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孤鶴的神情看上去很疲憊,所以黃梅花沒有在別墅里待太久,只是在老爺子進了書房后,一如既往地泡了茶,調高空調的溫度后便獨自離開。打開那扇沉重的別墅大門時,黃梅花看到從下山到現在不到半年時間的年輕人,獨自一人坐在別墅前的漢白玉臺階上,靠著那只出自堪輿名家之手的巨大貔貅,夜幕下的背景孤單而落寞。
繁星滿天,路燈昏黃,深秋近冬的夜里,竟然還能聽叫蟲鳴蛙叫。風有些涼,對于練了一輩子武的黃梅花來說并沒有太大影響,不知為何,不太喜歡矯情的黃梅花還是脫了外套,輕輕披到青年的肩上,似乎還怕驚擾這個似乎已經靠著貔貅睡著的青年,動作很輕,隨后,自己卻在臺階的另一側尋了個地方坐下,同樣仰視無垠的星空。
“叔,你覺得天上真有神仙不?”李云道毫無征兆地開口。
黃梅花愣了愣,才道:“傳我武藝的師父說,西天有佛,修正果能得道成佛,相反,就得墮入六道輪回,生生世世受苦。”
李云道卻道:“可是我大師父卻說,這世上沒有神仙,沒有佛,沒有西天,沒有地獄。”頓了頓,李云道繼續道,“是不是很可笑,大師父是大喇嘛,雖然密宗大乘和中原小乘同宗同源,大師父也修了一輩子的佛,可是他卻說修的不是佛,而是自己的心。”
黃梅花笑了笑,沒有說話,繼續仰視星空,仿佛能在那張綴滿星珠的墨藍色天幕上看透人活這一輩子的真正價值。
“修佛先修身,再修心,最后才能修那份功德啊!”最后還是李云道自己喃喃自語。
李云道仍舊頭靠在貔貅上,只是稍稍調整了一下姿勢,換了個動作,側過頭看著這位跟了老爺子二十多年卻始終言語不多的中年男人,可能是因為習武的原因,明明四十多歲年紀,可看上去卻只像三十出頭。國字臉,身材魁梧,一身的殺伐戾氣早就在多年的大殺四方中收放自如,隱而不露,初一看,挺多就是個保鏢,沒哪點能跟那位傳說那位能在長三角黑白兩道叱咤風云的重量級人物“黃叔”扯上關系,就連觀察細致入微的李大刁民一開始都真的以為他只是秦家的老資格保鏢。黃梅花活了四十五歲,習武四十二載,十八歲出師后便一個人闖江湖,二十三歲遇到伯樂秦孤鶴,從此心甘情愿鞍前馬后為奴為仆。關于黃梅花碰到秦孤鶴那一段,黑白兩道上流傳著不下十種版本,但真正情況如何,卻無從得知。
“叔,你上過學讀過書嗎?”李云道突然沒來由地問了一句極沒有建設性的問題。
只是這句話卻是勾起了黃大叔的興趣,一臉意興闌珊地可惜:“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小時候光練武沒好好兒讀過書。如果當時有學上的話,也不至于一冊《推背圖》看了小十年還沒有讀出個所以然來。”
曾經捧著《道藏》在老喇嘛的誦經堂里肆無忌憚的李大刁民笑道:“要真能讀透《推背圖》,那叔你就真是神人了。不過十力在這方面有些研究,有空的話,叔你可以找他一起探討探討,以前在山上他拿著《青囊經》都是找我二哥一起讀的,只可惜,我對命運這東西總是存著幾份疑慮的,所以暫時還沒有想過去研究命理玄學,不然我倒可以跟你一起聊聊袁天罡的命理說。”
“袁天罡?”黃梅花一臉困惑。
李云道這回徹底無語,敢情身邊這位武力值無限的黃大叔讀了小十年的《推背圖》,還不知道袁天罡是誰。黃梅花手上的那冊《推背圖》是手抄本,連圖都是手繪的,偏偏沒有作者的名字,自然不知道那位點出“龍瞳鳳頸”的袁神仙。李云道也不在這方面跟身邊這位猛人多糾纏,畢竟他的武力值和歷史常識的差距拉開得實在過大,只是,李云道終于還是問出了剛剛在一直琢磨不透的一個問題:“叔,老爺子建那個臥虎基地是不是在早就預料到了什么?”
黃梅花臉上的笑意徒然消失,換上一臉說不清楚的陰霾。黃梅花不說,李云道也不催,良久,黃梅花才悠悠嘆氣道:“可能要出大事了,這段時間你可能也要辛苦一些了。”
李云道微微皺眉,卻沒有繼續問下去,剛猛如黃梅花這樣的強人,都己經面露疲色,有些事情,不用說,李云道也已經猜到了。只是點了點頭,目送黃梅花起身離開。只是黃梅花才邁出幾步,又回頭,面色認真:“云道,阮家那丫頭不錯。”
李云道幾乎是脫口而出:“藍姨也不錯!”
接下著,某位在江南說一不二的猛人居然從臉紅到脖子,快速離開的步伐破天荒地有些凌亂。落慌而逃?依舊靠著那貔貅的李大刁民忍不住想笑,這事兒如果說出去估計都沒有信,一個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另一個是一夫當萬萬夫莫開的彪悍猛貨,相信才有鬼!
黃梅花離開后,李云道也踱回別墅,卻發現餐廳的壁燈居然還亮著,正要關燈時,卻看到鳳凰還坐在桌邊,就著頗暗的昏黃燈光,捧著一本《托福英語》紅寶書,聚精會神。李云道索性將另外兩盞吊燈都打開,餐廳里頓時燈火輝煌。鳳凰估計被嚇了一跳,仿佛一只受驚的小白鼠,驚恐地盯著始作俑者。
“壁燈太暗,這樣光線好多了。這別墅不差你這點兒電費,你省下的這點電,那兩個小王八蛋一頓飯加外幾杯飲料就沒了。”李云道笑著解釋道。
鳳凰本來也不太愛說話,紅著臉吱唔了半天,才說出兩個字“謝謝”,之后似乎又不知道該跟這個大刁民扯些什么,干脆又將目光轉到書上。
李云道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自討沒趣,只說了聲“你也早點睡,沒弄得太晚”,就直接上樓。
直到他上了樓,某位受驚小白鼠才慢慢緩過神來,隨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紅到滾燙的俏臉,又看了看樓梯口,清澈的目光此時卻不知想什么想得有些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