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日,太皇太后的慈安宮里卻是一片暖意融融。
不管是皇帝還是皇后,年底都是一年中最繁忙的時候。
朝政、宮務,沒有一樣省心的。
從前太皇太后是最不喜歡年底的,大兒子宣德帝是個勤政的皇帝,根本沒有時間陪她說話,小兒子福王又遠在遼東,更是幾年都見不上一面。
皇后妃嬪皇子公主們,甚至命婦和各府的姑娘們到自己身邊奉承的倒是不少,又如何比得上兒子。
今年則完全不同。
福王自打回了京城都是一早兒就進宮陪母后,直到宮門下鑰前才回福王府,讓她感覺這寒冷的冬天也不再難捱了。
當然,慈安宮里的地龍也是功不可沒。
大周朝除了這位太皇太后蘇氏,之前也有過一位高壽的太后,所以慈安宮的規模建的很大,在后宮里也只比皇后的鳳翔宮稍遜一籌。
整座慈安宮包含有十幾個單獨的院落,蘇琳就住在了離太皇太后最近的暢宜居中。
即便是開著窗子,暢宜居里也和太皇太后屋里一樣暖和,但立在窗前的蘇琳卻感覺冷颼颼的。
冬日的早晨,天空碧藍如洗干凈清透,她的心里卻霧霾重重。
回京之后她本該立刻回忠勇侯府與父母家人團聚,可那樣她想經常和二皇子見面就不行了。
而且如今太皇太后被福王哄得開心,在她身邊自己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人,上了年紀的人又健忘,下次想起她誰知道又是猴年馬月。
當然,這樣說顯得她太過無情了,曾姑祖母對她還是很好的,只是在這樣關鍵的時候,她無論如何也不敢輕易離開。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美人蹙眉長嘆總是很容易讓人心疼的,她的丫鬟半容和覓云在一旁幾乎都快哭了。
倆丫鬟像是知道她冷得快僵了一樣。
覓云忙著準備手爐。
半容把冬天出門才用得著的白狐裘大氅取出來給自家姑娘披在了身上。
蘇琳并沒有拒絕,順手把大氅往身上攏了攏。
覓云把手爐遞過去道:“姑娘還是把窗子關上吧,大冷天兒的屋外也沒有什么好景致。”
蘇琳輕輕嗯了一聲,接過手爐緩步走到書案前坐了下來。
半容又替她倒了一杯熱茶,輕聲勸道:“姑娘,要不咱們還是先回府去吧,昨兒聽彩雀說,夫人著實想您呢。”
聽她提起自己的母親韓氏,蘇琳的心里酸酸的,整個忠勇侯府里,真心為自己的考慮的也只有母親。
至于其他人,他們眼里除了富貴權勢還有什么?
要不是自己很早久被曾姑祖母看上,說未來的大周皇后必然是她,那些人,包括祖父、祖母、父親、嫡親的兄弟姐妹,誰會真的關心自己。
可也正是這個原因,她更得抱緊曾姑祖母的大腿,只有自己好了,母親在蘇府的地位才能穩固。
她本來就不打算回府,所以并不打算和半容她們談論這樣沒有意義的問題,只淡笑著問道:“福王殿下今日到了么?”
這也算是沒話找話,都這般時辰了,福王想來已經陪著曾姑祖用完早飯了。
她一張俏臉上神情淡淡的,半容和覓云卻絲毫不敢敷衍,都是打小兒一起長大的,姑娘是什么樣的人她們倆再清楚不過。
半容道:“回姑娘,今日福王沒有進宮,說是王府里有事情要處理,不過他還是特地讓人送了幾樣小吃食進來,聽高嬤嬤說太皇太后吃得贊不絕口。”
蘇琳嘴角微勾,只要是福王送來的東西,就算是幾個白面饃饃太皇太后也會覺得是天下第一美味。
難得福王今日不在,她得抓緊時間去太皇太后跟前兒露個面,厚著臉皮留在宮里還被遺忘,她這一年多豈不是白浪費了。
蘇琳站起身來坐到妝臺前仔細打量了一下妝容,只見鏡中的少女綺年玉貌,實在是難得一見的絕色美人。
可惜再好的容貌也決定不了前程。
她吩咐道:“半容,過來給我上一層粉,太精神了不好。”
半容不敢多言,趕緊快步走了過來。
忠勇侯府的確是不如從前風光了,但也要看和誰家比。
論起權勢和霍、裴、顧自然不能比,甚至比不上重新風光起來的元家,但百年勛貴的底蘊以及富貴卻依然還在。
尤其是蘇琳這樣受重視的嫡女,又常年陪伴在太皇太后身邊,她的衣食住行比那些不受寵的公主都精致奢華。
再加上顧府三少爺顧長寧的緣故,她用的胭脂香粉無論是色澤還是香味,在京里都是獨一份兒的。
半容隨手拿起一旁的脂粉盒子,上面的西府海棠繪得栩栩如生,讓蘇琳不由得又想起了顧長寧。
他知道自己最喜歡海棠,在脂粉盒子上從來都只繪海棠,聽姐妹們說他替玉顏齋調制的水蓮花香味的脂粉,盒子上竟然還是海棠花。
如此癡心,她卻不得不辜負。
她喟然道:“長寧最近怎的也不到宮里來了,這次我回來之后也只和他見了一面,那日人又太多,連話都沒顧上說一句。”
覓云道:“那日奴婢看長寧少爺臉色有些不好,別是病了吧。”
她們說的是太皇太后回京的第二日,顧長歡和顧長寧隨著顧老夫人入宮給太皇太后請安,她們和他也就打了個照面。
至于顧長寧臉色為什么不好,只有天知地知他知元二姑娘知了。
蘇琳道:“那待會兒覓云替我去顧府看看他,要是真生病了,我再和太皇太后說一聲讓馮太醫親自跑一趟。”
覓云自然不敢反對,點頭應了下來。
半容很快就給蘇琳上好了粉,顧長寧親手制作的粉十分細膩,根本不像一般的粉那樣浮于表面,讓人一眼就能看出破綻。
此刻的蘇琳看上去就像是晚上沒睡好有幾分憔悴,卻又不是那種懨懨的病容。
要是真生病就該被送出宮回府靜養了。
主仆三人出了暢宜居,遠遠的卻見皇帝的龍輦過來了,蘇琳和覓云半容只好在原地跪下。
簡直煩透了,好不容易福王今日沒來,她趁機可以去討好一下太皇太后,陛下這么一來,所有的打算都成了空。
她又不是裴錦歆,沒有皇帝的宣召也敢自己闖進去。
別人不知道她卻清楚得很,陛下和太皇太后的關系并不像表面上那樣親密。
年底陛下忙得很,他今日抽空來慈安宮究竟是為了什么?
蘇琳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