,事先說好,我得早些回書院,讓那些人別故意拖著我,到時候就別怪我一家一戶找上門去了。”
大隋皇帝給茅小冬使了個顏色,然后起身道:“寡人這就去讓人傳話。”
茅小冬跟隨其后,離開養心齋,留下李二和說書先生。
大隋皇帝有些愁容,和高大老人并肩走在廊道,“茅老何以教我?”
茅小冬笑道:“很簡單啊,讓那些家族的話事人,不管能打的還是不能打的…好吧,其實在李二跟前,就沒一個能打的,全部一股腦進宮,然后站著不動,就那么杵在那李二跟前,只低頭認錯,擺出一副挨打不還手的可憐架勢,這事情就算一筆揭過了。陛下放一百個心,李二那么憨厚淳樸的性子,肯定不會出手的。”
大隋皇帝停下腳步,惱羞成怒道:“茅老,你說實話,是不是就在等今天看寡人的笑話?”
茅小冬大笑著搖頭道:“實不相瞞,我也不知道李槐有這么個爹,早知道如此,我就早些入宮面圣了,哪里會鬧出這么大動靜,如今陛下肯定惺惺念念,指不定將來哪天就會遷怒于書院,得不償失啊。”
大隋皇帝氣笑道:“遷怒個屁,寡人敢嗎?”
茅小冬突然收斂玩笑意味,小聲提醒道:“陛下,如陛下的長輩所言,眼下雖是折損面子的壞事,但是長遠來看,這定然是一樁好事!”
大隋皇帝笑道:“寡人沒那么糊涂!”
高大老人促狹道:“陛下如果真糊涂,我哪里敢帶著學生們來到大隋。”
大隋皇帝招來宮中內侍,傳話下去后,問道:“這次李二愿意點到即止,茅老的錦囊妙計,和李槐的兩位先生,功莫大焉,寡人跟茅老你就不客套了,那兩位先生,需不需要寡人讓禮部嘉勉一番?”
茅小冬神色肅穆,拒絕道:“不用!”
大隋皇帝疑惑道:“為何?”
茅小冬沉聲道:“陛下要知道一件事,這就是我山崖書院的真正學問所在,何須大隋刻意嘉獎?以后十年百年,我山崖書院仍是會如此傳道授業、教書育人,為大隋培育、呵護真正的讀書種子。”
大隋皇帝心頭一震,仿佛是第一次認識眼前的高大老人。
心頭那一點帝王心性的芥蒂,終于一掃而空。
大隋皇帝后退一步,是今天第二次作揖行禮,“朕為大隋社稷,先行謝過山崖書院!”
高大老人沒有躲避,有著十足的僭越嫌疑,就這么堂而皇之接受一位君主的隆重謝禮,肅容道:“茅小冬為山崖書院坦然受之。”
李二離開皇宮的時候,跟茅小冬一起走在那條御用廊墻之中,總覺得給身旁老人算計了一把,有些悶悶不樂。
茅小冬笑道:“認錯了就行,你還真要打得他們個個躺著離開皇宮啊,以后你兒子是要在京城書院求學很久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如今讓他們自認理虧,加上大隋皇帝,都覺得欠了你李二一個天大人情,不挺好?”
李二嘆了口氣,“總覺得這些人是不長記性的,我又不能留在書院,以后茅老你多照顧李槐他們。”
茅小冬點頭道:“應該的。再說了,不是還有那個弋陽郡高氏老祖嘛,對吧?”
一位佝僂老人現身于廊墻之內,點頭笑道:“對的,李二你這次主動退讓一次,大隋自然就愿意拿出雙份的誠意。”
李二點點頭,“希望如此吧。”
茅小冬笑問道:“李二,你在驪珠洞天就是九境武人了,怎么還活得那么窘迫寒酸?如今更是十境武人了,整個東寶瓶洲的武道前三甲,而且戰力肯定還要在宋長鏡前頭。就沒想著告訴家里人,好歹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嘛。”
李二搖頭道:“哦,給我媳婦穿上花衣服,穿金戴銀,讓李柳有一大堆胭脂水粉,李槐每天大魚大肉,就真是對他們好?我覺得不是。”
茅小冬打趣道:“萬一你媳婦子女覺得是呢?”
李二仍是搖頭:“有人讓我不許那么做,這是一方面,二來我自己也是這么覺得,以前在小鎮上,就我媳婦他家那些的親戚,那還不得壞事做盡。到時候我怎么辦?打死他們?跟他們講道理?人家會聽?還不是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最后肯定只有我媳婦最傷心,自家和娘家兩頭難做人。當然了,在驪珠洞天里邊,家境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二完全收斂氣勢之后,真是比普通漢子還不如,縮頭縮腦的模樣,但是言語之間眉飛色舞,再不像以往在小鎮那般臊眉耷眼窩窩囊囊的,“雖然一直待在屁大地方,可這點道理我還是想得通的。一家人,安安穩穩的,誰都餓不著,兒女媳婦想吃就吃得上肉,嘴饞了我也能喝得上口酒,比啥都強。”
李二望向廊墻外的京城風景,有句話放在心底,沒有說出口。
我哪怕真的是個窩囊廢,可如今在我兒子心里,我李二已經是個還不錯的爹,沒給他丟人現眼,你們知道我李二知道這個后,有多開心嗎?
李二一想到這里,就告辭一聲,一閃而逝,火燒屁股地趕往東華山書院。
除了想念那娘仨,再就是一件關于兒子的事情,他李二如今可以出手了。
茅小冬感嘆道:“李二算是活明白了的,很多聰明人遠遠不如他。”
說書先生笑道:“甲子之前的十境武夫,怎么可能真是蠢人?”
不過這位佝僂老人唏噓道:“
不過就目前看來,還是三人之中戰力最弱的大驪藩王宋長鏡,最有希望達到那個境界,不單單是宋長鏡年紀最輕這么簡單。”
茅小冬點頭道:“宋長鏡的武道心性之好,比年紀輕輕還要可怕。”
佝僂老人笑問道:“你是說那人以絕對碾壓的姿態,出現在大驪皇宮后,宋長鏡敢于誓死不退吧?”
茅小冬笑著反問,“你是想問大驪的白玉樓,到底是真是假吧?”
兩位算是活成精的老狐貍并肩而行,視線沒有任何交匯。
李二回到住處的時候,媳婦他們正在吃飯,林守一弄了兩大食盒的飯菜,滿滿當當的一桌子,婦人跟李槐坐一條長凳上,李柳和林守一相對而坐,還有一條凳子留給了遲遲未歸的漢子。
兩手空空的李二走到門口,才記起忘了買點東西,因為有林守一在場,婦人只是丟了個等下再跟你算賬的眼神,李二搓著手坐下后,發現還有一壇酒,李二看了眼林守一,問道:“要不一起喝點?”
林守一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我酒量不好,就陪李叔叔稍微喝點。”
李二咧嘴笑道:“酒量不好怎么行。”
婦人怒道:“怎么不行了?家里有一個酒鬼還不夠?!”
林守一多聰明一人,頓時手一抖,差點把遞過去接酒的大白碗,給摔在桌面上,平日里不茍言笑的冷峻少年,在這一刻笑得如何都合不攏嘴。
李二也給婦人嚇得一哆嗦,同樣差點沒拿穩酒壇。
李槐使勁啃著油膩的大雞腿,含糊不清道:“爹,明兒我去山腳幫你你買壇好酒,錢我跟林守一借,以后先讓陳平安幫我還,你只管喝。”
李二笑逐顏開,重重唉了一聲,像是從兒子那邊得了一道法外開恩的圣旨,奉旨喝酒,在媳婦面前就心里不虛啊。
婦人在兒子這邊,那一向是和顏悅色說話的,“酒可以買,買最便宜的就行了,你爹喝好酒,那就是糟蹋銀子。”
李二給林守一倒了大半碗酒,再給自己倒了一碗,點頭笑道:“對對,便宜的就成,不用好酒。”
李槐白眼道:“娘,你這么管天管地的,真不怕爹哪天跟小狐貍精跑了啊?”
婦人朝坐對面漢子媚眼一拋,暗藏殺機,“他敢?再說了,那也得有人要才行,對吧?”
漢子趕緊喝完一大口酒,點頭道:“是是是,沒人要。”
婦人一拍桌子,“沒人要是一回事,你心里有沒有歪念頭又是一回事,說!有沒有?!”
漢子立馬放下大白碗,挺直腰桿,保證道:“絕對沒有!”
然后婦人就斜瞥一眼正襟危坐喝著酒的林守一,再笑著對自己女兒說道:“柳兒,以后要找個老實人嫁了,知道不,才不會受欺負。”
少女微微點頭,始終笑而不言,只是俯身給李槐碗里夾了一塊剔去魚刺的魚肉。
林守一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看著少女,酒才喝了一小口,有些醉醺醺癡癡然。
就像是看到了世間最美的山水畫卷。
第二天,李槐偷偷給他爹買了一壺好酒,拉著他爹在湖邊,蹲在一旁看著他爹喝酒,小聲叮囑道:“這壺貴,爹你先喝著,那壺便宜的放屋里頭了,回頭飯桌上再喝,娘親就不會說你了。”
李二笑著點頭,使勁喝酒。
漢子覺得這比什么躋身十境,高興多了。
漢子憨憨問道:“老貴了吧?”
孩子雙手托著腮幫看著自己爹,笑臉燦爛,答非所問道:“爹,你放心,我在書院過得挺好,真的。你們還能來看我一趟,我可高興了。”
漢子點點頭,只敢低頭喝酒,差點喝出淚花來。
他這才想起,昨天回來得比較急,好像忘了還有個蔡京神沒見著,等喝過了酒,這次就不去講道理了,打一頓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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