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皇后的打算正中永泰帝的下懷。
在他看來以自己目前的狀態聽皇后和貴妃說話,和聽墻角也沒什么區別。
聽墻角不是什么好習慣,但不可否認這的確了解事情真相的渠道之一,簡單而且直接。
當然,聽到的談話內容究竟是真是假還需要仔細判斷。
裴皇后在心里贊了姜貴妃幾句后,語氣有些幽怨道:“貴妃妹妹,于大周朝千千萬萬的子民而言,陛下是一國之君,可于咱們姐妹而言,陛下不僅是皇帝,還是咱們的夫君,是咱們的天…”
相處了二十年,姜貴妃當然知道裴皇后并不是個普通的閨中怨婦,今日用這樣的語氣說出的開場白,真的只能聽聽而已,絕對不能當真。
換做平日她可能會有耐心和她周旋,互相暗諷幾句也是常有的事兒,可今日她是一點興致都沒有。
反而是裴皇后那一句“咱們的夫君,咱們的天”,真是戳到了她的痛處,眼淚忍不住又掉了下來。
見她掉眼淚裴皇后也嗚嗚咽咽哭了起來,一時間內室里的氣氛從憋悶轉為哀傷,任誰見了都感慨床上的男人倒是個有福氣的,妻妾對他都是一片癡心。
可惜今日永泰帝這個“有福氣”的男人卻是無福消受這份“福氣”。
他默默念道,女人就是女人,不管遇到什么事兒總要先哭上幾嗓子。
把他想聽的那些話先說了不好么?要哭回去自個兒屋里慢慢哭去!
又過了好一陣,永泰帝覺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裴皇后才吸了吸鼻子道:“貴妃妹妹,你說陛下突然就這么人事不省,該不會是遭人暗算了吧。”
其實她說的幾乎是所有人心里的想法,永泰帝又不老,平日也是身強體壯的,除非被人暗算否則怎么可能突然暈厥。
姜貴妃當然也是一樣的想法,可暗算一國之君這種事情一來不容易,二來她們都是隨侍的人,真要論起來全都有嫌疑。
所以這還是永泰帝倒下之后云霓山莊中第一次有人把這份懷疑說出口。
姜貴妃抹了抹眼淚道:“可如果是遭人暗算的話,太醫們不應該什么都看不出來啊?”
裴皇后道:“遭人暗算不一定是下毒,還有…你知道有些手段就是能夠悄無聲息地要人命的。”
姜貴妃心里暗驚,道:“皇后姐姐指的是巫蠱之術?”
裴皇后抿了抿嘴道:“傳說前朝時的確有人懂這個,只是到了本朝后漸漸就無人提及了,可也難免會有遺漏,我真是擔心,萬一陛下真是…咱們該怎么辦?”
姜貴妃咬著唇瓣,仔細思忖著裴皇后的話后才道:“皇后姐姐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你看陛下的面色別說是中了毒,連生病都不像,比從前在宮里的時候還要紅潤幾分。”
裴皇后偏過頭仔細觀察了永泰帝一番,氣色果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香夢沉酣的藥性楚隨是同她說過的,服用之后雖然會陷入昏迷,但面色同常人無異。
看來宇文昭的確是中毒了,只希望這一次莫要再醒過來才好。
躺在床上的永泰帝快要被這倆女人弄哭了。
竟然能想得到巫蠱之術?
大周朝開國之后太祖爺明令禁止任何人使用這樣的手段害人,一旦有人沾惹,懲罰之嚴苛令人發指,所以一百多年來根本沒有人敢去碰觸,漸漸連談論的人都沒有了。
虧得他的皇后能想得起這個,莫非真的是病急亂投醫?
而且他知道自己最近氣色極佳,比在宮里的時候好多了。
姜蔓蔓明明是個極聰明伶俐的女人,難道不清楚這是他在云霓山莊休養生息半個多月的成果?
吃得好、睡得好,不用每日上早朝,不用批閱奏折到深夜,天天和侍衛們打馬球,打完馬球又泡湯,氣色不好才怪了!
可惜裴皇后和姜貴妃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依舊各懷心思看著他。
又過了好一陣,裴皇后終于道:“身為皇后和貴妃,咱們不能像尋常婦人一樣只知道悲傷哭泣,得拿出辦法應對。”
姜貴妃眉頭一皺:“皇后姐姐的意思是…”
裴皇后站起身走到床邊,嘆道:“我已經讓人暗中去尋訪名醫,陛下如果能夠順利度過這一關當然最好,萬一…我是說萬一,貴妃妹妹可有想過該怎么辦?”
這話聽起來是有些無情,換做一般的男人八成立刻就要發火。
老子還活著呢你就想著遺產,簡直找死!
可永泰帝很能理解裴皇后的想法,身為一國之后當然不能像尋常的婦人那樣,必須著眼于大局。
姜貴妃搖了搖頭道:“我沒想過那些,更何況就算事情到了那一步,不管哪位皇子繼承了大統,老四一家也不會少了富貴安穩。”
裴皇后一點都不相信她的話,哪個皇子不想當皇帝,哪個妃嬪不想做太后,都到了這個時候姜狐貍還這般警惕。
她溫聲道:“也是,不管怎么說你也比我好,將來求一求新帝,他總能放你出宮頤養天年,兒孫繞膝也沒什么不好。”
這話倒也不假,從來只聽說過太妃離宮去兒子府里榮養的,至于皇太后,只有終老皇宮一條路。
姜貴妃終究是個心善的人,被她一說心里就有些酸酸的,道:“皇后姐姐,陛下并沒有立儲,二殿下終究是嫡出皇子,是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
裴皇后止住她的話道:“不瞞妹妹說,恒兒打小兒就聰明努力心氣兒也高,從前我也是有那個心思的,畢竟身為嫡出皇子,真是由不得他不去爭。
可現在不一樣了,終歸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沒有教好,恒兒的性子是扭不回來了,遭了陛下厭棄不說,他自己也沒有了那個勁頭,反正我是什么都不敢想了,就盼著他們一家平平安安。”
宇文恒和林瑟瑟之間的事情并未公開,其他人都不知曉他被圈禁的緣由,可姜貴妃是元湘的婆婆,這件事情她是知道一部分的。
子淫父妃,不好說更不好聽,宇文恒這輩子真的是沒有指望了。
她也不好再勸,只默默嘆息不已。
永泰帝藏在錦被下的大手微微動了動。
自己的女人是什么樣的性情他清楚得很,看來姜蔓蔓的嫌疑可以洗脫了,但裴皇后的話他卻不相信。
天無二日國無二君,后宮也一樣。
沒有哪個皇后會喜歡從前的妃嬪地位和自己一般高,甚至需要仰人鼻息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