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廷瑜身體本就虛弱,今日完全是因為被突如其來的事情激出來了幾分斗志,這才勉強硬撐到現在。
她直到今日才算是懂了,世間最痛苦的滋味就是辯無可辯。
明知自己是錯的,仗著自己的身份指鹿為馬的事情她過去沒少做。
明知自己是對的,懾于對方的身份不敢辯駁的遭遇她經歷過許多。
過去那些人的憋屈,曾經自己的委屈,通通都比不上今日的辯無可辯。
明明她的身份比那兩個賤婦、甚至比顧夕都尊貴得多,明明知道她們今日是在演戲,她卻一個字都不能說,不敢說。
只能任由她們往自己的寶貝女兒身上潑臟水。
這就是打掉牙齒和血吞,心里有苦說不出。
裴府庶女多得很,她怎會不清楚那些嫡母們眼中看得過去的親事是什么樣的?
更別說顧夕明明就清楚整件事情的真相,她會用什么手段對付歆歆?
就算她是一國之母,在這件事情上根本沒有立場去替歆歆出頭。
裴皇后一陣眩暈,直接軟倒在椅子上。
“娘娘——”鳳翔宮的宮人方才都被打發出去了,被皇帝陛下責罰后半天不敢吱聲的鄭嬤嬤趕緊上前扶住了她。
太皇太后身子骨十分硬朗,最見不得年紀輕輕的人動輒一副病歪歪的模樣。
裴皇后比她年輕差不多四十歲,印象中這個孫媳身材高大很是健康的樣子,此時越發不喜歡。
她拉著豆豆的小手道:“這里亂糟糟的哀家看了頭痛,沅兒,隨曾外祖母回慈安宮,哀家讓嵐娘給你好生捯飭一下,待會兒徹兒就該來了。”
豆豆對裴廷瑜的地盤半點興趣都沒有,向永泰帝行了個禮,同顧夕打了個招呼就隨著太皇太后離開了。
自始至終也沒有看她的親生父親裴廷琰一眼。
女孩子該聽話的時候就要聽話,該傲嬌的時候就要傲嬌。
像武寧侯這種狂妄自大的父親,她這顆扁豆可要不起!
就算非要認,他也得先把自己的姿態放低之后再說。
裴廷琰一張俊臉全黑了。
這丫頭長了一張和阿夕一模一樣的臉,性格怎的和阿夕一點都不一樣!
不溫柔、不可愛、不懂事!
明明是他裴廷琰的女兒,怎的和元宗之一個德行!
他渾然忘了,如果不是因為喜歡這個小姑娘,他怎會連妹妹歪倒在椅子上的事情都沒有注意到?
依照規矩,新年宴之前永泰帝還需要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他囑咐了鳳翔宮的宮人們幾句,又睨了裴廷琰一眼,帶著劉順等人離開了。
裴廷琰終于醒過神來,見鄭嬤嬤忙著攙扶裴皇后,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唯一的嫡親妹妹他當然還是心疼的,見她面無血色地歪在椅子上他幾乎忍不住想要伸手扶她一把。
可一想起這個妹妹置全家于不顧,膽敢給皇帝陛下戴綠帽子,他心里就一陣陣發毛。
更別說她居然對自己的女兒做了那樣的惡事,裴廷琰發毛的心變得冰涼冷硬。
做妹妹的不仁,就休怪做哥哥的不義!
他不去主動報復她已經是看在故去的親娘面上,從今以后她的破事情他是不會再去管了。
更何況陛下方才那一眼的意思,就是讓他不要磨磨蹭蹭的,趕緊跟上。
裴廷琰強行把頭扭朝一邊,對顧夕道:“阿夕,我先去了,你隨著祖父祖母休息一下,待會兒還要參加新年宴。”
顧夕點點頭:“你去吧。”
裴廷琰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顧夕卻淡笑著看向正在忙亂的鄭嬤嬤。
她才不要去休息呢!
好不容易所有的人都走了,她不趁機在裴廷瑜傷口上撒兩把鹽怎么過意得去?
顧夕施施然走到裴廷瑜身邊,輕笑道:“鄭嬤嬤,你先去喚幾個人進來幫忙,我看著皇后娘娘就好。”
鄭嬤嬤哪里肯走,低著腦袋一言不發。
裴廷瑜慢慢緩過勁兒來,她睜開眼睛看著顧夕道:“你現在得意了?”
顧夕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我的女兒在外漂泊了十四年,如今連親爹都不愿意認,我有什么好得意的?”
裴皇后越發恨了,這女人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偏還要裝出一副不清楚內情的模樣,簡直太可惡了!
偏偏有些話她還不能說。
歆兒真正的身份只要她不挑明,顧夕絕對不可能知曉,就算知曉了也不敢戳穿。
裴家,尤其是裴錦程和裴錦弘于她而言就是最大的保護傘,她必須充分利用。
不僅要利用他們保住自己的命和前程,還要借此為她的女兒謀一份好姻緣。
她忍了忍氣道:“顧夕,你對歆歆…”
顧夕冷聲打斷她的話道:“不是我的親生女兒,我干嘛費那么多的心思?”
裴皇后按了按眉心道:“顧夕,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這么不依不饒。”
顧夕輕嗤道:“我什么都不清楚,我顧夕雖然也是高門貴女,但不比皇后娘娘經過的事情多,我的兄弟姐妹全都是一個娘生養的,怎么樣對待庶女實在沒有經驗。
等我回到威遠侯府后還要向各位伯母嬸母,各位妯娌打聽一下她們是怎么教養庶女的,得去向她們討要一些經驗。”
裴皇后又是一陣眩暈,伸出顫抖的手指著眼前的女子:“顧夕,你非要這樣說話么?”
顧夕一翻眼皮道:“我做什么過分的事情了?方才在皇帝陛下和太皇太后面前已經說得清清楚楚,歆兒是在你大哥書房里伺候的丫鬟偷著生的孩子。
規矩皇后娘娘比我更懂,就算是你大哥看上某個丫鬟,也要經過我這個主母的同意才能開臉,否則她這種行為屬于私下里勾引主子,是可以被亂棍打死的!
她偷偷生下的孩子連一般的庶女都不如,幾乎和外室女差不多。
如果不是歆兒長了一張和你大哥一模一樣的臉,我都可以懷疑她的來路,說不定是那賤婢和人私通后強加在你大哥頭上的,是個野孩子!”
裴皇后被氣得捂著胸口直喘氣。
鄭嬤嬤噗通一聲跪下,拉著顧夕的衣袖哀求道:“夫人,求您別說了…”
顧夕一把甩開她的手道:“我為什么不說?一個野孩子占了我女兒的位置那么多年,她的生母還險些害了我的女兒的性命,難道我還必須把這野孩子視為掌上明珠,甚至超過我的女兒?我不花大力氣磋磨她都算是好的!
反正我顧夕的臉早都丟盡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條惡毒的罪名。
倒是您,尊貴的皇后娘娘,千萬不要做出厚此薄彼的事情讓人貽笑大方!”
裴皇后目光慘淡,木然道:“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