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逸先是通過大喇叭廣播普及了一下對抗甲肝病毒的相關知識,消除群眾對甲肝病毒的恐慌,然后又講到了不喝生水不吃涼的食物的觀點。
廣播完之后,李天逸便和孫家山、王長水一起分頭在村子里挨家挨戶做起來了工作。
然而,事情的結果讓李天逸相當頭疼。
有的村民表面上很認真的聽完李天逸說完他想要表達的意思,當著李天逸的面點頭表示明白和照做,但等李天逸一轉身,對方拿起水瓢舀起水來便咕咚咕咚喝上幾口,然后把李天逸送到門口。
還有人的人直接當著李天逸的面肆無忌憚的舀起涼水喝下,然后用充滿嘲笑的口吻說道:“李書記,我們村里人不比你們這些上過學的領導那么嬌嫩,都喝了一輩子涼水了,也沒有見發生過什么大事,這次的甲肝疫情和涼水沒有什么直接的關系。”
三天的時間內,李天逸、孫家山和王長水把村子里挨家挨戶都轉遍了,苦口婆心的勸了一遍又一遍,但是真正能夠把他們的話聽得進去的人卻少之又少。
在這三天內,村民的疫情發病率不僅沒有得到有效控制,反而呈現上升趨勢,不斷有人因為病情嚴重而被送往鎮醫院。整個過山村人心惶惶,有人甚至開始醞釀起再次逃離過山村的計劃。
李天逸到達過山村的第四天上午,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拿出手機一看,是鎮里打來的,連忙接通。
“李天逸,你的工作到底是怎么干的?都三四天的時間了,疫情防控工作竟然一點進展都沒有!我現在代表鎮委鎮政府給你下最后通牒,再給你最后一個星期的時間,如果一個星期之內還是無法控制好疫情,你這個村支書和鎮長助理就不要干了,你哪里來的,我們把你送回到哪里去?我們青龍鎮養不起你這樣軟弱無力的阿斗大爺!”
說完,對方便咔嚓一聲掛斷了電話。
電話,是鎮委書記曾立祥打來的。很明顯,曾立祥對李天逸的工作進展十分不滿。
李天逸用手指輕輕揉著太陽穴,緩解著疲憊的神經。
此刻的李天逸眼神中布滿了血絲,神情極度憔悴。
這三天多來,他就住在村委會的簡易床上,吃飯只能是去村里的小賣部買點方便面、餅干之類的,拿回來用電熱水器燒點開水泡著吃。
吃不好、睡不好,蚊子滿天飛,還沒有帶蚊帳,再加上工作起來村民十分不配合,著急上火,李天逸渾身上下到處都是蚊子叮咬出來的紅疙瘩,嘴唇上也起了火泡。
不過即便是如此,他的斗爭卻依然十分旺盛。因為他知道自己身上肩負著的責任,哪怕是再苦再累,也要守護好這一方的百姓,也必須要把所有的鄉親們從危機中帶出來!
草草吃了一碗泡面,李天逸走出去熟門熟路的找到王長水家和孫家山家,叫上兩人之后,三人這次轉換了思路,開始一起去挨家挨戶的勸說,不過收效依然甚微。
當三人再次敲響一戶家門走進去的時候,李天逸的頭明顯大了起來。
這是一戶明顯比較窮困的家庭,房子明顯有些年頭了,是那種上世紀八十年的磚瓦房,一進屋就可以看到房頂上的木頭梁柱,一盞白熾燈從梁柱中間探出懸在半空。
這戶人家就是他第一次去做工作時那位他剛一轉身就立刻喝涼水的村民。
“王大牛,你小子不地道啊,李書記苦口婆心的勸你不要和涼水,這可是為你好啊,你怎么一點面子都不給啊。”王長水指著王大牛斥責道。
王長水是王大牛的本家叔叔,他又是村委成員,所以王大牛對王長水倒是很客氣:“三叔,不是我不給李書記面子啊,主要是我實在是喝涼水喝習慣了。”
這時,西屋里走出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懷中抱著一個孩子,一邊哄孩子一邊問道:“大牛,什么事情?”
話音落下,老人看到了李天逸。李天逸和老人四目相對,全都是一愣。
他們認識。
“恩人,是你?”老頭有些驚喜的說道。
李天逸連忙問道:“大爺,你孫子的病情好了嗎?還是醫院那邊錢不夠醫院把你們趕出來了?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再幫你想想辦法。”
老頭連忙擺手說道:“不是不是,是孩子的病情已經穩定了,醫院方面給我們開了一些藥拿回家給孩子吃就行,說我們可以出院了,謝天謝地,孩子不是感染了甲肝,只是得了普通肝炎。小伙子,謝謝你啊,如果沒有你那2200塊錢,我們狗娃的這條命恐怕就危險了。謝謝你。”說道這里,老人的臉上露出為難之色:“不過那錢,我們暫時還不上,你容我們一段時間,我們一定想辦法給你把錢湊上。”
李天逸連忙擺擺手說道:“大爺,那錢的事情你不用著急,有就還,沒有就算了,我們今天過來,主要是來做你們家的工作的…”
隨后,李天逸把他們的來意說了一遍,再加上王長水和孫家山的幫腔,老爺子聽完李天逸的話之后,立刻便明白怎么回事了,立刻把王大牛喊了過來,上去就踹了兩腳:“你不是一直喊著要報答狗娃的救命恩人嗎?你就是這樣報答的?我告訴你說,狗娃的這條命是李書記救得,你小子必須得給我按照李書記說得去做,從今以后,不許你再喝涼水了,另外,你趕快給給我聯系村里其他年輕人去,要求他們必須要聽李書記的。”
說著,老頭抱著孫子看向李天逸說道:“小李書記,咱們去村委會吧,我去廣播廣播,我相信鄉親們還是愿意給我一點面子的。”
李天逸頓時一愣,有些詫異的看著王長水和孫家山。
王長水連忙解釋道:“我老王叔是咱們過山村的老村長,他在任期間,給咱們村干過很多好事,而且老王叔雖然不是村子里年紀最大的,卻是村子里輩分最大的,所以,村子里的人都尊敬老王叔。”
聽到這里,李天逸才恍然大悟,跟著老王頭來到村委會。
老王頭打開大喇叭便大聲吼道:“鄉親們,我是王老才,我聽說這兩天咱們村新上任的小李書記這些天為了勸說大家不要喝涼水吃生菜都快要把鞋子給跑爛了,卻沒有人買賬!我說,你們這些家伙不道德啊!我告訴你們,這個小李書記就是前幾天在鎮上替狗娃出錢治病的那個好心人,他的人品你們大家不需要懷疑,他和我們村之前的村支書、村長不一樣!
我在鎮上給狗娃治病的時候也聽醫生們說了,喝涼水和吃生菜、不熟的食物是最容易感染甲肝病毒的,你們誰要是不怕死,不怕被傳染,你們就繼續那樣做,沒有人管你們的死活!就這樣吧!”
李天逸做夢都沒有想到,就是老王頭這幾句話,竟然把他操心上火踏破鐵鞋都沒有搞定的村民工作輕描淡寫的解決了。
村民們對他這個年輕書記的話不在意,對孫家山和王長水的勸說不在意,但是,老王頭幾句話之后,村子里竟然再也看不到有人喝涼水了,每家做飯的時候都是把飯菜做熟了再吃,哪怕是那些最喜歡吃拌涼菜的人也不敢那樣吃了。
三天之后,村子里甲肝病毒的發病率直線下降!新出現病例越來越少!
這個時候,村民們才意識到,這個年輕村支書的辦法真的很管用啊!這個時候,村民們才真正的村心理上接受了李天逸!
而這個時候,李天逸又利用他以前大學時自學的中醫方面的知識,讓鎮醫院給村里送來了不少的中藥,李天逸按照中醫典籍上記載的一些現成的方子,把這些中藥進行配伍之后,放在村委會大院中間那口大鍋里熬湯,然后通知每家每戶排隊過來喝藥。
經過這么一番折騰,過山村雖然甲肝疫情得到了控制,但是,依然會時不時的有人感染被送往醫院。
李天逸不由得眉頭緊皺,他知道,雖然疫情得到了控制,但是感染病毒的源頭卻并沒有被切斷。那么感染源在哪里呢?
接連兩天的時間,李天逸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帶著孫家山和王長水在村子里摸排著,卻一直沒有線索。
直到有一天,李天逸突然聽到幾個人在村里閑聊的時候提了那么一嘴:“還真是邪門了啊,咱們下過山村不時的有人感染甲肝送往醫院,人家上過山村那邊卻一個人都沒有被傳染,難道是他們那邊風水好不成?”
聽到這句話,李天逸似乎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他立刻帶著孫家山和王長水向上過山村跑去。
過山村是由兩個小村子組成的,一個村子在山的半山腰上,一個村子在山腳下,不過由于上過山村只有幾十戶人家,所以,并沒有單獨設村委會,而是統一由下過山村村委會領導。
李天逸來到上過山村,走訪了十幾戶村民之后,眼神中露出兩道亮光,有些興奮的說道:“我知道甲肝病毒的來源是哪里了。”
孫家山和王長水全都充滿震驚的看著李天逸。
李天逸道:“你們注意沒有,上過山村這邊村民們雖然平時也喝涼水,但是卻從來沒有人感染甲肝病毒,但是上過山村的人到下過山村去住一段時間,就有人感染甲肝病毒了。
而下過山村村民在沒有停止喝涼水之前感染病毒的幾率非常大,喝熱水以后就得到了控制。
我還注意到,上過山村村民的水源是山腰上的那口常年不斷涌現的泉水。
而下過山村村民飲水則來從村子里穿行而過的這條河的河水!村民們灌溉也用的是河水。
所以,我斷定,甲肝病毒的感染源來自這條河的河水!
王長水眉頭緊皺道:“這不太可能吧?河水里面怎么可能有甲肝病毒?”
李天逸問道:“你們回憶一下,這條河水的上游,有沒有什么工廠向外排放污水。”
王長水搖搖頭,應該沒有吧,我們這邊不適合建工廠的。
這時,孫家山突然說道:“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去年我去上游的陳莊鎮的時候,發現河邊新建了一座大院,院里有一條粗管子通向河里,據說那里是陳莊鎮招商引資過去的一家海鮮加工廠,當時也沒有在意。難道和這個海鮮加工廠有關?”
李天逸的表情立刻凝重了起來:“據我所知,蝦類、蟹類和毛蚶、牡蠣、蛤蜊、蟶子等貝類是容易攜帶甲肝病毒的海產品,其中尤以貝類海產中品毛蚶最危險。而且海產品攜帶的甲肝病毒非常頑強,即使是放在100℃的高溫環境下,也要4至5分鐘才能消滅,所以生吃、半生吃或僅用一般的開水涮等食用方式都易感染甲肝病毒。如果老孫發現陳莊鎮的那個招商引資項目的的確確是海鮮加工廠的話,那么我估計,我們村甲肝大流行很有可能和這家海鮮加工廠有關。因為我們村距離陳莊鎮只有不到3公里的距離!”
“李書記,那我們怎么辦?”王長水聞言,有些著急了。如果真的是因為陳莊鎮的這個海鮮加工廠導致的他們全村陷入困境,這是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李天逸緊握雙拳說道:“現在我們也只是處于初步推理判斷的階段,現在還不能完全斷定就是人家造成的,我們必須要進行實地調查,取得足夠的證據才行,只要證據確鑿的話,我們一定要追究這家海鮮加工廠的責任!”
王長水突然說道:“李書記,你這么一說我又想起來一件事,我之前也聽說過這個海鮮加工廠的項目,我記得有一次去縣里開會,縣領導曾經說過,這個海鮮加工廠是縣里這兩年招商引資過來的重點項目之一,是縣里的明星項目,是縣領導的主要政績之一!如果我們村的甲肝疫情真的和這家工廠有關的話,我估計我們也很難找回公平!”說道這里,王長水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孫家山的臉也有些發綠。
他們知道,如果這加工廠是縣領導的政績的話,那結果如何還真的不好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