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都快要把秦錦儀給忘記了。
這姑娘被丟到長房的莊子圈禁,已經有半年的時間,如果她沒有自作聰明地瞎折騰的話,估計腿傷也已經好了吧?秦含真覺得她被丟過去的時候,已經處于有些神智不清的狀態了,無論如何也不象是頭腦清楚的樣子,也不知道發的是哪門子的瘋。本來以為她起碼還要再過上一年半載的,才會被人們想起來,沒想到薛氏對這個長孫女如此執著,竟然真把人接回了家!
秦含真只不明白,長房是怎么答應把人交還回去的?秦錦儀可不是被關到二房自家的地盤里。
秦錦春的信里寫得也比較含糊,似乎是薛氏不知用什么方法,終于打探到了秦錦儀的真正處境和下落,跟兒子吵了好幾日,幾乎是以死相逼。秦伯復那邊本來是要硬起心腸來的,但親娘鬧著要去死,他就慫了。不光是逼死生母這個罪名他擔不起,眼下盧悅娘馬上就要出嫁,而且是嫁進權臣云陽侯府蔡家。倘若薛氏這時候有個好歹,盧悅娘身為她名義上的外孫女兒,是要守孝的,那婚禮就得往后推了。秦伯復如今正殷切地盼著與云陽侯府成為姻親,怎么可能看到這種事發生?
秦伯復在長房與三房面前巴結了半年,雖然三房的秦柏一家待他有些淡淡地,但他與長房的堂兄弟們卻是相處得越來越好(他自我感覺如此)。因此他覺得,自己在兄弟們面前,應該還有些臉面,只要事后把長女約束好了,大約弟弟弟妹們還是愿意給自己這個體面的。他便悄悄兒去尋了秦叔濤,想讓秦叔濤幫忙做個說客。
秦叔濤覺得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外甥女出嫁在即,不能在這時候出岔子,便去跟秦仲海說了。兄弟倆商量了幾句,便點了頭,允許秦伯復將長女接回家休養。但同時他們也有言在先,秦錦儀回到家中,必須要嚴格禁足,也不能再任由她胡鬧。但凡她再闖出丁點兒禍來,秦氏一族都不能再容她了。倘若她老實,那叔叔們也不會太無情,愿意給她一個機會,說一門不好不壞的親事嫁出去,省得排她后面的秦錦華與秦含真都要出嫁了,還被人議論前頭的長姐尚未許人。雖說三個房頭已經分了家,可畢竟秦錦華與秦錦儀在人前以姐妹相稱了十幾年,外界都還記憶猶新呢。人的固有印象,是沒那么容易被打破的。
秦伯復再三保證,甚至還在家里給長女的院子準備了許多門鎖與有力氣的仆婦,就連母親薛氏,他也鄭重地警告過了,方才順利從長房的莊子上接回了秦錦儀。秦錦儀見到父親,回到家中,倒是沒有再鬧了。但秦錦春看著長姐的眼神,總覺得她不會那么容易服軟。
秦錦春說,秦錦儀整個人虛胖了不少,臉都長出雙下巴來了,似乎是因為在莊子上沒人克扣伙食,卻由于資源有限,侍候的人見識也不廣,以為多吃肉、蛋,甚至是吃肥肉,就是有錢人家的佳肴了,因此把秦錦儀養得有些肥。據她身邊的丫頭說,秦錦儀最初是不樂意吃這些肥膩肉菜的,可冬春季節哪里有什么新鮮菜蔬?腌菜吃得多了也膩,又咸,別的飯食沒什么油水,餓著餓著,就吃什么都香了。再加上她被關在屋里,少有運動的機會,腿上又有傷,她因害怕自己會變成瘸子,在大夫警告過后,就真的一連三四個月沒敢下地走動。吃得油膩又少運動,怎么可能會不胖?她還沒有胖到過分的地步,已經是因為她吃得少了,腿傷好起來后,又每日在屋里多轉了不少圈的功勞了。
秦錦儀變胖了,薛氏見她的頭一句話就是驚愕:“你怎么長成這模樣了?這還怎么嫁人?!”讓秦錦儀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她在莊子上沒有全身鏡,又不出門,身邊的丫頭更是哄著她,捧著她,哪怕她從穿的衣裳變窄了,可以推斷出自己長胖了不少,也沒有具體的概念。直到被祖母一語道破,她才驚覺自己胖到了什么程度。當即她就顧不上什么請安和禮數了,直沖回自己的房間,找到自己從前用過的穿衣鏡,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就立時放聲大哭起來。
薛氏也十分氣惱,連聲罵兒子,指責他對女兒不盡心,又罵長房不懷好意,把她美貌的孫女養成如今肥胖如豬的模樣,是要故意害她嫁不出去,云云。還是小薛氏說了幾句公道話,對秦伯復說:“好歹長房沒餓著我們錦儀,這是因為要養傷,一直待在屋里沒出門,才吃胖了些,好好養上幾個月,慢慢就瘦下來了。我們家里有專供給女孩兒清減的方子,既不傷身,又能益氣養血,我那兒就有呢。這真的不是什么大毛病,大爺可千萬別誤會了長房。”
秦伯復氣悶地道:“我怎會誤會他們?錦儀這樣有什么不好呢?看著還比從前有福氣了呢。她氣色不好,容貌也顯得刻薄,生得圓潤些,還能討喜些。我就不懂母親在生什么氣,錦儀又有什么好哭的!”他辛苦跑了這一趟,在路上折騰了兩三天,吃不好睡不好住不好,才把女兒親自接了回來,結果連句好話都得不到,心里也委屈了。還好妻子平日愚鈍,今日倒是體貼了一回,讓他氣順了些。否則他真的想罵人了。
秦錦春經歷了家里的雞飛狗跳,特地寫信來通知秦含真與秦錦華一聲,讓她們多加提防。雖說如今秦錦儀是被約束住了,秦伯復與薛氏都說了不會隨便放她出門亂逛的話,但秦錦儀若是存心要折騰,肯定不會老實聽話地待在家里。別的不提,七月盧悅娘出嫁,她是一定會跟著二房的人出現在盧家的。那樣的場合,可別叫她有機會再次出丑,連累得秦家合族丟臉。
秦含真郁悶地把信拿給秦柏與牛氏看,抱怨道:“二伯父與三伯父怎么也不事先打聲招呼?若不是四妹妹特地來信通知,我們還不知道大姐姐出來了呢。”頓了頓,“回來了呢。”她差點兒把秦錦儀被關到莊子一事,說成是出獄了。
牛氏嘖嘖地道:“二房那個潑婦也真是豁得出去呀,居然對親生兒子以死相逼,敢情這個廢物孫女兒還比她親生的兒子重要?她兒子都被她折騰得丟了官,她這是想徹底斷絕了兒子做官做人的路呢。就算真把錦儀丫頭接回來了又如何?難不成那丫頭都成這模樣了,還能嫁給什么王府世子么?”
秦柏看完了信,便問秦含真:“信里沒說你大姐姐的腿傷如何了,來送信的人可提到了么?”
秦含真想了想:“好象說恢復得還不錯,她現在走路比從前慢了點兒,看不出有跛腳的樣子。不過跑起來的時候,可能就不太好了。”
意思是慢慢走路時還可以偽裝,跑起來就會現原形了嗎?可見秦錦儀當初折騰得太過,終究還是留下了后遺癥。
牛氏聽得直嘆氣:“所以說,當初錦儀丫頭就是太蠢了,做了那么多傻事,卻把長輩和大夫們的告誡當成了耳旁風。若是當初剛剛受傷的時候,她能聽我們的話,老實待在家里養傷,哪里會落得這樣的下場?更不會被送到莊子上受苦了。這都是她自找的。吃了那么大的虧,倘若還不肯學乖,這孩子就真的沒救了。”
秦含真道:“老實說,我有些擔心呢。許崢馬上就要跟魯大姑娘定親,這個消息也不知道大姐姐聽說了沒有。她以前對許崢就十分執著,還厚著臉皮勾引過他。萬一她聽說了消息后無法接受,哭著鬧著要攪黃了人家的親事,那可怎么辦?二房如果能看得住她還好,要是看不住她,許崢就算定了親,離成親還有好幾個月呢,天知道她能鬧出什么事來。”
牛氏頓時肅然:“不至于吧?”她看向秦柏。
秦柏點點頭:“我會吩咐伯復留心的。”他等閑不搭理那個大侄子,但只要他開口吩咐了,秦伯復都不敢有絲毫輕忽。況且,他在長房的兄弟面前打了包票,才把長女接了回來,倘若長女再有機會生事,豈不是打了他的臉?他日后想起復,希望還寄托在長房這里呢,云陽侯府再有權勢,也終究隔了一層。秦伯復最重視的就是自己的前程,已經吃過虧了,斷不敢再粗心大意了。
于是,經過長房的提醒與三房的警告,秦伯復還真的把長女給看管嚴實了,哪怕母親薛氏跟他鬧,吵著要帶秦錦儀出門去與人相看,他也不肯松口,只讓母親與妻子先給秦錦儀減肥,再把跛腳后的儀態練嫻熟些,別叫人看出破綻來。相看什么的,過幾個月再說吧。如今最要緊的,是要讓盧悅娘與蔡家的婚事順利進行。
時間一天天過去,七月初,許家為許崢與魯大姑娘舉辦了訂婚的儀式。魯家人派了不少代表特地上京觀禮,這樁婚事就此成為定局。
那一天,秦家長房派出了代表前去參加宴會,但三房的人卻沒有去。長房許氏深表遺憾,許家人更覺扼腕,但他們都沒敢埋怨,因為秦家三房有足夠的理由不去湊這份熱鬧。
懷胎九月的小馮氏,在這一天分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