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齊的話,沒有說完,可意思已經說的非常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你夏局長是意識到了自己性子急,可是在面對實際問題時,還是會犯這個毛病”。隱含的意思是,你這個局長不要光說我,也要比照一下自身。
他的意思是這么個意思,可他并沒有直接說出來。夏雪一時也不好發作,只得憋著氣,把目光投到了面前的紙上,紙的上方出現了一行小字:旅游調研階段記錄。
夏雪剛才之所以沒有注意這行小字,一是源于她先入為主,認為這就是調研報告,所以標題沒有細看。二是這行小字很小,甚至比正文的字都小,而且緊挨這行小字的上方是幾個很大的字——旅游調研報告。剛才她只掃了一眼上方,滿以為這幾個大字就是標題。只不過現在再一看,這六個大字上面有幾條橫線,代表著已經劃掉,不算了。
夏雪抬起頭,看到楚天齊嘴角掛著一抹笑意,她認為這肯定是他戲弄自己后表現的得意。于是,她有些惱怒的說:“楚天齊,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耍花樣,故意戲弄領導。難道你不想報銷費用,不想做好這次旅游調研工作,不想完成自己的調研任務了?”
楚天齊一笑,故意驚慌失措的道:“夏局長,您可不要嚇我,我怎么敢故意?怎么能跟錢過不去?又怎么敢拿工作當兒戲呢?本來,我準備好好整理一番,打印完以后,再請您指導,以驗證我的工作方向是否正確,是否需要調整。可是您打電話讓我過來,我想您肯定是問這事,就只得把手寫的拿來了。”
“好,就算你沒有想到我會找你。”夏雪不依不饒,“那你寫那么大的字,又劃掉,再在下面寫上比蚊子都小的字,你這不是故意,又是什么?”
楚天齊大呼冤枉:“夏局長,我比竇娥還冤呢。一開始,我確實是把標題寫成調研報告的,后來我一想不妥。因為我這只是第一階段的調研,后面還會有第二階段,甚至第三階段的調研。現在也只走了幾個鄉鎮,只對個別自然景觀、人文景觀進行了調研。還有一個很大的旅游組成部分沒有調研,那就是紅色旅游。要形成報告,必須是相對全面的,必須要等到幾大項旅游全部調研完畢。所以我就劃掉了原標題,可是空白處地方已經很小了,只好寫了一行小字。當然,關于一些階段性結論的東西,也就暫時沒有拿過來。”
聽到楚天齊的解釋,夏雪覺得倒是說的天衣無縫的。可也太嚴密了,嚴密的讓她總不免懷疑,懷疑他有故意的成分。她的心里半信半疑的,于是便用懷疑的眼光,一直看著楚天齊。
看到對方眼中的懷疑,楚天齊趕忙說道:“夏局長,您不會還懷疑吧?不會的。您那么英明,還能是非不分?”說到這里,楚天齊用手一指自己的臉和胳膊,又說,“您看這里,我每天頂著烈日,冒著風雨,臉曬的成了黑鍋底,胳膊和臉上也起了好多皮。我這當然不是訴苦,干工作怎么能訴苦呢,我只是以此表明,我對工作是認真的,對于您安排的工作更是認真的。何況,我到現在半個多月工資都墊進去了,我還想著報銷呢。”
“哦,是呀,對,你還等著報銷呢。”夏雪自言自語著,臉上露出了笑容。
“夏局長,您不會拿報銷卡我吧?”說到這里,楚天齊“嘻嘻”一笑,“不會的,夏局長就不是那樣的人,怎么會做出那么有失身份的事呢?”
夏雪被楚天齊的話,說的哭笑不得,既覺得他的話很真誠,也覺得挺滑稽,還多少有一些無奈。便說道:“你也不用拿話擠兌我,只要你的報告合格,費用報銷自然沒問題。如果你還是交一些記錄稿的話,就是你說的天花亂墜,就是你拿話擠兌我,甚至綁架我的同情心,也是沒用的。”
“篤篤”,響起敲門聲。夏雪說了一聲“進來”。
辦公室工作人員陳馨怡走了進來,來到老板臺前,低聲道:“局長,開會時間到了。”
夏雪點點頭,說了一句“知道了”。陳馨怡走了出去。
剛才兩人的對話,楚天齊也聽到了,便做好了離去的準備。
“楚天齊,你先回去,把這個記錄先留下。”夏雪說著站起了身,顯然是要去開會。
楚天齊站起身,笑著道:“夏局長,不必客氣,怎敢勞您相送呢,我自己走就行,請留步。”
“真是自做多情…”夏雪的話說了一半,打住了,臉上也出現了一抹羞紅。然后她微微一笑,“以后要是耍鬼,不想讓別人知道行蹤的話,先把摩托車藏好了。”
楚天齊先是一楞,繼而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放在宿舍前的摩托車,暴露了自己的行蹤。他說了一聲“多謝夏局長”,走了出去。
邊走邊想著剛才的事,楚天齊覺得挺好笑,覺得夏雪挺有意思的。剛才他之所以和夏雪說話挺隨便,是他認為對方不會真和自己生氣。
在調研的這幾天里,楚天齊經常想夏雪讓自己調研的事。想來想去,他覺得對方肯定是知道了自己現在的處境,才讓自己去調研旅游。這很可能是對方在幫自己,至于為什么要幫,他想不明白,但他知道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也很可能對方知道自己現在無事可做,才讓自己去履行那個約定,說起來那個約定也有些荒唐,也似乎更像是朋友間的玩笑。既然像朋友間玩笑,那么和對方關系好的人,肯定也會和自己有很深的淵源。
無論哪種原因,夏雪讓自己調研這件事,都像是中間牽扯著一個人,一個和兩人關系都很近的人。只不過夏雪應該明白這其中的瓜葛,只是自己一時不明白而已。當然,夏雪肯定也認為,自己能替她做好這份調研。有著這種自負的認識,所以在和夏雪說話的時候,楚天齊也才敢更隨便一些。
其實,楚天齊這次回來,一是把自己的調研工作,做一個階段性的匯報,讓夏雪給自己把把方向。二是想試探著,找夏雪先報一些費用。
現在,階段性匯報,也給對方了,報銷又沒戲了。看來還得拿上存折,去取那剩下的三百元錢了。接著,利用兩天左右的時間,把這幾天的總結,在電腦上打出來,存到軟盤里。然后,再繼續去做調研。
楚天齊一進到四一三房間,就發現三位老同事都來了。他們三人都住在玉赤苑小區住宅區域,每天會一同鍛煉,自然能夠一起來到單位。
三人看到楚天齊時,都很高興,甚至還有些興奮,紛紛上前,問這問那的。楚天齊一一做了回答,還給他們講了一些有趣的事。
聽楚天齊講的很有意思,老馮道:“小楚,再去的時候,帶上我唄。邊工作邊旅游,聽起來挺有意思的。”
“老馮,你這么大歲數了,說話怎么不害臊?人家小楚自己墊錢搞調研,多一人就會加大開支,還得小楚照顧你,分散他的精力,你這不是故意給他增加負擔嗎?沒有一點自知之明,真是老孔雀開屏——自做多情。”魏龍搶白著老馮。
老馮回擊道:“你這老家伙,長著一副花崗巖腦筋,整天都是階級斗爭思想,總是把人往壞里想。我還沒說完呢,我的那份費用自己負擔,完全不用小楚操心。”
“還說我把你往壞里想?你財大氣粗的,怎么說也應該把小楚那份先墊上吧,你倒好,小氣的就出自己那一份。”魏龍繼續擠兌著。
“墊上就墊上,我也墊的起。”老馮梗著脖子道。
魏龍冷哼一聲:“你當然能出的起,你是誰呀?馮百萬。”
老馮氣的一指魏龍罵道:“你他媽的血口噴人,你才…”
“行了,你倆丟人不丟人?”趙玉芬打斷了掐架的二人,然后對著老馮說,“老馮,你真以為人家小楚是去玩啊?還說什么一邊工作一邊旅游。你是不是以為人家出來進去坐飛機、輪船,吃大餐、住酒店呀?我告訴你,人家的交通工具是摩托,喝的幾乎全是冷水,經常都是吃方便面,你能受的了?光是頂著大太陽走路,恐怕你也受不了吧?如果再碰到毒蛇,或是趕上發大水什么的,還不得把你嚇癱了?”
“你們,你們…”老馮支吾了兩聲,忙改了口,“我不是想著多個人多份力量嗎?結果剛一張口,就被你們曲解的面目全飛了。”說完,氣呼呼的低下了頭。
趙玉芬一笑:“老馮,你也別不服氣,你只要看看小楚的臉上,就知道他有多辛苦了。這才幾天,他的臉色多黑,嘴上也起了皮,胳膊上也曬的不像個樣。”
“是呀,馮局長,你這細皮嫩肉的,去野外曬上個一兩天的,肯定得曬曝皮了。到時候,你那兒媳婦,還不得心疼死?”魏龍諷刺道。
“你他媽…”老馮剛罵了三個字,門口響起了敲門聲,他只好停了下來。
屋門一開,一個人走了進來。看到這個人,屋里所有人都面露討厭之色,就連魏龍和老馮也暫時擱置了“戰爭”,冷眼看著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