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五章 換米

　　“老叔挑的最好的。”孫蘭兒就笑著告訴夏至。

　　“蘭子姐，你跟我拿西瓜去吧。”吃完了西瓜，夏至就帶上孫蘭兒往后院來。

　　上房屋內的地上果然堆著一堆，估計有七八個的大西瓜。老黑肯定是用車來送的西瓜。看見孫蘭兒來了，夏老太太忙就讓她自己挑西瓜。

　　“拿回去，跟你爹娘，還有你兄弟們一塊吃。這是最后一茬了，估摸著再想吃得等明年。”

　　因為孫蘭兒不肯自己挑，夏老太太就幫她挑了一個大個兒的。

　　“我沒有你老叔會挑西瓜。你老黑叔送來的，都是挑的好的，肯定沒差兒。”夏老太太笑著說道。

　　孫蘭兒跟夏老太太道了謝，這才抱著西瓜走了。

　　“李夏和我老叔呢？”夏至就問。

　　“不是給你送西瓜去了嗎？你沒看見他倆啊？”夏老太太反問夏至。

　　夏至就說李夏和小黑魚兒看見自己睡著，沒叫醒她就走了。看來兩人沒回來后院，也不知道是到哪里玩去了。

　　“你老叔成天就想著玩了。我看李夏帶孩子可挺有耐心煩兒了，以后要是當了爹，肯定是好性子。”知道小黑魚兒和李夏出去玩了，夏老太太一點也不擔心，還笑呵呵地贊李夏的脾氣好。

　　一想到李夏當爹，懷里抱個淌口水哇哇哭的小娃娃，夏至也想笑。

　　夏至也著急去找李夏和小黑魚兒，就在后院陪著夏老太太說話。正說到高興的地方，就聽見院子里有腳步聲。

　　“他嬸子在家了嗎？”

　　這是來找夏老太太的。

　　夏老太太一聽這說話聲，就告訴夏至：“是后街的五奶奶的。”然后，她忙就帶著夏至迎了出來。

　　五奶奶是后街一戶姓孫的人家的老奶奶，論起來跟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是同一個輩分，因為年長于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所以都指著自家的孩子稱呼夏老太太為他嬸子。

　　這也是莊戶人家之間相互稱呼的一種方式。

　　五奶奶家跟夏家有來往，但是并不大往夏家來，算是稀客，所以夏老太太才特意迎了出來。若是常來常往的，一般都不當客人看，來去自由了。

　　夏至跟著夏老太太將五奶奶接到上房屋中坐下。五奶奶身材瘦小，不過渾身上下收拾的十分干凈利落。她看起來年紀比夏老太太大了許多，黃白面皮，看見夏至，她還特意跟夏至說了話，臉上帶著笑。

　　夏至這些天在后院，跟著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待人接物，也學會了觀察這些莊戶人的表情。一看到五奶奶，夏至就知道她來后院是有事。

　　五奶奶不是一個人來的，她身邊還跟了個小尾巴，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很是乖巧安靜。小女孩穿的是打補丁的舊衣裳，但也干干凈凈的。

　　五奶奶還不是空著手來的，她手里提了滿滿一籃子的雞蛋。

　　夏老太太應該也看出五奶奶是有事來的，所以待五奶奶就十分的小心、客氣。夏至不用人囑咐，就給五奶奶端了水過來，然后還將切好的西瓜讓五奶奶和小姑娘吃。

　　五奶奶連連擺手，說什么都不肯吃，最后還是夏老太太和夏至強說著，她才肯讓小姑娘接了一塊西瓜。

　　“可不能吃的到處都是，知道不？”五奶奶還囑咐小姑娘。

　　小姑娘點頭嗯了一聲，很小心地吃起西瓜來。

　　夏至覺得小女娃乖乖的很可愛，又去西屋的糖盒子里拿了一把糖出來給了小姑娘。糖這個東西，在莊戶人家還是比較稀罕的。五奶奶都從炕沿上下來，跟夏至一個勁兒的推讓。

　　“給孩子的，你就讓孩子拿著吧。老嫂子，不是我說你，你跟我們太見外了。”夏老太太就勸五奶奶。

　　“是啊五奶奶，都是小孩子的玩意，不值啥的。”夏至也笑著說。

　　小姑娘看五奶奶點了頭，這才肯接了夏至給的糖，也沒立刻吃，而是很小心地收了起來。因為剛才五奶奶特意跟自己說話，而且眼神中還帶了些情緒出來，夏至猜測五奶奶來的事或許跟她有關，所以她也就沒走，跟夏老太太一起陪著五奶奶說話。

　　“他五大伯的病好些了吧？”夏老太太就問起五奶奶丈夫的病情來。

　　原來五奶奶的丈夫，也就是孫家的五爺爺今年生了一場大病，前后看過幾次郎中，花了不少銀錢。

　　莊戶人家一般身體皮實，頭疼腦熱的都不會請郎中，挺一挺就過去了，或者自己尋點兒土房子自己治。都請上郎中了，那就是很嚴重的病情了。

　　說到自家老頭子的病情，五奶奶就輕輕地嘆了口氣。她家本就不富裕，為了給五爺爺看病還借了債，現在五爺爺就躺在炕上將養著，也不能下地干活。

　　“藥是不吃了，郎中就讓好好將養著。”順著夏老太太的話茬，五奶奶就說到了正題上頭。“郎中說讓吃點細糧，最好是粳米。粳米貴，那給他爺將養，該吃也得吃。就是咱鎮上也買不到好的粳米…”

　　說到這里，五奶奶就頓住了，她的目光朝夏至掃了一眼，這才又繼續跟夏老太太說：“我就想來問問他嬸子你，有沒有粳米換點兒給我，我這是新攢的雞蛋。”

　　原來五奶奶提著雞蛋來，是想給自家老頭子換些上好的粳米。

　　北鎮府這里幾乎不產大米，大米都是從南面用船運過來的，所以比較貴，也比較稀罕。夏家后院平時倒是常備著一小袋子的大米，不過也很少吃。

　　要說到上好的粳米，那還是李夏來了之后，李掌柜時常送東西過來，其中就有一大袋的粳米。

　　李掌柜送來的粳米不是市面上賣的那種，而是李夏自己在江南采購的，比一般市面上賣的要好上許多。而給李夏送來的，自然就更好了。

　　李夏在夏家住著，雖然夏家人并不張揚，但是種種消息，村子里的人還是知道了一些。

　　五奶奶這次來，不是確定知道，也是猜到了，有李夏這個客人在，夏家應該是有好粳米的。

　　夏老太太聽明白了五奶奶的來意，就飛快地看了夏至一眼。

　　粳米是李夏的，雖然李夏說是給了夏老爺子、夏老太太，但夏老太太可不能擅自做主。而李夏是夏至的客人，夏至在這件事上是能做主的。

　　其實，不過是幾斤粳米，夏老太太自己答應下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夏老太太這樣征詢夏至的意見，就是她尊重夏至，也是她會做人的地方了。

　　夏至微微點頭，卻不自己出面說話。

　　五奶奶一看就是特別有規矩，甚至有些古板的老人家。而夏老太太尊重自己，自己更要給夏老太太做面子。

　　夏老太太見夏至點頭，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就笑著跟五奶奶說家里有粳米。

　　“是李夏家送來的，估計是怕他吃不慣咱們這的糧食。我看那米是比市面上的要好一些。五奶奶，既然是五爺爺將養身子的，那也別說換了。您老要多少啊，我給您拿去。”夏至就接了話茬說道。

　　夏至和夏老太太都很干脆，沒有一點猶豫為難的樣子，五奶奶的似乎就松了一口氣，同時面上露出感激的表情來。

　　“我也是聽說你們這有貴客，應該有好粳米，我才上這兒來問問。人家少爺家送來的口糧呢，能云給我幾斤那就是恩情了，咋能白拿人家的東西。”五奶奶就說道。

　　“五奶奶我跟你說，李夏人可好了，我為啥立刻就答應了，因為我知道，他要是在這，肯定也是這么說。再者說了，他住我家，這點兒事，我們能給他當這個家。”夏至就笑著說道，“五奶奶，五爺爺要將養身子，那些雞蛋你還是留著給五爺爺吃吧。”

　　夏至說著話，就拿了米袋子去裝米。

　　她這么坦白干脆又熱心，正是莊戶人家最喜歡的性子。五奶奶又是高興又是感激的，到了夏家之后的那最后一點僵硬都沒有了，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

　　“不要多了，就是給你五爺爺早晚熬點兒粥喝，換給我三兩斤的就足夠了。”五奶奶怕夏至給多了，還一個勁兒的囑咐夏至。

　　夏至拿米袋子裝米，也沒用稱稱，用手拎著一估摸，大概有四五斤的樣子。

　　“五奶奶先拿著給我五爺爺熬粥喝，不夠了，就讓我這小妹妹來拿就行了。只要我們這有，那肯定沒有二話。”夏至笑呵呵的。

　　“這孩子，心眼好啊，這說話辦事也響快！”五奶奶高興的連連稱贊夏至。

　　夏老太太笑瞇瞇的還謙虛了兩句：“十六這孩子就是心眼好，直性子。她還小，說話辦事還有不周到的地方，老嫂子你可多擔待。”

　　五奶奶這個人不肯占人便宜，能得了上好的粳米她就十分感激了，說什么都要將雞蛋給留下來。

　　看夏老太太和五奶奶相互推讓，夏至就明白了，如果她們不收下這雞蛋，五奶奶肯定也不會將粳米拿走。

　　老人家這份骨氣和堅持，總是要尊重的。

　　夏至靈機一動，就有了主意。

　　“五奶奶，要不這么辦吧。我家里也不缺雞蛋，你家里種了地瓜沒有？你家里要是種了地瓜，就拿地瓜來跟我們換吧。我家今年沒種地瓜，我老叔還有家里幾個小的挺想吃烀地瓜的，用地瓜換，咱兩家都正合適！”

　　夏家今年是沒種地瓜，不過地瓜便宜，也好買。夏至所謂的兩家都合適，那不過是客氣話罷了。

　　這是又顧及了五奶奶的面子，又讓給了五奶奶莫大的好處。

　　五奶奶的感激是不用說了。

　　在夏至和夏老太太的堅持下，五奶奶最后同意拿走雞蛋和粳米，然后送地瓜過來。

　　“老夏家有德。十六這孩子，也是個恩厚人兒。好人有好報，好人有好報。”五奶奶臨走的時候，還不住地念誦著。

　　夏至和夏老太太一直將五奶奶送到大門口，祖孫兩人才回屋。往回走的時候，夏老太太就跟夏至科普了五奶奶這一家人的情況，還有五奶奶和五爺爺的性情。

　　五奶奶這個人干凈利索，為人最是好強的，從不占人便宜，也不肯欠人人情。能夠上門來換粳米，這就已經是放下面子和身段了。

　　“…日子過的不容易，可就沒聽她抱怨過。人也能干…”

　　祖孫倆正說著話，夏老爺子串門回來了。知道了地瓜換粳米的事，夏老爺子很高興，覺得這事處理的漂亮。

　　“這是十六做人心存恩厚。”夏老爺子欣慰地點頭。

　　夏至根本不會在乎幾斤粳米，也不會在乎什么地瓜。提出來要地瓜是因為體貼五奶奶。

　　“她上家里來換粳米，這也是沒法子了。咱這個時候就是一定要白給她粳米，啥也不要她的，她最后沒辦法，也只能拿了粳米。不過她一家子那種脾氣屬性，往后肯定得想法子加倍回報，要不然心里就得一直不得勁兒。”

　　夏至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手段。但她還是選擇了…善良。

　　“十六是個好孩子，是我們老夏家的孩子。”夏老爺子從此更加從心眼里疼夏至了。

　　夏老爺子想事情更周全一些，他擔心五奶奶回去過意不去，送太多的地瓜過來，就明起身往五奶奶家去了。一方面要去看看五爺爺，盡一份人情，另一方面，就是看著五奶奶他們給裝地瓜，裝多了不行。

　　等李夏和小黑魚兒從外面回來，就看到當院放了兩麻袋的地瓜。臘月和小夏林一人坐個小板凳，正在那兒挑揀呢。

　　地瓜這東西，于貧窮些的人家就是口糧，于小黑魚兒這里，就是零嘴兒。秋天的時候曬成地瓜干，到冬天了往灶坑里扔一個烤熟了，都是相當美味的。

　　以往每年夏老爺子都會給他種上一些，今年忘記買秧子，錯過了季節，沒給小黑魚兒種上。

　　“哪兒來的地瓜！十六，是你去買的不？”小黑魚兒的大眼睛睜大了，第一個想法是夏至知道他想吃地瓜，所以就去買了來給他。

　　他第一個想到的，竟然不是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在旁邊笑呵呵地，心情有些微妙的小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