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四日,星期五,上午九時。
成康市第三會議室,市專題會即將召開。副市長、黨組成員、相關委辦科局負責人和副職參加,市長王永新主持會議。
最后一個走進會議室,掃視全場后,王永新輕咳兩聲,說了話:“同志們,今天我們召開的這個會議,中心議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全力保障全省建設系統專題會議勝利召開。昨天,省建設廳發來文件,定于七月十日在我市召開建筑安全現場會。這次會議,全省各地級市、各轄區市縣均派員參加,這次會議…”
市長還在強調此次會議的意義及其重要性,可現場好多人思想早開了小差,人們都在大腦中過濾著一個詞匯——建筑安全現場會。這會議早不開晚不開,偏偏在這時候開;全省這么多縣市,不選擇別處,卻偏偏選擇了成康市。這是為什么?還不是秋后算帳?
據說“五.一”前可是發生過副市長毆打建設廳常務副廳長一事,董廳長能夠善罷甘休?兩周前剛剛發生民工墜樓事故,這么好的機會能不利用?選擇這個時間點在成康市召開這樣的會議,人們有理由相信,建設廳這個會議就是應景之作,是董建設針對楚天齊發起的報復之舉。不只別人這么想,楚天齊心里也這么認為。
“我們該怎么做呢?我們要做些什么呢?”王永新加重了語氣,還在桌面上輕輕敲擊了兩下。
聽到“咚咚”的敲擊聲,人們趕緊收回思緒,這才發現,市長正目光凌厲的掃視過來,想必是發現了自己的大腦溜號。眾人不敢再有所懈怠,趕忙集中精神,等著市長做指示。
“我講到哪了?”王永新發出了疑問。
市長不知道講到哪了,那他是干什么吃的?好多人都在心中揶揄著想。
“隋豫西,你說,我講到哪了?”王永新直接點了名。
“講…講到…”財政局長隋豫西支吾著,同時左看看右瞧瞧,顯然在尋求幫助。
此時人們才意識到,剛才想偏了,哪是市長想不起來?那是人家準備發難呢。現在問到老隋,一會兒會不會問到自己呢?市長到底講到哪了?好多人不禁犯了嘀咕,趕忙在腦中搜索著可能的答案。
“這么難回答嗎?不就是重復一下我的話嗎?”說到這里,王永新眉毛挑了挑,語氣更加嚴厲,“連這么簡單的問題都回答不上來,我真懷疑…哼。我剛才說過,全省性質的會議在我市召開,那是我市無上的榮光,任務也無比艱巨。我們要把保障這次會議勝利召開,當做一場重要戰役來打。打仗,懂不懂?古代打仗講究‘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現代又何嘗不是?哪些工作不需要花錢?財政局就是我們的錢糧總供給,財政局長就是押糧官。可你這押糧官連指揮員講什么都不聽,還怎么保障供給?我真懷疑你的態度,也對你的能力深表質疑。”
同著這么多下屬,當眾訓斥黨組成員、財政局長,這話可夠重的。其實也并沒多大的事嘛,不就是沒復述上來你的話嗎?有人不以為然。但大多數人不這么認為,他們知道,王永新這是借題發揮,也屬于秋后算帳。誰讓他隋豫西一直唯彭少根馬首是瞻,不買王永新帳呢?尤其自楊永亮被抓后,隋豫西更是有恃無恐,這豈能讓王永新痛快?好多人又不禁覺得好笑,笑隋豫西的自以為是,王永新只要當一天市長,就有權利收拾你,現在不是找你隋豫西麻煩了嗎?還有人也暗自慶幸,慶幸隋豫西做了倒霉蛋,否則指不定問到誰呢,要是問到自己頭上,沒準也要出丑的。
明知對方是找茬,明知這是欲加之罪,明知自己當眾現眼,可隋豫西也沒脾氣,誰讓自己不聽對方“放屁”呢?被對方如此上綱上線,隋豫西只得自認倒霉,紅著臉低著頭,一言不發。
看到隋豫西那個狼狽樣,再看到其他人莊重的神情,王永新暗哼一聲:媽的,老虎不發威,還以為是病貓呢。誰想叫板?來呀。全場掃視兩圈后,王永新才又說了話:“這兩年來,我市是第一次承辦全省性質會議,全省建筑行業主管部門、企事業單位都要參加,省領導可能也會出席。所以,我們必須要特別重視,必須要做好前期各項準備,必須做好會議現場的各項保障工作,不能有任何閃失。
針對這次會議,市專門成立‘七.一零’會議保障指揮部,我任總指揮,彭副市長、楚副市長任副總指揮,楚副市長兼任執行副總指揮,在座其他同志任成員,委員會下設七個小組。現在發到每位手中的文檔,有各小組組長、組員構成,有各組工作任務。各組組長要召集組員,根據各組總的任務要求,做出細化任務目標分解,任務目標要分解到每個成員頭上。
在下周一,也就是六月二十七日下午五點前,各組要把分解的細化任務報到執行副總指揮處。然后指揮部會再召開小范圍會議,審議這些內容,并做補充、調整。各組一定要認定對待,不得搪塞、應付,如果發現哪組不夠認真,那就要問責該組組長,組員也會受到相應懲戒。”
好多人聽到這里,都暗自吐舌頭,心說:媽呀,還真得當回事,沒準就被王永新當成出氣筒了。隋豫西更是心中直罵:老王八、王小眼。
不管有什么想法,但眾人都不敢怠慢,認真聽著王永新的安排,并在筆記本上認真做著記錄。
王永新講話后,副總指揮彭少根和楚天齊又做了一些具體要求,會議結束。
回到自己辦公室,楚天齊剛坐下,手機就響了。
看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楚天齊遲疑一下,按下接聽鍵,“喂”了一聲。
手機里靜了一下,傳來一個低沉的女聲:“天齊,我是董梓萱。”
楚天齊道:“梓…都恢復好了吧?”
“恢復好了,多虧了佳妮的悉心照料,更感激你的舍身相救。”在說到最后一句話時,董梓萱聲音低如蚊蠅。
楚天齊客氣道:“沒什么,應該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我怎么能忘記呢?若不是你舍身救我,我恐怕早就被折磨死了,畢竟你還是個沒成家的童…男兒之身呀。”董梓萱的聲音中滿是羞澀。
什么呀?這是哪跟哪?我可沒干那事。楚天齊趕忙辯解著:“董梓萱,我當時趕到餐包時,發現你情形不對,就給你臉上澆了些涼水,把你弄到了客房。然后就打電話,讓岳佳妮來幫忙照顧你了,后來一直是她在你身邊。”
董梓萱輕聲道:“天齊,那種情形下,我不會怪你,還會感激你,我知道你是為了救我,你沒有一絲邪惡想法,你的思想是崇高的。”
“天地良心,我真沒有對你做什么,你當時可能有些糊涂,但我頭腦卻是非常清醒的,我不會做那糊涂事。”楚天齊繼續做著解釋。
“真的嗎?你真的沒有和我做男女之事?”董梓萱聲音滿是失落,“你怎么會見死不救?難道我就那么沒有女人魅力?”
這都什么呀?楚天齊很無奈,但還是耐心的說:“真的沒做,絕對沒做,我也不是見死不救,我不是馬上找來小岳幫忙了嗎?她一直學習體育,會武術,懂的救治原理,又是咱們的同學,她救治和照顧你是最合適人選。對了,她應該能證明呀!”
“我問她了,你做了什么,她說不知道。”董梓萱的聲音很認真。
“她怎么能不知道呢?”楚天齊急道,隨即意識到,岳佳妮的回答沒毛病,主要是董梓萱太鉆牛角尖了。他鄭重的說,“董梓萱,我們是同學,以前又是同事,經過了好多事情,我絕對不會見死不救,也絕對不會趁人之危,請你相信我。”
手機里靜了一下,才傳來聲音:“天齊,我相信你,無論你做沒做那事,都是偉大的。如果你做了,你那是救人于危難,正應了那句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如果你沒做,但你又找人救了我,那你就是新時代的柳下惠,堪稱圣人。”
楚天齊很無語,這個董梓萱也太固執了,他知道即使再說,對方也會在牛角尖里。于是他換了話題:“梓萱,你還有其它事嗎?”
“天齊,前段時間你們那里是不是發生民工墜樓事故了?省建設廳是不是要在你們那里召開建筑安全現場會?”董梓萱連發兩問。
“是有人墜樓,是要開會。”楚天齊如實回答。
董梓萱嘆了口氣:“唉,天齊,他們怎么會這樣?我爸爸肯定是被逼的,他這么多年一直被張氏父子遙控指揮著。你知道嗎?房改配套金就是他執意下撥的,其實他也不想與你為敵,我倆都早就化敵為友了,他沒有與你繼續作對的理由,只是他也身不由己呀。”
聽到對方的話,楚天齊不禁感嘆:父女情深,血濃于水呀。其實楚天齊心里明鏡似的,房改配套金能夠順利下撥,肯定是董建設受到了來自女兒的壓力,董梓萱才是撬動這個杠桿的支點。他真誠的說:“謝謝你,謝謝你的幫忙。”
“是我欠你的,是我們董家欠你的,你不用感謝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爸爸。”董梓萱的聲音幽幽的,“對了,建設廳在成康市開會,應該是例行安排,應該不是針對誰,肯定是我想多了。”言畢,聲音戛然而止。
楚天齊搖搖頭,放下手機。暗道:連他女兒也認為是秋后算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