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話不能在這談?背人沒好話,好話不背人。”中年婦女回嗆道。
楚天齊平心靜氣的說:“各位,我是來給大家解決問題的,不是來斗嘴的。大家請聽我說。”
果然,楚天齊的話奏了效,剛才那個婦女不再說話,其他人也沒有繼續開腔的。
“大冬天的,誰不想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在家待著,還不是因為沒有拿上該得的錢嗎?所以大家才結伴到縣里來進行咨詢,甚至不惜趕上好幾百里去市里,目的就是為了要回錢。但是政府也有政府的程序,最終事情還得由縣里來解決。”楚天齊盡量用誠懇的詞語代替敏感詞,“縣里為了大家的事,也是多方研究,并把縣開發區一直空缺的崗位——開發區主任補齊。說實話,正是為了給大家解決問題,縣里也才得以這么短的時間確定了主任人選。”
楚天齊的話說的是實話,而且本意也是為了告訴百姓,縣里為了百姓的事所做的工作。但聽在某些人耳朵里,就變了味,覺得楚天齊在埋怨領導讓其跳火坑。現場就有這么一個人,他心中暗道:“好小子,你他媽什么話都說,看我不告你一狀。”
楚天齊的話還在繼續:“…現在不用跑遠路,就能解決,大家何樂而不為呢?只是要是在這談的話,什么也談不成,大家七嘴八舌的,究竟聽誰的呢?所以,需要大家推選代表,我們到屋子里坐下來談。”
“你這又是花招吧?誰知道你們會不會把人扣下來,做人質。”還是那個甕聲甕氣的聲音。
楚天齊一笑:“大哥,你看警匪片看多了吧?再說了,就是電視上也沒有政府把百姓扣為人質的呀。”說到這里,他話題一轉:“大家已經來了很長時間了,如果要想盡快解決,我們只有坐下來談。我們這方有五個人,你們也選五名代表。”
“五名代表?太少了,你們政府嘴大,又會說,我們根本說不過你們,怎么也得派五十名吧?”甕聲甕氣的聲音繼續響起。
楚天齊忽然問了一句無厘頭的話:“大哥,你們家誰說了算?為什么?”
男子笑了笑,甕聲甕氣的說:“當然是我了?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嘛!”
“好,一家也不過四、五口人,就是和老人在一起,也超不過十個人。就這么幾個人還需要一人說了算,你想想要是好幾十人一起談,那還不得亂了套?”楚天齊大聲道:“為了節省時間,還是盡快選代表吧。”
七嘴八舌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行,就五十人。”
“最少也得三十人。”
“最不濟也得二十人吧。”
雖然想盡快談判,但這些人卻在人數上較開了真。經過雙方討價還價,上訪者一共選了八名代表。其中就有把楚天齊當做記者的那三人,還有那個甕聲甕氣的男人。
八名代表已經選出,本來就要準備上樓去談了,那名中年婦女突然說道:“你們要是說話不算數,突然把我們控制起來,不讓我們出來了,我們可怎么辦?”
楚天齊還沒回話,俞海洋搶先道:“你有什么可怕的,政府還能光天化日的把你們怎么樣?”
看到是公安局長說話,婦女多少有些膽怯,但還是說:“那有什么準,你讓警察一出動,我們不都得被抓了?”
“要不這樣,你既然有這個擔心,那我就留在現場,只要你們沒出來,我就一直在這待著。怎么樣?”俞海洋耐心的說。
“可…”中年婦女支吾著。
“行了,別沒完沒了的。局長都說這話了,你還嘰歪什么?”老年男性阻止了女人的話。
中年婦女果然不再吱聲。
覺得讓俞海洋留在現場當“人質”,有些不妥,楚天齊向俞海洋投去了歉意的目光。
俞海洋明白了楚天齊的意思,先是沖他搖搖頭,表示“沒什么”。然后又微微的向一個方向揚了揚下巴。
楚天齊按著俞海洋的示意,向那個方向看去,發現那里正有好幾十名小年輕聚集在一起。他立刻明白了俞海洋的意思,知道俞海洋留下是“將計就計”,其實是為了防止那些人趁機鬧事,他不得不佩服老警察的敏感性。
楚天齊、吳主任、鄒英濤、王文祥走在前面,八名代表緊跟在他們身后,穿過警察組成的人墻,上了政府辦公樓。
這次之所以選擇在政府樓,而沒選擇在黨委樓,也是楚天齊靈機一動的想法。他擔心去黨委樓,會把上訪者引過去,如果上訪者散布在前后整個院子的話,不但不方便管理,容易出亂子。也容易給縣委樓上領導造成一定困擾,讓領導也反感自己,最后弄個受累不討好。
來到會議室的時候,時間已經是十二點多了。大家剛坐下,鄒英濤的手機響了。他對著手機“嗯”、“啊”了兩句,就掛掉了。然后,伏在楚天齊耳邊耳語了幾句。
楚天齊稍微想了一下,對著現場眾人說:“剛才徐縣長打來電話,要工作人員一會送方便面過來,所以大家不用擔心餓肚子了。”
中年婦女道:“我們是有的吃了,外邊那些人就只得喝西北風了。”
“沒事,都有份,他們的也很快送去,食堂正在燒熱水呢。”楚天齊一笑,“這樣,利用吃飯前的時間,我們先自我介紹一下,怎么樣?”
沒人提出異議,大家做了自我介紹。
楚天齊把對方的名字都寫在了自己的本子上,他這才知道,那個說話甕聲甕氣的人叫駱長財,那名中年婦女叫肖銀花,和中年婦女一起的那兩人,老一點的叫駱二成,年輕一點的叫駱長貴。
剛互相介紹完,方便面、火腿、榨菜都送到了,大家吃過泡面,才又開始正式談判。
楚天齊沖著大家一拱手:“各位鄉親,對于大家上訪的原因,我們也知道了。你們目的很清楚,就是為了要錢。據我了解,當初在征用大家耕地的時候,縣里答應的很爽快,但大家卻沒有及時拿到錢。對于大家的遭遇,我們都深表同情和理解,我也是農民家的孩子,知道這些錢對大家很重要。但是欠大家的錢雖然不多,卻也不少,政府一下子也拿不出這么多。我們現在是不是商量一個折中辦法,分幾批付清,你們看怎么樣?”
雖然話說的很客氣,但楚天齊多了一個心眼,已經提前給對方劃出了道。因為他在剛才與對方對話的時候,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細節,就是對方很容易受自己的引導,總是能隨著自己的話題走。
果然,楚天齊話音剛落,駱長財就順著他的思路道:“那不行,都欠三年多了,要給就必須一塊給,要不我們就不走。”
“是呀,別談了半天,又是空歡喜一場,以前已經談過不下十次了,那次談成過?王主任,你說是不是?”駱二成最后一句話,是對著王文祥說的。
王文祥心中暗罵:老家伙,怎么什么事都扯上我?但嘴上卻說道:“老哥,那會兒是那會兒,現在不是有楚主任了嗎?他是正主任,開發區最大的官,一定會說話算數,他有這個權利,也有這個能力,哪能放空炮呢?”
聽出王文祥在放壞水,但楚天齊沒時間搭理他。
“是嗎?沒想到楚主任這么厲害,那你說,哪天給吧?”肖銀花也搭了腔,“縣里不會連這么點錢也沒有吧?”
鄒英濤接過了話頭:“這位大姐,縣里的經費都有預算,現在已經到年底,經費都花沒了,哪還能擠出那么多錢來。”
“沒錢?沒錢領導還成天下館子,出來進去都坐著好車,有的還成天去那些不正經的地方找女人?”肖銀花說話很尖刻。
駱二成喝斥道:“肖銀花,就事說事,扯那么遠,有什么用?”
肖銀花嘟囔了一句:“本來就是嗎?”
“楚主任,我們也知道政府有難處,可再大的難處還能有老百姓難處大?我們就指的那點土地生活呢。現在可倒好,不但錢沒拿到,想種那些地也沒門了。整個地里被推平了不說,里面還全都是磚頭瓦塊,好好的菜地就給毀了。”駱二成說到這里嘆了口氣,“哎,后來我們就找開發區,也找縣里,可好多人就是說人話不干人事,說的難聽點,有些人說話還不如放屁。”
王文祥那個氣呀?駱二成說的“放屁的人”就有自己,但卻又偏偏不能接話,只能暗氣暗憋。
駱二成接著說:“既然政府有難處,我們就再多體量一點,現在我們只拿一半就行,剩下的年前一次給清。”
楚天齊故意驚訝的夸張道:“啊?大叔,這跟一次全要,也沒什么區別呀,你就再多體量一些。”
“這也夠可以了,還怎么體量呀?”駱二成搖搖頭,又嘆了口氣,“要不這樣,你也說說你們的意見。”
聽到剛才對方的條件,楚天齊覺得自己想的方案根本就沒法提出來,只好紅著臉道:“大叔,你再多讓讓步。”
駱二成臉色一寒:“楚主任,說說你們的想法就這么難?你不會在耍我們吧?”
還沒等楚天齊搭話,王文祥卻插了言:“大叔,不會的。楚主任是誰呀?他可是個能人,只要是有人上訪,別人解決不了的,他都能解決。你聽說過沒,楚主任剛上班的第一天,就處理了青牛峪鄉上訪,而且還給老百姓帶去了大實惠,就你們這點事,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算事。”
楚天齊心中暗道:你他媽的就損吧。
“等等。”駱二成打斷了王文祥,看著楚天齊道:“你是青牛峪鄉的那個楚鄉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