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天氣太熱加上心情不佳,膠東王宇文荻顯得有些煩躁。
天色已近黃昏,他換了一身寬松舒適的棉袍,也不要人伺候,自己一個人像是散步一般來到了王妃慕氏的院子里。
兩人結發三十幾載,感情還是很深厚的。
慕氏年過半百早已色衰,但膠東王每個月總有五六日一定是要來她院子里的。
他身邊從不缺少姿色美艷的年輕侍妾,可有些話他只能和妻子說,也只有到妻子這里,他的心才能徹底平靜下來。
剛一走到院子門口,一陣微風攜帶著合歡花獨有的淡淡清香拂面而來,沁人心脾,暑氣頓消。
聽到里面似乎有人在說話,他示意守門的婆子不要作聲,自己輕輕走了進去。
此時正是合歡花盛開的季節,一樹樹綠葉紅花,翠碧搖曳,悅人眼目,煩惱全無。
因為天熱又是在自個兒院子里,慕氏也和膠東王一樣,并未做正裝打扮。
一身月白的薄絹衫子,腰上隨意系了一根帶子,頭發松松挽了一個發髻,用一根羊脂玉簪子別著,加上她那依舊婀娜修長的身材,從背后看起來竟和年輕時一樣動人。
她正站在合歡樹下指揮幾名丫鬟摘合歡花,柔美的嗓音同樣能讓人寧靜。
“青梨,你左手邊那一朵。”
“百靈,你過去接著,別掉在地上了。”
膠東王停下腳步,遠遠看著幾乎癡了一般。
站在凳子上摘合歡花的青梨只顧著摘花,地上負責接花的百靈一扭頭卻看見了站在院門口的膠東王。
她怎敢對王爺視而不見,忙對慕氏道:“王妃娘娘,王爺來了。”
慕氏回頭只見膠東王依舊癡癡地站在那里,笑著迎了過來。
她福了福身道:“王爺這么早就過來了,曜兒和晴兒他們兩對小夫妻都還沒到呢。”
膠東王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失落,妻子畢竟還是老了,遠遠望著依舊動人心魄,近前一看卻完全沒有了方才的味道。
他伸出手扶起慕氏的胳膊,柔聲道:“想早些過來陪陪夫人,誰知夫人竟這般忙碌,把為夫都冷落了。”
慕氏笑道:“王爺每年一入秋就容易失眠,妾身得提前把合歡花備好,到時給您熬粥。”
膠東王心下感動,攬過慕氏的肩膀,夫妻二人一起走進了正房中。
一坐下來他便長長嘆息了一聲,撫著慕氏的手背道:“夫人是慕家獨女,卻孤身隨著為夫就藩三十年,連京城都只回過兩三次,是為夫對不住你。”
慕氏怎會看不出他有些不對勁兒,急忙問道:“王爺,您今兒怎的如此沮喪?”
膠東王用苦澀的聲音道:“宇文昭開始對本王動手了,夫人少不得又要隨我吃苦了。”
慕氏倒是很平靜,淡淡一笑道:“妾身嫁與王爺幾十年一直都在享福,今后不管隨您到哪兒,也信您絕不會讓我吃苦。”
“還和從前一樣傻。”膠東王看著不再年輕的妻子,忍不住笑了。
說話間宇文曜夫婦到了,一家四口移步花廳,下人們已經把家宴準備妥當,只等宇文思晴夫妻一到便可開席。
宇文曜臉上被打的一巴掌已經看不出痕跡了,可心里的不舒服不是那么快就能消除的,他微微皺眉道:“父王母妃,我下午就安排張管事去田府下帖子了,怎的妹妹和妹夫此時還不到。”
膠東王也很奇怪,喚過一名丫鬟吩咐道:“你去把張管事給本王叫來。”
丫鬟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一炷香的功夫后,張管事沒來,反而是他的媳婦來了。
張管事家的低著頭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奴婢見過王爺、王妃、世子爺、世子妃,各位主子安好。”
膠東王比方才更加奇怪了,明明他是讓人去找張管事,怎的倒把他媳婦兒找來了,難道如今府里的奴才也開始不把他當回事兒了么!
他冷聲道:“張勤呢?你一個人婦道人家竟敢糊弄本王!”
張管事家的嚇得趴在地上直磕頭:“王爺饒命,奴婢不敢,奴婢的男人今日下午奉世子爺之命出府辦事,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說罷輕聲抽泣起來。
“沒回來?”膠東王被她的樣子弄得煩躁不已,一拍椅子扶手道:“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樣子,給本王滾下去!”
張管事家的被嚇得打了一個嗝,飛也似地站起身逃了出去。
“父王,田府和咱們王府騎馬只用半個時辰,張管事是不是出事了?”宇文曜眼皮一個勁兒直跳,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不等膠東王說話他又接著道:“您說會不會是元徵和宇文恒下的黑手?”
膠東王沉吟了片刻后道:“不可能,一個王府的奴才也值當他們下黑手?你太小看他們了。曜兒,你立刻親自去一趟田府,務必要親自見到你妹妹,記住了,是你妹妹。”
宇文曜見父王這般嚴肅,也不敢有任何不滿了,急忙站起身道:“是,父王,兒子馬上出發。”
然而,事情的發展就是那么讓人猝不及防。
宇文曜帶著十幾名侍衛出發還不到半個時辰,張管事回來了。
他急匆匆趕到膠東王的書房,得知王爺在王妃院子里,他連汗都來不及擦一把又急急朝內院奔去。
“你說什么?郡主竟不在田府?”膠東王看著跪在地上快累成一灘泥的張管事,愈發覺得事有蹊蹺。
張管事略微緩過一口氣才接著道:“奴才今日下午到了田府,是田府的大管家親自接待的,他說郡主和郡馬爺半個月前到城外郡主的陪嫁莊子里避暑去了,奴才想著那里離城里也不算遠,就帶著人騎馬跑了一趟,誰知莊頭說他們都三四年沒見過郡主了…”
“胡說八道!”膠東王打斷了張管事的話:“晴兒去年中秋前還去過。”
慕氏也插了一嘴:“對,她還給咱們捎了好些莊子里自產的蔬菜瓜果。”
張管事指天發誓道:“奴才絕不敢撒謊,那莊頭說過之后奴才不相信,還帶著人親自去查看了一番,郡主的屋子雖然收拾得很整齊,但最近的確是沒有人住過。”
膠東王夫婦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卻全是疑慮。
向來乖巧懂事的女兒難道竟是一直在騙他們?
完全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