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樹兒知道的可比臘月知道的多多了。除了從臘月那里知道了,小樹兒又將那少年的情況告訴給了夏至。
原來那少年名字叫做張坊,今年趕年就十七歲了。他是離著臨水鎮大約二十里地的新安鎮人。新安鎮上老張家是一大戶,其中就屬張坊家最為富有。張坊家有多少田地不知道,但肯定不少。新安鎮上有一整條街的鋪面和房舍都是張坊家的產業。
張坊早年喪服,是由她母親撫養長大的。如今張坊家人口也簡單的很,就是張坊和他母親兩個,其余的,那都是服侍的人了。
張坊是這個年代少有的獨生子。
這些情況當然不是小樹兒打聽出來了,而是夏二叔、五月從少年張坊的口中探聽到的消息。
看來,不僅五月自己,就是夏二叔和夏二嬸也是很中意這個張坊的。
小樹兒嘰嘰呱呱地說完,就用一副討表揚的神情看著夏至。夏至抬手摸了摸小樹兒的發頂。
“不錯,長大了,中用了。”夏至這話說的有些老氣橫秋。
小樹兒笑彎了雙眼,他跟夏至要求:“姐,我不跟咱娘去府城。姐,要不你帶著我。要不我就在家里陪著咱哥。”
小樹兒是個機靈鬼,他知道跟著田氏只怕是沒好日子過,雖然在幾個兒女里面,田氏待小樹兒是最好的。但架不住田氏的心尖尖上還站著田家那一大群人。
夏至知道,田氏應該是覺察到她和大橋都跟她離了心,而且很難挽回了,所以就想窩伴住了小樹兒。
一個做娘的,能做到家里的孩子們都反對的地步,那也是很不容易的。
“行。”夏至很痛快地答應了小樹兒的要求,“過完年我帶你去府城看燈。”那之后小樹兒是回大興莊還是留在府城,到時候她再跟夏老爺子大家伙一起商量。
小樹兒高興的幾乎蹦起來。
夏至讓小樹兒自己去玩,她略想了想,就到后院來。
小黑魚兒在炕上睡覺,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正坐在炕上相對說話。夏至來了,夏老太太忙就讓她上炕。
“咋又買了那老些鞭炮!十六啊,你也別啥都聽你老叔的。他還是小孩呢,聽他的沒頭。”
“多買點兒鞭炮咱過年的也喜慶啊。”夏至就笑。因為她進來的時候聽到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的話音,似乎是在說陳家大哥和孫秀兒的婚事,所以夏至就問了一句,“他倆的親事啥時候定啊,到時候得我爺是媒人吧。”
“等過完年就定,明年年底,要不就后年就成親。你爺不想做媒人,想另外找人。”夏老太太笑著告訴夏至。
這是一樁好事,也是一樁喜事。
“我爺做媒人不挺好的嗎,干啥不做?”夏至就問。
夏老爺子不說話。
“你爺說他這輩子就不會做媒人,怕把人的好事給耽誤了。”夏老太太告訴夏至,她這么說的時候眼神中的笑意非常明顯。
這確實是一件挺有喜感的事。
不能做媒,否則就有人要倒霉,這是夏老爺子的迷信。
其實說白了,夏老爺子雖然能說會道,但他還是過于實誠了,跟傳說中的“媒人的嘴”差距太大。
不過像這樣現成的媒人其實做做也沒有什么。但夏老爺子卻說什么都不肯。
“那我爺打算找誰給做媒人啊?”夏至問。
孫四兒和陳家老爺子都信服夏老爺子,而且孫秀兒和陳家大哥的親事也確實多虧了夏家。真要另外找個媒人,那首先得讓孫四兒和陳家老爺子服氣。
“我想了,要不就找田富貴吧。”夏老爺子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孫四兒跟田富貴倆人挺好,田富貴還照顧過陳家那邊的山貨生意。田富貴這個人,孫家和陳家應該都能認。”
田富貴確實是個好人選,而且這樣送人情顯好的事,田富貴也不會不答應。
“爺,你這是把好事都讓給別人了。”夏至笑著說。
“我還能圖得啥好處。大家伙都好,那我就高興。”夏老爺子樂呵呵的。
這是實話,一點兒都沒有唱高調的意思。
因為說到了陳家和孫家的親事,所以夏至隨口提起五月,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沒有起疑。
“…上回可是把你大姨奶給得罪苦了。咱家話是放出去了,可這都快過年了,也沒媒人上門。”夏老太太輕輕地嘆氣。
夏老爺子也有點兒發愁。
“爺,奶,你們不知道啊?”
“我和你爺不知道啥?”夏老太太就問。
夏老爺子也認真地看著夏至,顯然對她要說的話很關注。
夏至就如此這般,撿著能說的把五月和張坊的事情說了。張坊的家世她沒說,這得留給夏二叔來說。
“我、臘月、小樹兒,我們都看見了。我看我二叔、二嬸的意思,那是挺樂意。咋我二叔沒跟我爺說呀?”夏至故意說道。
“你二叔沒跟我提。”夏老爺子語氣緩慢,顯然是在琢磨事兒。
“哦。”夏至就不再吭聲了。
該說的她都說了,接下來就看夏老爺子怎么辦。以她對夏老爺子的了解,夏老爺子絕對不會放著這件事情不管。
夏老爺子低下頭想了想,就抬起頭來。他顯然吃做出了某種決定。正好小夏林跑了來,夏老爺子就讓他去找夏二叔。
“說我有事找他。”
小夏林痛快地答應了一聲,就邁著肥肥短短的小胖腿跑出去了。他很快就跑了回來,說已經告訴了夏二叔,夏二叔一會就來。
然后,小夏林就站在炕沿下,抬著頭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夏至和夏老太太。
小黑魚兒這個時候也醒了。夏老太太就不讓他出去,怕他抖落著。“小林子,上炕跟你老叔玩。”
“哎。”小夏林巴不得這一聲,就往炕上爬。
夏至看他可愛,就把他給抱了起來。
“哎呦,小林子又長胖了。”夏至笑著說,小胖子分量可真不輕。
“我、我那是穿的多。”小夏林還為自己辯解著。
大家伙都笑。夏至就下了炕,到柜上拿了一個吃了一半的果匣子的放到炕上,讓小夏林和小黑魚兒吃。
夏二叔這個時候就來了。“啊呀,吃啥好吃的呢?”夏二叔進屋沒看見別的,先看見果匣子了。
夏老太太就讓小夏林把果匣子遞給的夏二叔,讓夏二叔挑喜歡的吃。
夏老爺子卻給攔住了:“我有事問你。多大的人了,還吃零嘴。”
夏二叔沒討著吃的,他也不氣餒,就笑呵呵地上炕坐了。“爹,你要問我啥事啊?”
夏老爺子沒有拐彎抹角,而是開門見山地問夏二叔:“五月是不是認識了啥人?你跟我說說,你有啥打算?五月也老大不小的了,要是合適,趕緊正式操辦起來。”
雖然是開門見山,但夏老爺子的話中卻給夏二叔留了足夠的面子和余地。難聽的話他都沒說,只是提醒夏二叔該怎么辦。
夏二叔先沒回答,而是飛快地看了一眼夏老太太。他竟然疑心夏老太太在夏老爺子跟前說了什么。然后,夏二叔才看向夏至。
夏至是他第二個懷疑對象。
夏至恍若未覺。
因為夏老爺子這樣的態度,夏二叔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跟夏老爺子說了。他說了張坊的家世,然后又說:“…到咱的烤肉攤上來吃東西,一開始我還真沒注意他。是他巴巴地跟我說話,還管我叫叔。這伸手不打笑面人,來了兩回,是對咱五月有意思。”
這跟小樹兒告訴夏至的不一樣。張坊確實是被五月吸引了,夏二叔和五月也都很積極。
但夏至并不打算拆穿夏二叔。
她之所以選擇來告訴夏老爺子,就是想將事情引到正軌上來,免得再鬧出什么丑聞。張坊的條件配五月綽綽有余了,五月應該心心念念就想嫁到這樣的人家去。對此,夏至沒理由反對,她樂見其成。
“那他說啥時候上門提親了嗎?”夏老爺子問夏二叔。
夏二叔頓時就是一噎。這樣的親事怎么是容易能夠結成的呢。現在張坊雖然很迷戀五月,但卻并沒有說過求娶的話。
而他之所以要瞞著這件事,就是因為這個。他想等五月再將張坊抓的牢靠些,到時候說出來才能揚眉吐氣,讓大家伙又吃驚又眼饞。
現在就說破了,夏二叔擔心有人眼紅壞了五月的好事。
“還、還沒說。這…倆人才見了兩回面…”夏二叔一邊說,一邊又飛快地掃了夏老太太和夏至一眼。
夏老爺子就聽出問題來。
“要不然就讓他來正正經經的求親,要不然,讓五月往后別去集上了。”夏老爺子很是干脆。
集上人來人往,都是鄰里鄉親。五月和張坊這樣,落在別人的眼睛里很容易讓人說閑話。當然,夏老爺子也是不放心夏二叔。
聽夏二叔說了張坊的家境,夏老爺子就知道夏二叔心里頭的打算了。夏老爺子不能不想到張財和張巧兒的事,還有夏二叔一家子去府城的遭遇。
為了富貴,夏二叔只怕什么事都干的出來。
“爹…”夏二叔就著急了。五月還沒將張坊釣牢,現在就不讓五月見張坊了,那張坊怎么會上門求親。
這么明白的道理,偏偏他還不能跟夏老爺子明說。
“爹,五月是你老親孫女,自小就比別人穩當。她是啥樣人你老不知道?咱五月肯定不能做那丟臉的事…”
夏二叔這么說,夏老爺子卻更擔心了。
“你能相個像樣的女婿,我不說你。可接下來,那就得按著規矩走。你說啥也沒用。”夏老爺子斬釘截鐵地說。因為看到夏二叔垂頭喪氣的樣子,夏老爺子心中嘆氣。他提點了夏二叔一句。“你給張家捎個信兒。他要是有心肯定得來求親。他要是沒那個意思,咱還能讓五月跟他嘻嘻哈哈的!”
夏老爺子讓夏二叔給張坊送信兒。
“老二,你呀…,這件事你聽我的沒錯。我不能給你空橋上。”夏老爺子語氣略微緩和,語重心長地勸了夏二叔一句。
夏二叔含含糊糊地答應著走了。
“老二辦事不牢靠啊。”夏老爺子嘆氣,“這張家咱們還得好好打聽打聽。”
“就母子倆,人口少事就少。不過娘倆過日子,挺不容易的。”夏老太太就嘆氣。即便是富貴人家,呼奴使婢,可只有母子兩個還是有很多難處的。
張坊如今才十五歲,那么就是他母親在掌家理事了。
那就更不容易、不簡單了。
或許都是青春守寡的緣故,夏老太太對張坊的母親還挺同情的,雖然她們從來就沒見過面。
“老張家倒是正經的人家。”夏老爺子說了這么一句,然后就起身走了。這是找人去打聽張坊家的具體情況了。
夏老爺子打聽的重點當然跟夏二叔的不一樣。夏老爺子關注的是張坊的人品。
東廂房,夏二叔、夏二叔、五月一家子正坐在一起。五月是一副又氣又急的模樣。
“就是看不得我好。這里頭恐怕還得有臘月的事。還有小樹兒,小樹兒那嘴可快了,有給他錢又給他糖的,還堵不住他的嘴…”
五月怨恨起來,甚至還想到當初如果夏二叔不去哭窮,夏至就不會讓小樹兒來管錢。
對烤肉攤子上發生的事,小樹兒知道的最清楚。
夏二叔沒像五月那么急,這里或許也有剛才他已經急過了的緣故。“你爺說的也不是一點兒道理都沒有。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張坊年紀也到了,還等啥啊,早點兒把親事定下來得了。”
“你說的容易!”五月皺眉,“人家是啥人家,我不使點兒勁兒,人家能上門來求娶我。火候都沒到,就揭鍋,這肯定得砸。好好的事兒,都讓她們給霍拉了。”
五月這樣,夏二嬸更急。“這事要真是讓她們給霍拉黃了,我跟她們沒完。”咋咋呼呼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去跟人大打一架似的。
“娘你說這些有啥用。你是能把我奶咋樣了,還是能把十六給咋樣了!”
“我,我肯定跟她們沒完。”夏二嬸咕噥著。
“都別說這些沒用的了。五月啊,趕緊的,想想給張坊捎信兒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