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完電話,楚天齊依然沒有進屋,而是站在那里,點燃一支香煙,吸了起來。
“大哥,你不冷嗎?”一個聲音在背后響起。
楚天齊回頭,發現楊梅從門里走了出來,經對方這么一提醒,還真有一絲涼意。他外罩掛在了屋里衣架上,現在上身只穿著一件襯衫。于是道:“不冷,剛接完電話,正準備進去。”
楊梅說:“宴席馬上就要開始了。”
“好的,我馬上進去。”說著,楚天齊把煙頭擰滅在垃圾桶里。
楊梅忽然面現尷尬之色,低聲道:“大哥,他們那樣,你別見怪。”
“什么?”楚天齊不太明白。
“就是我們那些親戚對你…”楊梅話到半截,便低下了頭,“你別聽他們的。”
楚天齊明白了,楊梅是指她那些親戚對自己奉迎、拍馬,個別人更是直言讓自己幫忙的事。楚天齊微微一笑,為對方化解著尷尬:“我沒覺得不妥,都是自家親戚,大家說話自然要隨便一些,這樣更好。”
“謝謝大哥!”楊梅抬起頭來,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然后微微一笑,“怕是你一會要成為他們敬酒的重點,我正好見識一下大哥的酒量。我聽禮瑞說,大哥喝酒可厲害了,公安局好幾個人都喝不過你。”
“好小子,他是什么都交待了。”楚天齊想起來了,在去年春節的時候,他曾經無意中和弟弟說起過曲剛等人灌酒未遂的事。
“大哥,雙拳難抵四手,一會兒你也悠著點。”楊梅不無關心的提醒著。
“好的。”回答過后,楚天齊發現好多路人投來目光,他這才意識到,兩人這樣站著不妥,于是忙道:“你趕緊回去,我隨后就到。”
答了聲“好的”,楊梅向飯店里面走去。
看著這個扎著馬尾辮,穿著既樸素又大方的背影,楚天齊很是高興,為禮瑞高興,也為父母高興。從楊梅對那些親戚的看法,以及對自己的關心,就可看出,她是一個明事理,自尊心強的女孩。這兩次見面,楊梅給楚天齊的印象,一直都是既不失禮貌,又不卑不亢。弟弟能有這樣一個女孩相伴,相信人生一定會很幸福。
抽完手中香煙,楚天齊返回到小宴會廳。在他回去的時候,好多人正找著他,座位也有了一些變化。
看到楚天齊返回屋子,要文武沖著旁邊等候的酒店餐飲經理做了個手勢。
餐飲經理點點頭,對著對講機說了“起菜”二字。
很快,涼菜拼盤便源源不斷上桌,緊跟著熱菜也不時端上桌來。
在此期間,各桌的人們紛紛打開白酒、飲料,分別倒在一個個杯中。還有人專門圍著楚天齊,繼續進行著“友好交流”。
看看菜已上了不少,要文武站起身,環視眾人,然后說道:“大家靜靜,靜靜。”
在要文武的聲明下,喧鬧的聲音停歇下來。
“今天楚禮瑞和楊梅訂婚,雙方至親好友都在,現在開始改口。”說著話,要文武向楊梅做了個手勢。
在要文武的引領下,楊梅來到楚玉良和尤春梅面前。她從要文武端著的托盤上,雙手舉起一杯酒,遞了過去:“爸,請喝酒!”
不茍言笑的楚玉良今天本就少卻了嚴肅,現在更是笑逐顏開,他轉頭看看老伴,爽快的應了一聲,伸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楊梅馬上又為楚玉良把酒斟滿。
從托盤中拿過一杯茶水,楊梅再次雙手舉起,對著尤春梅喊了聲:“媽,楊梅給您敬茶!”比起剛才給楚玉良敬酒時的略顯生澀與緊張,現在這聲稱呼,聲音既干脆也響亮。
“誒…”應答帶著顫音,雙手也略有抖動,尤春梅一手接過茶杯,一手把紅包遞了過去,“好孩子!”
“媽,我不要。”楊梅臉比剛才還紅,推辭著。
“必須得要,這是規矩。”說著,尤春梅把紅包塞給了對方。
楚玉良轉頭看著老伴,眉毛微微挑了挑,大概是在心里說:你不是讓我適當矜持嗎?你的矜持去哪了?
尤春梅肯定讀懂了老伴的意思,于是狠狠剜了對方一眼,楚玉良則微微一笑做為回應,然后二人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尤其尤春梅更是淚光盈盈。
在楊梅改口之后,楚禮瑞也改了口,而且也得了一個紅包,這是提前沒有商量過的細節。因為當地風俗,一般女方不需給未來女婿紅包的。
這么一改口,共同話題更多了,雙方更顯熱絡起來。
在要文武一聲“開席”中,桌上所有人舉杯,訂婚宴正式開始。
這一喝上酒,女方那些親戚找到了更好的交流方式,紛紛給“楚市長”敬酒,向“他大哥”舉杯。雖然覺得自己有喧賓奪主之嫌,但楚天齊也不能拂了這些人的意,只能一邊喝著別人的“敬意”,一邊用交談遲緩喝酒節奏。
在楚禮瑞和楊梅開始敬酒后,楚天齊找到離開的機會,他向桌上眾人打了聲招呼,走向主桌。
其實母親本來就想讓大兒子坐主桌,楊梅父母也有這個意思。但楚天齊知道,這種場合不是比官職大小,而是按輩分排座次,他才讓要文武把自己排在了另一桌。
比起那兩桌,主桌安靜了好多,因為楊梅的的好多長輩,都出去給“楚市長”、“雷局長”等領導敬酒了。
楚天齊坐到主桌下首位置,先給楊梅父母各滿滿倒了一杯酒,然后又給自己酌上。雙手端起酒杯,站起身來:“叔叔、嬸子,謝謝你們同意楊梅和我弟弟訂婚,謝謝你們培養出一個知書達理的好女兒。”
“楚…市長…”楊父也趕忙起身,說話結結巴巴的。
“叔,您坐,晚輩給您敬酒,您理應坐著。”楚天齊一手端杯,一手扶住對方胳膊,示意著,“可千萬別叫‘市長’什么的,就喊我‘天齊’。”
楊父帶著尷尬與不安,坐到了座位上。
相比自己的老伴,楊母反而更坦然一些。她趕忙接過話頭:“他大哥,都是一家人,不客氣,不客氣。”同時,把酒杯伸向對方。
楊父跟著舉杯,三人酒杯碰在一起,然后一飲而盡。
隨著這杯酒下肚,楊父眼角噙上了淚珠,把頭扭向一邊,輕輕擦拭著。
楊母也沒有了剛才的沉著,眼淚直接順著臉頰流下來。她一邊擦著幸福的眼淚,一邊念叨著:“我家梅梅特懂事,性格也要強,現在遇到你們一家人,我徹底放心了,這是她的福分。要是梅梅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你們該說說,該訓訓。”
明顯感受到了親家對自己家人的推崇,尤春梅腰板挺直,便也大度的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大妹子你客氣了。梅梅是我們楚家的兒媳婦,我喜愛還來不及,怎么會訓她呢?再說了,梅梅那么懂事,她也不會惹我們生氣的。”
“就是,就是。”楊父一邊搭了茬,表示贊同親家母的話。
主桌現在除了楚、楊兩家的家長,還有一個人坐在那里,就是楊梅的大舅。
楚天齊給楊梅的老舅爺子倒上酒,又給自己倒滿,雙手端起酒杯,站起身來:“我敬您兩杯酒,第一杯敬大舅,第二杯敬老師。”
對方聽到這里,精神為之一振,面現驚愕:“你認的我?”
楚天齊微微一笑:“一開始的時候,只覺得您面熟,剛剛才想起來,您是縣一中的康育材老師。”
“對,對,我是康育材,我是康育材。”康育材激動連聲,不無感慨,“我教了那么多學生,也不乏對他們好的,可好多人都忙于事業,早沒了聯系。在你們高三那年,我由縣農職調到縣一中,只是臨時給你們帶了一周歷史課,你們就畢業了。真沒想到,這么多年你還記著我,還認我這個老師,還認我這個教書匠親戚。”
“康老師,做為學生,記著老師天經地義。我還記著,舅媽是王桂芬老師,當時教我們下一屆英語。”楚天齊此時又想到了康育材老伴的名字。
“老王,老王,快過來,大外甥,不,楚市長還記得你呢。”康育材有些語無倫次,向另一桌招著手。
一個燙卷發的中等身材女人走了過來,正是王桂芬。王桂芬也明顯有些激動,拉著楚天齊的手:“當年一中的高材生,現在的楚市長,你還能記得我?”
楚天齊道:“王老師,大舅媽,現在才想起您和康老師來,實在抱歉。”
“我連一天都沒教過你,你現在整天又忙那么多大事,還能記得我們倆,真是難得,太難得了。”王桂芬邊說邊搖著對方的手臂。
就這樣,楚天齊敬了康、王二人兩杯酒,二人又回敬了這個優秀學生一杯。康、王二人的幾杯酒,幾乎都是和著激動的淚水喝下去的。
看著大兒子成功的感動了對方至親,看著大兒子那種特有的大胸懷,尤春梅和楚玉良對望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露出了欣慰與自豪的笑容。
在主桌敬過酒后,楚天齊又到那兩桌敬酒,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盡管楚天齊盡量低調,但他儼然成了主角,成了人們頻頻敬酒的對象。也就是他,換做其他人,怕是早就被這種熱情喝醉了。
大兒子被眾人捧著,連幫忙的人都是縣局領導,女方對自己家人很是高看,尤春梅感覺非常神氣,心喜非常。看似哥哥無意搶了自己風頭,但楚禮瑞沒有一絲不快,臉上盡是為有這樣出色哥哥而自豪的表情。
看著父母那欣慰的笑容,看著弟弟小兩口幸福的模樣,再看著眾賓朋的滿臉喜色,楚天齊打心眼里高興,心中一塊石頭也落了地。自己一直沒落實另一半,很可能會影響弟弟組建家庭,在相當長一段時間成了楚天齊的心病。今天弟弟能夠這么喜慶的訂婚,算是暫時了卻了他的一樁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