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中秋時節,但江南仍不見秋意,太湖畔的蘆葦仍舊茂密如盛夏時節。不過入夜,湖風陣陣,吹在身上還是有些涼意。老爺子跟李云道并肩而立,眺望著遠處幽蘭的湖面,夜色中的太湖水又別有一番蕭瑟凄涼之意。黃梅花靠著那輛老古董級別的“紅旗”,遠遠地看著這邊,到湖畔的小道只有一條,所以他也不擔心會有什么事情發生。
站在湖畔的兩人都看著湖景許久沒有說話,李云道其實一直在回味剛剛毛忠群等三人的一言一行,閱歷是他現在最大的一塊短板,想要在短時間內揚長避短顯然不太可能,唯有仔細觀察別人的言行,暗暗地記,偷偷地學,雖然談不上沐猴而冠但起碼應該在適當的時候有些用處。等將今晚的所得在腦中如同電影般放過一遍后,李云道這才想起老爺子還在自己身邊。
站在老爺子身側,李云道才發現其實老爺子的身材很高大,如今慈眉善目的臉龐怎么也掩蓋不住年輕時的恣意縱橫。再彪悍囂張的人生也抵不過時間這頭洪水猛獸的侵蝕,夜晚的湖風中,李云道終于發現,老爺子老驥伏櫪的外表下真正藏著一顆老態龍鐘風燭殘年的心。
不知何時,湖風漸大,黃梅花從紅旗車中拿出一件外套準備給送過去,回頭時卻看到那個從山里走出來的年輕人己經脫下自己的西服外套披在老爺子的身上。在秦孤鶴身邊做了二十年影子的男人嘴角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江浙滬道上誰都認為他會接老爺子的班,只有他自己知道,坐在這個位子上有多累,所以他覺得自己并不適合坐在這個腦力勞動要大過體力勞動的位置上,相較而言,他更喜歡遵循老爺子的命今處理那些見不得光的事務。等到李云道出現,他終于看到了一個年輕時的秦爺,還有那位已經被人們遺忘的秦家大公子。
“突然提出讓你接手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是不是有些意外?”老爺子側過身,看著沉默不語的李云道。
李云道真誠一笑:“說實話,剛開始是有點兒,后來想明白了。不過就怕我是扶不起的阿斗,負了老爺子您一片心意。”
老爺子拍了拍李云道的肩膀,笑道:“你沒有負面情緒就好,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喜歡別人干涉自己的人生,我這樣也算是粗暴地干涉別國內政吶!”老爺子很少這么跟人開玩笑,能開玩笑,說明今晚的心情不是一般地好。
李云道卻盯著老爺子的眼睛,認真道:“我只恨沒有人幫我做好人生的規劃!”弓角不說,徽猷也不說,但是李云道卻知道兄弟三人內心深處最渴望的是什么,這也是為何兄弟三人都對那白眼狼恨之入骨的原因。
“接下來,小琚和小玖的功課你還要繼續幫忙帶著,這兩個小東西太愁人了,我也是沒辦法了,只有你能降住他們。另外,我已經讓人著手幫你去弄了個大專畢業證書,百分百是真的,只是空了的話,你最好能參加一次成人高考,進高校去看看,感受感受氣氛也好的,人情世故這些東西,在書本上是學不來的。如今的社會,不管干哪一行,人脈關系是第一位的,還有一些硬杠杠總是要越過去的。慢慢來,不著急,慢功出細活,紋火熬高湯,我等著看你鯉魚跳龍門的那一天。”
李云道點頭,就算老爺子不說,他自己已經在著手在準備參加明年的春季招生,只是之前一直在為資歷的問題的頭疼,也在有老爺子幫他投石問路,他也樂得坐享其成,欠老爺子的已經很多了,不差這一點,大不了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報答。
趁著夜色,老爺子又跟李云道聊了聊太湖,對于李云道的博聞強記老爺子已經見怪不怪,一老一少在月朗星稀的太湖之畔倒也聊得投機。就連遠遠站著的黃梅花也發現,老爺子已經許久沒有這么開懷暢笑過了。仔細算算的話,應該有二十余載了。
回到秦家已經是接近午夜,雙胞胎已經睡了,李云道推開房門的時候,十力小喇嘛正眨著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云道哥,啥時候我們能再見到弓角哥和徽猷哥?”十力托著腮幫,小臉蛋上滿是散不開的憂愁。
李云道摸了摸小家伙的腦袋:“想他們了?”
“云道哥,你想不?”
“想!一個娘胎里的兄弟,朝夕相處二十五年,能不想嗎?”李云道邊脫衣服解領帶邊道,“可是想又有什么用呢?”
“其實山上也挺好的!”小家伙撅著嘴,手中的轉經桶始終不曾停下。
脫了一身阿碼尼只剩下背心褲衩的李云道背靠著床沿,挨著小喇嘛坐在地板上,盯著天花板上的暈黃吊燈:“云道哥沒本事,哪怕再在昆侖山上困讀二十五年書也無所謂,可是你弓角哥和徽猷哥都是有大智慧和大本事的人,云道哥不能因為自己再耽誤了他們。二十年啊,人這輩子總共才幾個二十五年…”說到最后,李云道的聲音越來越輕。
十力小喇嘛點了點頭,隨即又飛快搖頭:“大師父說,李云道最有本事了,大師父還說…”小家伙的話還沒有說完,身邊已經傳來熟悉的鼾聲。凝視著這張熟悉的臉,十力稚嫩的臉蛋上滿是憂傷,良久,才喃喃道,“云道哥,殺人真的不好!”停了停,小家伙又補了句:“如果真要殺,就讓十力來替云道哥殺吧!”
一夜無話。清晨起床的時候李云道仍舊神清氣爽,看來前一日的茅臺真是傳說中的絕品佳釀。對著鏡子刷牙的時候,李云道腦中突然浮現了一個女人的身影,不是蔡家大菩薩,也不是潘家小美女,而是昨晚在太湖高爾夫會所中出現的謝嫣然,一個如同毒蛇般存在的美麗女人,斑斕,危險。
謝嫣然,蔡桃夭,兩者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女人。一個入世,一個出世,一個如妖如魔,如一個神如仙。
但不知為何,一看謝嫣然,他就會忍不住想到那個湊著一張絕世容顏問“你是不是喜歡我”的女妖精,而且還是起碼擁有萬年大道行的大妖孽。
對著鏡子自嘲地笑了笑,繼續洗臉。在山上用慣了冷水,所以就連洗澡,李云道都是用涼水,這一點讓小保姆鳳凰一起百思不得其解。下樓的時候,雙胞胎己經嬉皮笑臉地等在了門口,兩個小王八蛋又在玩著電影中的招式對拆,看來北京之行,這兩個從來不把聰明勁兒用在正途上的小家伙得出一個全新的結論,那就是電影中拍的那些并不全是假的。這段時間他們也不再纏著小喇嘛教他們功夫,只是聽了小喇嘛的話,做一些最基本的練習,因為小喇嘛說,弓角哥和徽猷哥就是這么練出來的。
現在弓角和徽猷已經取代原先的李小龍,成為了雙胞胎的最新偶像,就連房間墻上的海報也變成了大雙憑記憶素描的弓角和徽猷的畫像,尤其是徽猷,這個比娘們兒長得還要妖艷的家伙不但通殺少女老嫗,現在連青春少男似乎也可以同樣秒殺。
跟雙胞胎一起晨練的時候居然碰到了許久未在秦家露面的秦家大小姐秦瀟瀟,秦家大小姐今天倒是一反常態地沒有穿上那身讓男人眼饞的黑絲制服,反倒是一身白色的運動裝,頭發扎成了一個高高的馬尾辮,這種狀態下,李云道才勉強分辨得出來,這是個剛剛二十左右的姑娘,而不是一個心眼頗多的成功女人。
擦肩而過的時候李云道也只是帶著欣賞地看了一眼,卻沒想到剛邁出兩步,身后傳來秦瀟瀟的聲音:“大刁民,你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