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二章 鄰里

　　晚上是牛肉芹菜餡的餃子。夏老太太調的餡，非常鮮香。新麥面雖然沒有夏至記憶中的精白面質地那么細白，但卻很有勁道，而且還帶著濃濃的新麥面的香。

　　包餃子的時候，夏老太太把夏三嬸和臘月都叫過來幫忙了。不過到了晚飯吃餃子的時候，夏老太太就沒叫夏三叔一家來。還是夏老爺子跟夏老太太說，好不容易包一頓餃子，而且看著還挺有富余的，讓她給夏三叔，還有前院田氏那里都送一些，不是給大人的，而是給孩子們嘗嘗。

　　夏老太太自然沒有異議，給夏三叔家還有前院都裝了滿滿一大碗的餃子。小黑魚兒跑去叫了夏林和小樹兒來，把餃子給端走了。

　　然后，夏老太太當然也沒有忘記給武老太太送了一碗餃子。

　　這餃子卻是夏至親自送過去的。武老太太知道夏家來了客人，就拉住夏至問長問短。夏至按照統一的口徑回答的，武老太太聽說來的是府城文山書院的學生，而且還是新鮮出爐的秀才，就十分替夏家高興，同時她還有些好奇，跟夏至試探著問，她能不能去串門，看看李夏。

　　這是顧忌到李夏的身份，是讀書人，武老太太怕貿然上門再冒犯了李夏。

　　夏至自然是笑著說沒問題。

　　“雖然是讀書人，他人可隨和了，跟咱們沒啥差別。”

　　武老太太很高興，又拿籃子給夏至裝了一籃子的香瓜讓她拿回家，這才放她走了。

　　夏至回到夏家后院的時候，夏老太太已經擺好了飯桌。晌午那一頓是大家伙一塊吃的，到了晚上這一頓，除了夏老爺子、夏老太太和小黑魚兒，唯一的陪客就是夏至。

　　夏老太太跟夏至說好了，李夏在這的時候，夏至都在后院吃。夏老太太背地里還跟夏三叔和夏三嬸說了，讓誰也別跟夏至比。不說別的，人家夏至把口糧都交給他們老兩口掌管了。

　　其實這也是夏老太太偏心夏至的說法，夏至給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的不過是那一百多斤的麥子而已。

　　夏三叔和夏三嬸都表示很理解，說實話，就算是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偏心夏至一些，他們也沒有意見。

　　夏至對老兩口還有小黑魚兒是怎樣的，他們都看在眼睛里。另外還有夏至對夏家的貢獻，他們一家子也是受益人。

　　夏天天黑的晚，晚飯吃過了餃子，大家就都出來乘涼。這也是一般莊戶人家交流感情和八卦的時候了。

　　夏至和小黑魚兒就帶著李夏出了門。夏至把李夏領武老太太門口，也就是大興莊的大柳樹論壇，認識了論壇的壇主武老太太。李夏本身長的就很能讓人生出好感來，他又彬彬有禮地跟著夏至喊武老太太做大姨奶，三兩句客套話一說，武老太太已經將李夏當做了這個世上最好的少年人，簡直就是完美，沒一點兒毛病。

　　夏至有讓李夏認識了幾個同村的長輩，大家相互打過招呼了，然后，她也不管眾人熱切挽留的目光，就帶著李夏離開了。

　　開玩笑，跟大家認識認識，走過了這個禮節和過長，以后李夏在大興莊也好過些。但真讓他成為大柳樹論壇的八卦中心，七大姑八大姨地撲上來，別說李夏了，就是夏至自己也會受不了。

　　離開大柳樹論壇，夏至就將李夏帶到自家下坎來乘涼。

　　這里比較僻靜不像大柳樹論壇那么吵鬧。另一方面，雖然叫做下坎，但那是跟夏至家的地勢相比較來說的。他們乘涼的地方地勢其實還是很高的，所以視野非常好，坐在大青石上，可以看河套的河景，還能觀賞日落。

　　“怎么樣，這里的風景不錯吧？”夏至問李夏。

　　“嗯。”李夏點頭，“果然不錯，是個避暑散心的好地方。”

　　“那當然了。”聽李夏夸自己家好，小黑魚兒就很得意，“李夏，你來我們這，可算你沒來錯。”

　　“肯定的。”李夏重重地點頭。就算是大興莊風景不好，有夏至他來這里也就沒來錯。

　　三個人就坐在樹下一邊說話一邊看風景，然后就聽見一個有些怯生生地聲音試探地叫了一聲十六。

　　夏至轉過頭去，就看見孫蘭兒正站在自家門口朝她這邊張望呢。孫蘭兒應該是看見李夏了，因為這個顯然比較有身份的陌生人在，要不然她早就過來了，不會只在那招呼夏至。

　　“蘭子姐。”夏至就向孫蘭兒招手，讓她過來。

　　孫蘭兒這才走過來。

　　“蘭子姐你吃過飯沒有？”夏至問了一句，這句話在莊戶人家來說，其實并不是一句問話，而是一句問候語。當時夏至跟李夏第一次見面，就問李夏吃了沒，然后李夏就請她和小黑魚兒吃飯了。

　　當時夏至還以為李夏是不知道莊戶人家的習俗，不過現在她明白了，李夏那是故意裝糊涂，其實他明白她見面寒暄。

　　“我吃完了，都忙完了，我才出來一會。”孫蘭兒卻老老實實地回答，因為夏至總擔心她在家里吃不飽飯。

　　“蘭子姐，我來給你介紹。這是李夏，我跟你說過的。”夏至就對孫蘭兒說道，“蘭子姐，你就叫他李夏就行了。李夏，這是我蘭子姐，你還記得吧。”

　　“記得，記得，對你挺照顧的鄰居大姐姐嗎。”李夏笑呵呵地跟孫蘭兒打招呼。

　　孫蘭兒見到陌生的少年就有些害臊的，但對于李夏她其實并不陌生。

　　“十六總跟我說起你。”孫蘭兒看了李夏一眼，笑著說道。

　　“十六說我啥了，沒說我壞話吧。”李夏故意問。

　　李夏這么隨和，孫蘭兒在他面前也就不那么拘謹了。“十六可沒說你壞話，就說你好了。”

　　李夏就朝夏至笑了笑。

　　她們正說說笑笑的，孫王氏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過來。她先沒靠近，而是喊了一聲孫蘭兒。等孫蘭兒回頭跟她說話，她假裝這才看到了夏至和李夏。

　　“十六，這是你們家來的客人？”這么說著話，人已經走近了。

　　孫王氏這一靠近，夏至就聞見了一股濃郁的桂花油混合脂粉的香氣。跟一般的莊戶人家女人不同，孫王氏不管是出門還是在家，每天都要捯飭自己，有她走過的地方，就會留下真沒一股子濃郁的，在夏至看來卻是顯得有些廉價的香氣。

　　今天孫王氏的身上似乎比平時還要香。夏至只粗略地打量了她一眼，就看出來她是剛剛梳洗打扮過了。

　　然而伸手不打笑面人。孫王氏這么上前來套近乎，夏至就算心里不愿意搭理，也不能冷臉將孫王氏給攆走。

　　“五嬸，這是李夏。”夏至這么說著，又告訴李夏，“蘭子姐的娘。”

　　不是孫家的五嬸，而是孫蘭兒的娘。

　　夏至和李夏平時聊天，還真是什么都聊。所以李夏知道孫王氏不是孫蘭兒的親娘，而且還待孫蘭兒非常不好。再聽夏至這么一介紹，他當然就明白了對待孫王氏應該有的尺度。

　　所以，李夏只用孫娘子來稱呼孫王氏。

　　對于這個稱呼，孫王氏不僅一點兒都沒生氣，反而還有些喜滋滋的。她拿小眼睛上上下下一眼又一眼地打量著李夏，然后就咯咯笑著夸李夏長的俊。

　　“不愧是府城書院的學生相公，我們這十里八村的再也找不出一個這么俊俏的郎君了！”

　　這句話說的有些不倫不類的，但若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或許李夏還不會覺得有什么。但是從孫王氏的口中說出來，李夏就覺得渾身上下，似乎哪兒都不舒服。

　　麻酥酥的那種感覺，但卻不是舒服。或許別的男人會有不同的看法，但是李夏并不喜歡孫王氏。

　　孫王氏話音落地，一雙眼睛斜睨著李夏，然后她就發現李夏的臉似乎有些紅了。她不是很能確定，因為李夏的膚色本就偏黑，紅一點兒的話是很不顯眼的。

　　孫王氏得意極了，扭著腰，擺著跨，就要朝李夏身邊靠。然而她并沒能靠近李夏，反而撞到了夏至身上。

　　“五嬸，我聽見你家二毛哭了，是不是又跟大毛打架了呀。五嬸你趕緊看看去吧，聽這嚎的多慘，再打出個好歹的來。”這么說著話，夏至似乎是被孫王氏的大肚子給頂到了，她就哎呦了一聲特意看了一眼孫王氏的肚子。

　　“五嬸，你這肚子好像是更大了。你可慢點兒走，別再摔了，那可了不得。”夏至就將孫王氏往她家的方向推了推。

　　別看夏至看著瘦瘦的，其實身上已經很有些肉了，而且她力氣還不小。

　　孫王氏長的不高，但卻相當豐滿，再加上懷了身孕，身體就更沉重了，但還是經不住夏至這一推，孫王氏不由自主地就往自家走去。

　　她當然是不愿意走了，但是孫蘭兒在旁邊也瞧出些不好來，就上前去扶住了孫王氏。

　　孫王氏沒法子，只能順著孫蘭兒的力道往自己家里走。雖然如此，她還是一邊走一邊扭頭回來給李夏說話。

　　“李夏公子，我就住在這個院。李夏公子你有空來串門呀。”

　　李夏打著哈哈，直到再也看不到孫王氏，這才松了一口氣。

　　“蘭子姐這個娘，有些嚇人。”判斷孫王氏聽不見他們說話了，李夏才壓低了聲音跟夏至說了一句。

　　“往后你要是一個人見著她，記得躲遠點兒。”夏至就囑咐李夏，“她不是正經人。”

　　這是莊戶人家的說法，不是正經人的意思非常豐富，但對象是女人的時候，往往只的就是作風方面的問題。

　　孫王氏為人風流，頗為葷素不忌。李夏一表人才，雖然年紀相比孫王氏是小了很多，但孫王氏是不會因為他年紀小就放過他的。

　　夏至又重新打量了李夏兩眼，心中就想，李夏在孫王氏那里，就是妥妥的小鮮肉。看剛才孫王氏的樣子，真是恨不得就咬李夏一口似的。

　　李夏對夏至的囑咐連連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但還請夏至一定要照顧，不要讓他落單。

　　他還做出可憐巴巴的樣子，把夏至逗的直笑。

　　“李夏，我罩著你。”小黑魚兒可比夏至仗義多了，立刻拍胸脯表示他會保護李夏的。

　　“還是老叔好啊。”李夏故意感慨，然后還把小黑魚兒抱起來，轉了一個圈，逗得小黑魚兒也咯咯地笑了起來。

　　他們在下坎這么又說又笑的，田氏等人也聽到了。先是夏橋和小樹兒跑出來，然后大丫和二丫也走了過來。

　　她們兩個沒敢靠的太近，就站在籬笆門內，想看李夏，又不太好意思直接看。

　　然后，田氏就出來了，也站在籬笆門里招呼李夏，請李夏去屋子里坐。

　　“這一會就有蚊子了。你們府城的學生可不比鄉下人不怕蚊子。”對于李夏，田氏是非常客氣的，雖然熱情，卻不過分，很好地掌握了其間的分寸。

　　“沒事兒。”李夏對田氏也很客氣，本來坐著的，因為田氏招呼，他還站起來跟田氏說話。

　　“別說沒事兒，一會你就知道厲害了。”田氏執意邀請李夏。

　　小黑魚兒就瞪了田氏一眼，然后跟李夏說：“李夏，走，咱回去吧。一會這真有蚊子了。”

　　這還是他們出來的時候，夏老太太特意囑咐的，讓他們別帶李夏去河套，因為傍晚的時候河套的蚊蟲特別多。另外，夏老太太也囑咐了他們不要在外面待到太晚，也是擔心蚊蟲多，把李夏給咬了。

　　李夏沒立刻答話，而是看向夏至。

　　“時候是不早了，一會我奶該找來了。”夏至站起身，“李夏，咱走我家回去。”

　　“行。”李夏自然點頭。

　　他雖然已經來過夏至家一回了，但就是在東屋坐了一會，對夏至家有個大致的印象而已。李夏很愿意多了解一些夏至的生活環境。

　　眾人簇擁著李夏，進了夏至家的院子。

　　李夏慢慢地走，看見什么新鮮的就問夏至。等進了堂屋，他還特意朝西屋看了一眼。

　　夏至就笑，李夏來了，沒有道理連她的屋子是什么樣都不知道。

　　“李夏，我就住這屋。”夏至笑了笑，就領著李夏進了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