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昌王知道,他必須要找個好借口,把事情蒙混過去。反正他是冒名出現在蘇大姑娘面前的,只要過后不再露面,蘇仲英想找他晦氣,也沒處找去。
蘇仲英的父親鎮西侯正跟他的兄長寧化王結盟,蘇仲英雖然不知道結盟的事,但廣昌王覺得,以自己如今是蘇仲英長嫂娘家嫂子的娘家外甥身份,過關應該是不難的。蘇仲英與兄嫂關系良好,他總要給嫂子一點面子。
想到這里,廣昌王便文質彬彬地說:“這是誤會,我絕對不是登徒子!家母曾經得過蔡家大小姐的幫助,可惜一直沒機會向她道謝。我方才偶然遇見蔡大小姐,原想上前去打聲招呼的,但想到男女有別,恐怕不大方便,便又打消了念頭。想必是方才我猶豫的模樣讓這位小兄弟看見了,有所誤會。”
他的說辭聽起來十分可信,蘇仲英的神色稍稍放松了些。這時候秦簡忽然開口:“你說你姓戚?是湖廣總督卞大人的姻親?不知郡望何處?父祖是誰?”
蘇仲英反應過來了。沒錯,只靠侄女一面之辭,他不應該輕易相信這人是個可靠的世家子弟。況且,就算是世家子弟,與閨閣女兒在茶樓雅間里私會,也不是什么有品行的舉動。他盯著廣昌王,等著聽對方的家世背景,也好做個判斷。侄女與內姪的婚事怕是不能成了,但出了這種丑事,自然是要趕緊平息事態,讓影響降到最低。倘若這輕浮少年果真如他所說,是個清白無辜之輩,侄女既然對他有情,倒也未必不能成就一樁姻緣。
然而廣昌王怎能說出郡望與父祖來?他“戚三公子”的名號根本就是假的!
但廣昌王不說,不代表蘇大姑娘不會熱心為心上人辯解,她著急地把自己知道的情況都說出來了。廣昌王心中叫苦,嘴上卻只能附和蘇大姑娘的說法,表示她說的都是對的。
秦簡沉吟了一下:“武昌的戚家么?我倒是知道一個做過常州知府的戚景行,聽聞就是武昌世家子,你跟他有什么關系?”
廣昌王聽都沒聽過什么常州知府戚景行,但能被秦簡記住的,又是世家子,肯定是大族出身。一個武昌能有幾個大族姓戚?他只能順著秦簡的口風道:“是我叔叔。”
秦簡挑起了眉毛:“真沒想到,你竟是戚景行的侄兒?戚景行去歲因犯貪腐之罪被朝廷問斬,聽聞他族中就數他官職最高,以往族人依仗他,在家鄉十分風光,可他一出事,親族無人上京收殮遺體。你是上京來替他辦后事的?倒還算有良心,只是這也來得太遲了些。”
屋中眾人齊齊愣住。廣昌王臉都綠了。
蘇大姑娘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只覺得眼前發黑。她以往并不知道“戚表哥”的真正家世,但出身武昌,又是大族,叔叔官至知府,這樣的家族娶梁家庶女,倒也是夠格的。這戚景行的背景與“戚表哥”的家世對上了號,可委實離她預想的差太遠了!出身官位倒還在其次,關鍵是他有個因罪被斬的叔叔,兩家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聯姻。她的希望破滅了,幾乎軟倒在丫頭懷里。
蘇仲英冷笑一聲,沉著臉喝令大侄女:“沒用的東西,還不跟我回去?!”等到蘇大姑娘在丫頭的攙扶下挪到他身邊,他才沖著廣昌王露出了不善的眼神。
廣昌王心下一沉,心里開始后悔,早知道他就多帶幾個人出門了,此時也能有人手可以及時求援。
蘇仲英對秦簡道:“簡哥,小姑父借你的小廝一用。我的隨從都在樓下等候,讓你的小廝把我的人叫上來,再讓他到街邊雇一輛車。”
秦簡知道他想做什么,看了印痕一眼。一直垂手沉默侍立在側的印痕立刻轉身下樓去了。至于原本與他站在一塊兒的茶樓伙計,則是悄悄縮了縮脖子,往后退了兩步。
如果不是不想引人注目,伙計早就想偷溜了。天地良心!他只是被不長眼的客人小廝撞了一下,才把靜室的門給撞開了,惹得客人發現屋里是自家侄女與外男相會。絕對不是他故意的!這種大戶人家的陰私,素來是死死瞞著的,可別給他和茶樓惹來什么禍事才好。他真的只是無辜路過的小人物而已!
蘇仲英其實一時半會兒沒顧得上他,但秦簡卻把他叫住了,溫聲道:“小二哥,請問這邊走廊上的雅間,都有多少客人在呢?我若把這邊的房間都包下,不知會花多少銀子?”
伙計一個激零,忙回答道:“除了您二位的雅間,其余雅間都叫一位客人訂下了,訂到未末時分(下午14點21分到15點),但他這會子還沒來,恐怕不能改訂給您。”
秦簡溫言道:“這也無妨。雖然不知道是誰家訂下了這么多雅間,但想必不會不知道我是誰。還請小二哥跟掌柜說一聲,將這邊走廊暫時封起來,不讓外人走動,也別再讓別的客人進來了。我們把事情處理完了,自會將該賠償給茶樓的銀子照數付清。若是訂房的那位客人來了,就告訴他,我是承恩侯府的秦簡,今日擾了他的請,請他見諒,改日我擺宴給他賠罪,請他賣我一個面子。”
蘇仲英反應過來,忙道:“如何要你出面?簡哥,還是報我的名字吧。”該出的錢也應是他付才對。
秦簡卻道:“小姑父,你就別出頭了。這種事傳出去,對你們家的名聲有什么好處?你還要為蘇大妹妹的前程著想,就讓我做這個壞人吧。”
蘇仲英下意識地看了侄女一眼,嘆了口氣,也就不再多說了。
伙計飛速趕去報告掌柜,心里卻在盤算,承恩侯府的小公子喊那位客人叫小姑父,想必后者就是鎮西侯府的二爺了。我的乖乖,竟然是鎮西侯府的千金在跟外男私會!這可是大新聞哪!
伙計滿臉興奮地跑下了樓,與印痕一行人擦肩而過,看到印痕身后那一群人高馬大的隨從,還有兩個顯然是軍中武官,他頓時就縮了一下脖子,心想自己還是別到處嚷嚷的好,私下跟掌柜說一聲就是了,免得把貴人得罪了,落不了好。
印痕哪里知道這個自己曾經利用過的伙計心里在轉什么念頭?他把蘇仲英的隨從帶到后,順便報告一聲,已經雇了車在街邊等,就退到一邊去了。
蘇仲英帶來的四個隨從,有兩個是家仆,兩個是下屬。他命兩個家仆護送蘇大姑娘和丫頭坐車回家,到家后就讓蘇大姑娘在自己的院子里待著,不許再外出,也不許再見任何人,等他回家后向兄嫂稟報事情經過,再行處置。
兩個家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瞧見這個場面,也知道情況不妙,連忙答應下來,又去請蘇大姑娘。
蘇大姑娘腳都軟了,靠丫頭勉力扶持,方才沒有倒下。她哽咽著向蘇仲英哀求:“叔叔,我真的什么事都沒做,你就饒了我吧,別告訴我父母。”
蘇仲英當著內姪的面,根本沒臉說原諒侄女的話,只是板著臉道:“有話回家再說!”
蘇大姑娘失聲痛哭,心中說不出的悔恨。她對“戚表哥”生出了怨懟之心來,若他早日說清自己的家世,她又怎會生出不該有的心思?無辜了父母的期望?!
她的丫頭扶著她,心疼小姐,忍不住對蘇仲英說:“二爺,我們姑娘是被誆出來的!戚少爺讓人在首飾鋪子里偷偷遞信給她。姑娘原本是半信半疑,也沒說一定要去赴約,誰知出了鋪子就看到戚少爺在門外等著,也是他要帶姑娘到這里來的。我們姑娘只是心軟,不好駁了表兄的好意而已。”
蘇仲英看向廣昌王的目光更加不善了。廣昌王卻越發覺得是有人在故意整自己,咬牙切齒地說:“我沒有寫過任何信!蘇大妹妹收到的信不是我寫的!”
秦簡冷笑:“不是你寫的,難道還能是蘇大姑娘自己寫的不成?戚公子,你是男人,應該有擔當一些。你既然能把人約出來,此時也該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不要把事情都推到女孩兒頭上!”
蘇大姑娘不由得痛哭出聲。蘇仲英到底還是心疼侄女的,忙讓丫頭扶著她,帶著兩個隨從離開了。侄女的問題,還是交給兄嫂處置吧。他先把這登徒子給料理了再說。
蘇大姑娘主仆離開了,現場只剩下蘇仲英、秦簡主仆數人。秦簡讓印痕去自己妹妹的雅間門口守著,自己卻對蘇仲英道:“此人還敢肖想蔡家千金,是不是給蔡家也捎個信?他到底是卞家姻親,行為不軌叫人抓住了,蘇大姑娘的父母也不好責怪小姑父您什么。”
蘇仲英知道這個內姪是在為他著想,此時侄女已經離開,讓外人插手也沒關系了。他拍了拍秦簡的肩膀,就命令其中一名屬下,讓他去附近城衛軍叫人來。只是教訓一個蔡家千金自己都未必知道的登徒子而已,讓云陽侯手下的城衛軍出人就行了,根本沒必要驚擾閨閣弱女。
不消一會兒,駐扎在附近的城衛就到了,為首的正好是云陽侯的一個侄兒,他今日當值,巡視的就是鼓樓這一片。聽蘇仲英派去的人說,抓到一個尾隨自家妹妹的登徒子,立刻就帶了十幾個身手好的兄弟過來。
廣昌王慘白著臉,看著走進雅間的一眾大漢,雙腿發抖。秦簡卻已經拉著蘇仲英出門,往自家訂的雅間去了,接下來的事跟他們沒關系。但蘇仲英卻不肯就此袖手,還吩咐兩個屬下:“替我也揍上一頓,不必傷他性命,只要將他腿打斷了就好。再把他那張小白臉也給我打成豬頭!”
秦簡與蘇仲英走進秦含真、秦錦華所在的雅間時,走廊里已經響起了廣昌王慘烈的叫聲。
秦錦華一無所知地迎上小姑父,笑著向他問好。秦含真卻在暗暗抹著汗,跟秦簡交換了一個眼神。
緊接著,他們就聽到一聲無比滲人的慘叫,接著有人撞開了玻璃窗,大聲嚷著:“住手!我是宗室!我是廣昌王!你們不能打我!”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