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秘密基地,其實就是宿舍樓后面一個小樹林,不過被陽陽收拾了一下,用來當他的娛樂場所了。
“晏晏,你過來聽。我想你們的時候,把話存在樹洞里了,你過來聽聽看。”
這法子是生活老師教他的。說是想家了把心里話說給樹洞聽,樹洞統統會存起來。哪天家里人來看他,還能放給家里人聽。
晏晏趁兄長不注意,望天翻了個大白眼。
這么幼稚的謊話都能信,不愧是他一根筋的兄長。
暖暖抿嘴一笑,跑到樹洞前,側著頭,耳朵朝著樹洞里,彎眉笑著聽了會兒,暖心地說:“哥,我真的聽見了耶!你這個秘密基地真好!”
也不問妹妹聽到了啥,嘚瑟地挺著小胸脯說:“是吧?我說很好吧?以后你們常來看我,這里也是你們的秘密基地。”
“好。我和晏晏以后和帥帥哥一個學校讀書了,放假就來找哥玩。哥放假了回家住,太爺爺的房子可漂亮了,還種著葡萄呢。我們昨天嘗過了,甜甜的可好吃了,給你留了一些。哥你的房間在晏晏的旁邊,一人一間哦,你不會害怕吧?”
“開玩笑!我現在就一人一個房間,你們剛不是看到了?”
兄妹仨分開不足三個月,卻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帥帥羨慕地看著他們,不過轉念想:以后他們都在京都了,尤其是暖暖、晏晏,和自己一個學校,幾乎天天都可以在一起玩。將來他們之間的感情也會這么好。
那廂,大人們圍著陽陽的宿舍轉了一圈,而后男人們拿出香煙,跟教練們套近乎,女人們忙著拆被罩、枕巾,打算帶回家洗。
屋子倒是挺干凈的,說是每個星期都會有清潔工上門打掃。
體校安排的生活老師也會不時地上門輔助。每個月定期給年紀小的學生更換床單、被罩。校服也會視臟污程度不定期地給予清洗。
但盈芳覺得,拿回家用熱水泡著洗出來的衣物才干凈。四合院的天井也夠大,趁日頭好,一天就曬干了。
早上搶購到的雞蛋糕讓四個孩子分了。別看有一斤,其實才六個,四個孩子分還要掰一掰呢。好在都是好孩子,誰也沒爭搶,反而還發揚孔融讓梨的精神,看得大人們欣慰不已。
云片糕、橘紅糕還有兩斤玻璃紙包裝的橘子糖,讓陽陽拿去分給他的師兄師姐。
被陽陽的百米成績打擊到的師兄師姐們,還在田徑場上絕望呢。收到三胞胎送上的伴手禮,頓時有些臊得慌。
都在想什么哪!年紀小、跑得快,這對蟄伏多年的華夏來說不是好事兒嘛!將來出個能和國外短跑健將抗衡的好苗子身為隊友不是應該高興嗎?怎么反而還怨上了?這是多么陰暗的心理、多么自私的行為啊!
三胞胎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幾包糕點、幾把糖果就把差點將陽陽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少年們擺平了。無知就是福啊!
等到男人們你分我、我分你地合力抽掉一整包煙,對于陽陽這段時間的體校生活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女人們也把需要清洗的衣物打成包袱、陽陽的宿舍也被里里外外打掃一遍,喊上孩子們準備打道回府。
教練執意送他們到校門口,按捺著激動對盈芳一家說:“這孩子是個可塑之才,你們一定要悉心培養呀,選擇咱們學校是對的!”
言外之意,這幾天就隨你們回家休息,完了一定要再送回來,可別成了溺愛孩子的家長啊。
盈芳哭笑不得。
向剛和教練握了握手:“放心,我們很尊重孩子的決定。只要他各方面狀態好,我們很樂意配合學校培養他。也真切期望他在體育道路上有大出息。”
教練很想狗腿地來一句:不用期望了,他已經很有出息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十歲不到,就破了全運會的百米記錄,等到滿十八,天曉得會是怎樣恐怖的存在。
因向剛要去大興基地報到兼述職,當天能不能回來還是未知數,因此在車上就和兒子談心了。問他適不適應?能不能堅持?
要擱家人沒來之前這么問他,一準回答:“想家、想回家、天天訓練沒意思。”
可幾分鐘前,他才在弟弟妹妹那兒得到無以倫比的親情力量,此刻正亢奮呢,思考都不帶有的,拍胸脯保證:
“放心爸,我能行!教練說我只要天天保持現在這狀態,任何比賽都難不倒我。我還沒拿到獎呢!我還要參加奧運會給祖國爭光呢!”
大伙兒聽了既欣慰又心酸。
孩子才這么小,都知道給家里爭氣、為祖國爭光,多有出息的娃啊!他們怎么能為了天天看到娃、陪伴娃,產生“不如回來、別去體校吃苦訓練”的念頭呢!
心眼太狹隘!目光太短淺了!連個孩子都不如!
也就向剛一直都支持兒子的選擇。
哪怕此刻陽陽回答的是想回家、不想去體校訓練,他依然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說服他。
男孩子,吃點苦、受點累算什么?不經寒霜苦、安能香襲人?日日躲在父母羽翼下、遇到點挫折就畏畏縮縮、哭哭啼啼,這樣的人,長大了也沒出息。
更何況,這條路是陽陽自己選的。選了就要堅持,再苦再累也要咬牙硬挺。看他今后做選擇還敢不敢那么隨性恣意。
好在兒子沒讓他失望。
下車前,向剛拍了拍兒子的肩:“加油兒子,爸為你驕傲!”
陽陽高興地抿嘴笑。
換牙期,上門牙掉了倆,咧嘴就是一黑黝黝的大漏風口。以至于這些天他連笑都克制著,生怕被師兄師姐們笑話。
好在家里人心疼他都來不及,哪會笑話他。
一到家,還沒張嘴喊“太爺爺,我回來了”,陽陽就受到了小勞模金虎的親熱招待——狂猛的口水舔舐。
一人一犬在天井玩了起來。
盈芳給了他一簍子洗干凈的紫葡萄,讓幾個孩子玩著,她去準備午飯。
“我就不坐了,你二伯早上出門又忘帶鑰匙了,我先回去了。趕明等你們收拾好了,我們再聚聚。”
蕭二伯娘也是個閑不下來的主,見天好,想回家把盈芳送的菜干、菌菇干都拿出來曬曬,留到過年吃,一準美味。
盈芳看家里確實還沒收拾好,明天她要去學校報到,托部隊軍卡捎上來的一車行李物品卸下來還沒歸整,橫豎以后很長一段時間都會住在這兒,有的是時間請蕭二伯一家過來吃飯,便沒矯情。
“帥帥還想跟弟弟妹妹玩,就讓他留這兒吧。晚點我送他回去。”盈芳裝了兩串葡萄給蕭二伯娘,讓她帶回去給蕭二伯嘗嘗。
十月份的北方,葡萄已經落棚了,味道不能和當季時比,但許是品種關系,口感還不錯。怎么說也是水果,想吃外頭還不定買得到呢。
蕭二伯娘很高興地收下了:“那行,帥帥就麻煩你們看著了。這孩子皮,不聽話就狠狠罵。”
“怎么會。我看帥帥挺乖的。”盈芳回頭看了眼天井里吃著葡萄侃大山的孩子們,笑著說。
蕭二伯娘客氣了幾句就告辭回去了,約好明后天兩家再聚一聚。
既然要聚,她做二伯娘的總不好空手上門。本想順路去副食品商店挑幾樣禮物的,無奈早上出門帶的票用完了,只好先回家。
剛到胡同口,就聽到林家老太太尖利的嗓音:“喲,把大孫子藏哪兒去了呢?打了人心虛了是吧?”
“誰打人了?你個老虔婆胡說八道啥呢!”蕭二伯娘一頭霧水。
林老太深吸一口氣:“我今兒不想同你吵,但你家大孫子打暈我們家阿富的事,咱倆好好掰扯掰扯。”
“掰扯啥呀!誰打你孫子了!帥帥昨晚回來說了,是你們家阿富自己技不如人,籃球打不過我們家老三的外孫皇帝,趴地上裝暈耍賴。不信你回去問問他,輸了的要叫贏了的爸爸,是不是他自個提出來的條件?我們家帥帥皮是皮了點,但從不撒謊。”
蕭二伯娘鄙夷地看著林老太,一臉坦然地懟回去。還順手拉了幾個經過的鄰居,把昨晚幾個孩子拿籃球打賭的事講了一遍,讓她們評評理。
鄰居們哪會不知道林家大孫子那副尿性,嘴上和和氣氣地勸著,心里無不發笑:堂堂初中生,居然向矮他兩個頭的小學一年級娃挑戰打籃球,真不愧是老林家的種啊,臉皮都是如出一轍的厚!
關鍵是你挑戰就挑戰吧,輸總該輸得起吧。輸給一個一年級的娃,然后裝暈耍賴不說,回頭還讓老太太跑來替他出頭。這樣的孫子,要擱他們家的,先打一頓再說。太沒出息了!長大了頂多是個窩里橫。
可林老太不這么覺得啊,她總認為自家孩子乖巧又聽話,肯定是別人家孩子太會欺負人。
尤其是蕭家,蕭老三小時候多霸道啊,帶出來的外孫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才小學一年級,抱著籃球看不到臉的年紀,能把個發育期的初中生打趴下?誰信呀!!!
肯定是蕭睿哲領著幾個孩子合伙欺負她家寶貝疙瘩!
是以堅持要蕭二伯娘賠禮道歉。
“娘。”林楊推著自行車站在胡同口,無奈喊他娘,“我有事跟你說。”
“楊子回來了啊?”林老太見疼在手心的小兒子難得回家,沖蕭二伯娘橫了一眼,“這筆賬我先記著,趕明再算!”
“哪天算我都奉陪!”蕭二伯娘才不怕她,色厲內荏的老太婆!
林老太哼了一聲,邁著小腳顛顛追上兒子:“今天咋想到過來?不用上班嗎?你媳婦咧?咋沒跟你一起過來?又回娘家了?我說你也太寵她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半回了娘家。要空著手回去也就算了,蹭娘家幾頓飯還能給咱們老林家省點米糧,關鍵哪次不是拎著東西去的?楊子,這么下去可不行,你得管管她,好歹是一家之主,哪能讓個臭婆娘騎在頭上呢…”
“娘。”林楊頓了頓,決定還是和盤托出,“她這次回了娘家沒打算再回這個家了。”
“啥意思?”林老太額角突突地跳。隱約想到原因,卻不愿相信。
“我和她沒什么感情基礎,當初結婚主要是家里催的急,再就是工作原因。這幾年她一直想要個孩子,我…我又無法給她。現在這樣挺好的。”
“好個屁啊!”林老太急得跳起來,“什么叫回了娘家不準備來了?你倆這是要鬧離婚?哎喲喂我的心,我心口抽抽地疼…”
林老太抓著衣領大口大口吐氣。
“娘你別嚇我!”林楊白了臉色,扶著他娘進屋休息。
林老太緩過氣嚎啕大哭,邊哭邊捶打眼前這個花了很多心思培養、卻因為趕上大革命導致學業中斷、上山下鄉的幺兒。
好不容易托關系把他調回京都,先是在肉聯廠給他安排了份會計工作,后又托關系轉進了體制,可到底沒有下鄉前那種英姿煥發的精神氣了。這幾年更是因為那方面原因遲遲沒能讓他媳婦順利懷上孩子,以至于越加消沉、頹喪。跟十年前仿若變了個人。
“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喲!”林老太越想越悲愴,又大聲哭了起來。
林楊見他娘哭起來中氣十足,想來沒別的毛病,就是惱他離婚。
可不離又怎樣?夫妻貌合神離這么多年,還要繼續下去嗎?他媳婦受不了活寡,他又何嘗不憋屈?
本來健健康康的身體,就因為返城前,被蔣美華設計坑了一把,軟下去后很難再硬起來。
就算被自己擼得硬起來了,一碰到女人身體,又咻地軟了回去。
癥結出在哪里他自己心里門清,多半是被蔣美華那件事嚇到了。偏這事兒當時處理得不是很好,總擔心蔣美華會蹦出來舉報他。
久而久之,生理抗拒逐漸演變成了心理抗拒,且是下意識的抗拒。他有心扳正,想重振雄風、做個正常的男人,可無論怎么努力都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