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王與遼王繼妃帶著兩個兒子回到京城時,正值最炎熱的盛夏季節。
他們從相對要涼快許多的遼東剛來到炎熱又干燥的京城時,別提有多難受了。遼王繼妃還中了暑,是躺在車里進的城門。她又是頭暈,又是腦漲,胸悶氣短,食欲不振,還想吐。晚上睡不好,面色青白,更有黑眼圈,整個人狼狽不堪。正想要到達京城遼王府后,便好好歇息幾天的,誰知進府后才發現,原本安插在這里的心腹管事與舊婢仆們不見了。
遼王府中至少有一多半的管事換了人,剩下的都不是遼王繼妃的親信之人。更過份的是,她留在王府主院里的一個女管事不見了,那是她從前的陪嫁丫頭,只因被她配給了遼王的長隨,丈夫被任命為京城王府的總管,派來京城駐守,把妻兒都帶上了,才被她安排來此任個閑職。她可能幾年都來不了京城一回,但這女管事夫妻倆每年過年和她夫妻生日時都會到遼東王府去請安。明明正月里一切都好好的,這才過去半年,怎的人就與其丈夫一起消失了?!而且這女管事消失還不算,竟然連兩個年后才從遼東王府調過來的丫頭也失了蹤!
遼王繼妃的面色越發難看了。她懷疑起了趙陌。臘月里趙陌被皇帝召入京中聽用,便一直住在遼王府里。而她聽聞消息后,也曾存了算計的意思。特地派出兩個標致又機靈的丫頭隨管事夫妻回京,就是想著要鉆個空子的,沒想到遲遲找不到機會。遼王繼妃還盤算著,等到自己夫妻進了京,占了長輩身份的優勢,賞孫子兩個絕色的通房,誰也沒法說她的不是,趙陌再想避,也避不開了。哪里想到,這兩人會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說這事兒跟趙陌沒關系,她才不信!
遼王繼妃掃視一眼侍立在床前的幾個丫頭,雖然當中有眼色的也有眼熟的,但全都不是她用慣的人手,她不大信得過,便讓遼東跟來的侍女們接受了屋中的事務,把京城王府這群人通通趕了出去,又命人去傳幾個自己記得名字的管事來。
最終來的卻只有兩個人,一男一女,但并不是夫妻。男的管的是門房里接待客人,女的是內廚房的掌事。這兩人都是幾年前就在目前這個職位上的,也算是稱職了,偶爾還會有比較出色的表現,因此遼王繼妃對他倆的印象都不錯。
她問他們,其他管事到哪里去了?
門房管事回答說,總管得了癆病,病得起不來了,老婆孩子都告了假去照顧他。因為擔心會過了病氣,因此不敢叫他們一家子來給王爺王妃小王爺們請安。
至于其他的幾位管事,有的是摔斷了腿,有的是得了急病被送到鄉下去了,有的因為在妓院里與人爭風吃醋被打破了頭,還在家中挺尸,也有人是酒后落水淹死了,甚至有人是涉嫌犯案,被順天府衙抓進了大牢。總之,病的病,傷的傷,關的關,死的死,一年半載內他們當中都不會有人能回到遼王府里當差了。
尤其是那位因為犯了大案被抓進牢中的,遼王府最好還是別去認人,也別包庇他了。他證據確鑿,真要勉強去救,只會連累了王府的名聲。
遼王繼妃沒興趣賠上王府名聲,去大牢里撈個小管事。她此番進京可不是為了來游山玩水的,還有大事要做呢!怎會為了個微不足道的下人,連累了她寶貝兒子的前程?
她只是覺得,事情怎會這樣巧?她三月里決定進京時,曾經給這邊王府來過信,當時王府里頭可是一切安好的!就連暫住在此的趙陌,也是老老實實地,只要王府里的人不招惹他,他便不會與人為難。雖說他住的院子守得太過嚴實,讓兩個丫頭想要鉆空子也找不到縫兒,可他好歹也在這王府里做什么出格的事兒。怎的才過去了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她的親信們就幾乎全都折損了呢?!
她才不信!在這么短的時間里,那些管事們就都象約好了似的,紛紛病倒、受傷、死亡、被抓,這一定是別人的詭計!是趙陌么?還是趙碩?!
她用懷疑的目光看向眼前這兩名管事。他們仍在原位上,不曾受到影響,是什么原因?雖說這兩人并非自己的親信,而更象是遼王的人,但趙碩趙陌父子倆如果有心要清洗遼王府里的管事,又怎會無端留下他們倆?莫非…他們背主了?!投向了趙碩那孽子?!
門房管事與內廚房管事仿佛沒有察覺到遼王繼妃的懷疑似的,都露出了一臉敦厚質樸的表情。這也是遼王信任他們,把他們提拔起來做管事的原因。他們不約而同地宣稱,雖然幾位管事生病、受傷、被抓、死亡得很突然,但這真的只是巧合,而且彼此是有關聯的!
先是因為有人在妓院里被人打成重傷,其他管事趕去救人的時候,有一個不幸從馬上摔下來斷了腿。因為是深夜里行事,那天下了雨,總管把人救回來后,就得了傷風。可是因為王爺王妃即將上京,為了做好準備,他日夜忙碌,沒有好好休息,也沒空去看大夫,以致病情加重,轉成了傷寒,只能去鄉下休養。有別的管事因為不知情,靠近了他,也被傳染了,一并送到了鄉下。總管走了,王府大權要由其他人接手,為了爭奪大權,兩位管事斗得厲害,其中一人揭穿了另一人過去犯下的罪行,讓后者被順天府衙抓進了大牢。他正要為自己的勝利而歡呼呢,誰知樂極生悲,在酒樓里喝醉了酒,就回家路上不小心掉進了河里,死掉了。
遼王繼妃聽得木然。倘若事情果真如此,那這幾個人真是有的不走運,有的卻是活該。她氣他們出事得不是時候,但她身體的不適越發嚴重了,已經沒有精力再問下去,只能匆匆把兩名管事打發走,先睡一覺再說。
門房管事與內廚房管事退出上房,彼此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各自離開了。
他們如今確實已經背叛了原本的主人,受到了世子趙碩的威逼利誘,轉變了立場。但是,他們并不是沖著名聲不佳、前程黯淡的世子趙碩去的,而是看中了世子的嫡長子,如今正得圣寵的肅寧郡王趙陌。趙碩雖然不太聰明,但他有一句話說得好。憑著他兒子如今在皇室里的臉面,只要他趙碩不是犯了謀逆大罪,皇帝就絕不會換遼王世子。
更何況,他名聲不佳,他那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也不見得就有好名聲了。趙砡坐過宗人府大牢,宗室里不會有人支持他成為世子,就連尋常親王嫡子能得到的郡王之位,他也別想肖想了;趙研小小年紀就陷害同胞兄長,更是品行不端,叫人厭惡。就憑他倆,怎么可能奪走他的世子之位?除非遼王繼妃老蚌生珠,再生出一個嫡子來,倒還有望爭一爭。可她都這把年紀了,還能生得出來嗎?就算真的生出來了,作為幼子,想要長到能跟長兄爭權奪利的年紀,都不知道要等到多少年以后了。
兩位管事能在現在的位置上穩穩當當坐了十來年,自然不是蠢人。趙碩的分析有理,遼王與繼妃,以及他們生的兩個兒子,當真是前景黯淡。雖然趙碩的前程也不見得光明,但他好歹有個好兒子呀!在王府為奴多年,他們深知自己想要過好日子,就得跟個靠譜的主人。既然有人愿意招攬他們,他們又何必緊抱著一艘將要沉沒的破船不放?
反正,肅寧郡王趙陌已經私下聯系過他們了。他用不著他們干什么危險的事,只需要幫著傳遞些消息就可以了。當然必要的時候,興許還有用得上他們的地方,但為了保密,是不會讓他們暴露身份的。
兩位管事信任趙陌,更甚于信任趙碩。如今他們看到自己輕易地過了遼王繼妃這一關,心里也安定了許多,便各自回歸自己的崗位,盡心盡責地履行著自己的任務,仿佛他們真的是遼王與遼王妃手下最忠心的仆從一般。
遼王繼妃頭痛地躺在床上呻|吟著,遼王帶著兩個兒子進了屋,她也沒搭理。
遼王見狀,低咳了一聲,問她:“好些沒有?我讓廚房給你送些清淡的米粥小菜來,你多少吃一些吧?已經打發人照著府醫開的方子去抓藥了,等藥熬好了,你喝一碗下去,就會沒事的。”
遼王繼妃冷笑:“依我說,咱們從遼東帶來的這個府醫,沒少給我們開方子。我這一路上不知吃了他多少藥,總不見效。既然他如此無能,還用他做什么?都已經進了京城,還不如正經請個太醫來呢!太醫的醫術,總比府醫要強些。”
遼王卻不信任太醫的醫術:“他們醫術再高又有什么用?給貴人開方時,從來不敢拿出真本事來,只會開些太平方,生怕惹禍上身。那些太平方,吃了也治不好你的病,還不如咱們自家的府醫可靠。”
遼王繼妃撇嘴:“王爺只會說太醫不好,可我從前吃過太醫的藥,就覺得不錯,哪里象王爺說的那樣呢?”
她如今對丈夫的態度已經沒那么敬慎了,有時候甚至還會忍不住發點兒脾氣。遼王倒是縱容她得緊,并不在意,反而一再低聲下氣地哄她,直到把她的氣哄順了為止。如今她頂嘴,遼王也不生氣,只轉頭去命丫頭們取些消暑的丸藥來給妻子。
次子趙砡湊到母親床前:“母妃,我們都已經到了京城,是不是…該往陳家遞個信兒了?”
對著兒子,遼王繼妃立刻就換了嘴臉,笑得十分慈愛:“是該給他家遞個帖子去了,不過母妃身體不適,怕是還得再等幾天,才能去見他們。我兒且耐心些,略等一等。這回母妃包管給你娶個標致又賢惠的媳婦回來!”
趙砡這才滿意地笑了:“他家那等門第,本來我是不怎么看得上的。但陳良娣在東宮里僅在太子妃之下,就當是給太子一個面子吧。對了,得是嫡女才行!不是絕色,我可是不會要的。”
趙研冷眼看著哥哥向母親撒嬌,面上露出了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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