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傍晚,秦簡提前走進了順天府貢院,參加了今年的鄉試第一場。趙陌親自駕車送他前往,有肅寧郡王的旗號在,這一路都十分順利,進考場時,也比旁人快一步,省卻了排隊跟人擠的煩惱。
當秦簡在考場里拼搏的同時,趙陌也沒閑著。他每日往永嘉侯府去,說是要陪秦柏這位指點了秦簡功課多年的長輩談天解悶,也省得秦柏為考試中的秦簡憂心。等到秦簡考完,他也好親自駕車,再把人接回家來。他已經把郡王府的馬車照著秦含真給自家馬車重新布置時的標準,修繕一新,整體十分舒適,外頭看著又低調不顯眼了。秦簡回家路上,直接就能在馬車上休息,想吃喝點什么也應有盡有。這樣他也不必熬到家中,才能真正歇下。
這番話說得好聽,秦家長房那邊十分感激,只是有些疑惑,趙陌這位秦簡的好朋友,為什么不是往長房去?秦簡的家人也很需要安慰的嘛。不過想到趙陌本來就跟三房更親近,倒也沒說什么。只有秦含真私底下猜測,這番好話不過是趙陌尋的借口。他對秦簡的朋友情誼是有的,但也犯不著在秦簡考試期間死守在秦家等候。他這么做,不過是為了找借口來尋她說話而已吧?否則,他跑隔房的永嘉侯府來做什么?
秦含真忍不住要斜眼看人了。趙陌也不怕讓她看,反而還在臉上堆滿了笑容,在每次她看他的時候,就沖她笑得格外燦爛。秦含真無話可說,只能默默地轉開頭去。幸運的是,趙陌只是在沒有外人的時候,表現得比較癡漢,在外人面前的言行還是挺靠譜的,沒有連累得秦含真跟著丟臉。想到他這也是對她有心,她便全當不知道了。如果趙陌能找著機會,她也愿意跟他說話,避開人的時候,還能給他點小甜頭嘗嘗。
時間轉眼就過去了。在趙陌天天跑永嘉侯府親近未婚妻的時候,秦簡在考場里奮力拼搏。他先后參加了三場考試,頭一場考完出來的時候,只是雙眼底下有些發青;第二場考完出來時,胡茬都冒出來了,臉色帶上了兩分青灰;等到第三場考完,他蓬頭垢臉的,下巴都瘦得尖了,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憔悴之極。
趙陌一大早就在貢院對面的茶樓上坐著等候,一瞧見他出考場,便立刻上前去扶人上馬車。貢院離承恩侯府并不遠,但馬車還沒回到家,秦簡就先在車里睡著了。
回到家后,秦簡什么都說,便先倒頭大睡,睡到月上中天,方才醒過來,匆匆吃了頓宵夜,又再繼續睡,第二天一早總算睡飽了,起來聞見身上一陣酸臭,忙叫丫頭準備熱水,侍候他洗浴。等梳洗一新,吃完了早飯,他才覺得自己整個人算是活過來了。
面對聽說他醒了之后,趕過來看他的長房與三房的親人們,他只有一句話:“沒想到鄉試會這么辛苦,進場后我睡不好,吃不好,不知會試又會怎樣?”
眾人齊齊一愣。秦含真搶先道:“大堂哥,你難道事先沒打聽過鄉試的情況嗎?那為了以后考試能適應過來,明年春闈開始之前,你最好提前再演練一下,會試是怎么進行的。否則我怕你到時候不習慣,根本沒法專心回答考卷哪!”
這話好象在說,秦簡今科鄉試定能取中了。秦仲海笑道:“這話有理。我是沒考過會試的,到時候還得多找人打聽打聽。”
秦柏問秦簡:“考得如何?題目可覺得難么?”這幾天為了不影響秦簡應試,他一直忍著沒問過這種問題。
秦簡忙讓人取了紙筆來,將第三場考試自己寫的答案默寫出來,連同之前兩場考試結束后,他回家默寫出來的文章與答案一并交給了秦柏。
秦柏匆匆看過一遍:“看著倒還罷了,四書題與經義題都答得不壞,第二場的文章破題也可以。待我回去再細看文章內容與第三場的時務策,方與你細說。”
姚氏有些緊張地問:“三叔,不知道簡哥兒這樣的文章,有沒有機會取中?”
秦柏微微一笑:“侄媳婦不必擔心,等我看完,再告訴你吧。雖然我不是考官,但答得好不好,還是能看出來的。”
姚氏心急想知道答案,但還是忍住了沒再問,轉頭看到秦簡臉瘦了,人也憔悴了,就心疼得不行。雖然她也是書香門第出身,知道讀書人想取功名,都要經過這么一遭,可是秦簡從小養尊處優,幾時吃過這樣的苦頭?若不是為了兒子的前程著想,她都想叫他別再去考了。此時她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拉住秦簡,默默紅了眼圈。
秦簡反過來安慰她道:“母親別擔心,您是瞧著我臉色不大好吧?其實我就是在考場里沒睡好,回家歇兩天就沒事了。”
姚氏含淚問他:“怎么沒睡好?莫非沒排著好號房?可是我都囑咐過你了,打賞考場的兵丁時大方些,別舍不得銀子。他們都最是勢利不過,收了你的銀子,自會把你往好的號房里領。”
秦簡苦笑道:“我何嘗沒給銀子?號房也是好的,明顯比別處新,而且干凈,又避開了風口,不愁會吹了風著涼。無奈我隔壁號房里的考生半夜里打呼嚕極響,我想不聽都不行。我那邊一排號房里的人,除了打呼嚕那一個,其他人就沒人能睡好覺。也是我不走運,才攤上這么一個鄰居。”
眾人聽了,也都萬分同情,但遇上這種事,還真是無可奈何。秦簡入場入得早,號房是早就定下了的,不到晚上,也不知道鄰居是這么一個主兒,可想要換號房,卻已經來不及了。他這幾天都是硬撐下來的,但睡得不好,精神就差,也難怪會憔悴至此。他每回出考場,到家都是倒頭大睡,家里人見他臉色不好,怕他考得不順利,也不敢刺激他,就沒多問,卻沒想到是這樣的原因。
秦簡還特地謝過秦含真:“多虧三妹妹給我備下了姜粉。雖說原本是預備著夜里風涼,讓我就著熱水喝好驅寒的,但我精神不濟時,卻是靠著姜茶才能提神,硬撐過來的呢。”
秦含真給他準備的姜粉,還配了其他的藥材,除了驅寒,也有振奮精神的作用,竟然在這種事情上派了用場。
她有些啼笑皆非,忙道:“大堂哥好生休息兩天吧,暫時不要忙功課了,先放松放松。這幾天實在是辛苦你了,得好好恢復元氣才行。”
姚氏也說:“正是呢,我這就吩咐廚房給你燉補身的湯水。”
秦錦華也非常積極地表示:“我學會了兩道小菜,做給哥哥嘗嘗吧?”
秦簡不由得頭皮發麻,忙道:“我還得去問問幾位熟識的考生,不知他們考得如何呢,怕是會有應酬。好幾個月沒怎么見我那些朋友了,也得請他們喝酒吃飯,好賠個不是。”
姚氏嗔道:“你是要正經參加鄉試,去賠什么不是?別管你那些狐朋狗友了,好生在家里歇幾天是正經!”
秦仲海也微笑道:“我才派人去過唐家,他們家唐涵回家后,也是大睡了一覺,如今安好。唐大人看過唐涵的文章了,道是答得不錯,今科有望。你若要尋朋友說話,就去找唐涵吧,也請唐大人幫你瞧瞧文章,看是否有把握得中。”
姚氏轉頭看了丈夫一眼,沒有吭聲。
秦簡在全家人的勸說下,終究還是沒能出門找朋友,只得留在家里好好歇上兩天,再談后續,不過他還是派了小廝去唐涵與蔡世子等幾位比較親近的朋友處打了招呼。至于趙陌?他用不著費這個事兒,出考場之后,他還是趙陌親自送回家里來的呢。
看到兒子安心在家休養了,姚氏總算安心了些,回到盛意居,便忙忙吩咐心腹玉蘭,回姚家去尋母親姚王氏要那份王家祖傳下來的,專門給應試學子考后調養身體的補身方。若不是姚王氏乃王二老爺獨女,還未必能得到這份補身方做陪嫁呢。姚氏從前對這方子不以為然,如今想起來,卻有些后悔。不管那方子有沒有用,為了兒子的身體,她什么都要試一試的。
玉蘭匆匆領命而去,與走進屋中的秦仲海擦身而過。
姚氏見秦仲海回來了,忙微笑著起身相迎。秦仲海在她對面坐下,便問:“錦華與唐家孩子的八字可合過了?我那日囑咐過,讓你盡快去辦的,你這幾日也沒出門,難不成還沒辦么?”
姚氏愣了一愣,才醒過神來:“這些天我只顧著簡哥兒考試的事兒了,哪里還想得起別的?”
秦仲海也能理解,并不生氣:“既如此,如今簡哥兒也考完了,你盡快去把八字合一合吧。說好了鄉試放榜后,便要給兩個孩子正式定親,不先合過八字,后頭的事要怎么安排呢?”
姚氏遲遲未應。秦仲海察覺到異狀,抬頭望過來:“怎么?你又想要給錦華另尋人家了?這回又是看上了誰?!”
姚氏忙道:“沒有沒有,我何嘗有過這樣的念頭?只是…”她頓了一頓,“先前見著秦王妃那次,她夸了我們錦華幾句,我也不知道秦王妃是什么意思。秦王府好象有幾位王子,都尚未定親…”
秦仲海不耐煩地重重拍了一下桌面:“秦王妃怎會不夸錦華?她是唐涵外祖母,夸未來外孫媳婦幾句,不是好事么?!秦王的兒子,與錦華錯了輩份,如何能做親?你別又犯了糊涂!我會搬回來,是為了兒子能安心考試。如今鄉試已經考完了,我隨時可以再搬出去。你若還不肯吸取教訓,只管與我直說就是了!”
姚氏嚇了一大跳,忙不迭地賠禮:“我并沒有別的意思,就是隨口一說,是我錯了,二爺別生氣,我再也不違你的意了。要給錦華與唐涵合八字是吧?我明兒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