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并不知道鎮西侯府蘇家內部,還有那么多的貓膩,心里只為鎮西侯夫人的態度生氣。回到家,她就把這事兒向祖父秦柏告了狀,抱怨說:“早知是這樣,當初我們家就不幫他們的忙了,也好過費力不討好,好心被人當成了驢肝肺!”
秦柏卻只是微笑道:“這又有什么?我當初向皇上開口,也不是為了聽鎮西侯一家的一聲感激。況且當日我就知道,鎮西侯并不想回京,是他妻兒不忍見他繼續受舊患所擾,才求上門的罷了。鎮西侯是謝我還是怨我,又有什么關系?我要幫的,只是你小姑姑小姑父而已。不為別的,只看在你小姑姑的孩子份上,我就不覺得有什么可后悔的。”
秦含真想想,心里的怨氣倒是消散了不少:“也對。鎮西侯自己不要性命,只要權利,可他家里人都知道他的傷勢撐不了多久,萬一有個好歹的,小姑父要丁憂,前程不就要受阻了嗎?小姑母守孝也要受罪。鎮西侯夫人那樣嚴厲的性子,守孝時肯定不會通融。小姑母和她的孩子吃了苦頭,大伯祖母還不是要跟著心疼?”
秦柏無奈地看著孫女兒:“大過年的,說什么呢?自家人說說倒罷了,可別在人前胡言。鎮西侯好好的,你說什么守孝?”
秦含真嘻嘻一笑,心想那種討人嫌的老頭子早晚都是要死的,她只是在說事實,有什么可忌諱的?當然,新年里是不該提起這么晦氣的話題。
她對秦柏說:“別人倒罷了,鎮西侯夫人只一味嚴厲,卻不通人情,她要事事聽從丈夫的意見,不顧是非黑白,我們也懶得搭理。只是小姑母小姑父好歹要有點表示,比如新年時到家里來坐坐也好。可只有小姑母初二那天回過娘家,后來就再也沒有消息了。雖說她以往也差不多是這樣,但近來情況不同,她怎么也該多做些表示才好。要是不得空,就打發人來送點東西,傳個話也好呀。我瞧大伯祖母這幾日心情都不是很好,按理說長房并沒有發生什么讓她生氣的事,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小姑母的緣故。”
秦柏淡淡地說:“她們母女間的事,我也不知情。不過今日進宮,鎮西侯世子倒是私下與他兄弟一道來尋我說過話。他們是避了人來的,也不知是不是為了躲鎮西侯,說的也是要為他們父親失禮之舉而賠禮。”
“咦?”秦含真有些意外,沒想到還有這么一出。她想起鎮西侯府大奶奶卞氏跟在婆婆身邊時,只對她們點頭示意,并不曾見禮,但出宮的時候,卻特地請她們去光祿寺衙門里歇腳說話,莫非是另有用意?這么說來,秦含真倒覺得,也許當時不該走得那么利索了,好歹也該聽聽卞氏想說什么。
秦柏繼續道:“其實鎮西侯的事,我也沒怎么生氣。他失了權柄是事實,皇上有意讓他閑住家中休養,也是事實。但他舊患未愈,已傷及壽元,同樣是事實。皇上的安排,是對老臣的恩典,他應該感念在心才是。否則皇上只當不知道,一味任用他,讓他奔波勞碌,令他獨掌西南軍權,卻兩三年就力竭而亡,再以丁憂為名奪他長子軍權,又有誰能說皇上的不是?他覺得自己被人算計了,遷怒于我,那是他自己沒理。他犯糊涂就自犯去,我無愧于心,也不怕他埋怨。他兩個兒子愿意替父親做人情,可見都明白事理。只是賠禮道歉,不該瞞著他們父親。有錯的又不是他們,我要他們賠什么禮?”
秦含真聽了笑道:“祖父說得是,既然小姑父和他的兄長都明白鎮西侯不占理,那就該勸諫父親改正,而不是瞞著他去賠禮。那樣鎮西侯不改態度,還是要繼續得罪人,知道了兒子的舉動,反而會更生他們的氣。而那被鎮西侯得罪的人家,即使接受了小姑父兄弟的賠禮,過后還是一樣要受氣,這賠禮接不接受,又有什么意義呢?我們只不過是要顧忌小姑母和她的孩子,才對鎮西侯府忍讓一二罷了。但我們家跟他們家本就來往不多,大不了以后少來往些就是。我們可不會為了所謂的親戚臉面,人家都當面打臉了,我們還要笑臉相對,圓面子全大局,當作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粉飾太平。”
秦柏笑笑,對孫女說:“我們只是你小姑母娘家隔房親眷,本就少與外人交際。鎮西侯府無禮,我們不理會他家就是了。只是長房那邊,你大伯祖母只怕心里不好受。你得了閑,便時常過去,也不必特意勸解,只需要跟你姐妹們一道去逗她老人家開心,叫她別總想著那些糟心事就是了。”
秦含真自然不會拒絕,便爽快地答應下來。
第二天,她便陪著祖母牛氏去了長房。
祖父今日約了幾位老友喝茶說話,祖母牛氏無事可做,便去尋老妯娌說說話。秦含真陪著她在松風堂里坐了半晌,聽她和許氏說些家常瑣事,京中親友的八卦,還有各家兒女婚嫁等事,漸漸地就聽得有些不耐煩。等到秦錦華秦錦容姐妹與盧悅娘她們來了,她才暗暗松了口氣。
不過,許氏與牛氏說得正興起呢,暫時顧不上搭理孩子們,就把幾個孫女、侄孫女與外侄孫女打發到西次間那邊自行玩耍去了,反倒叫人請了幾個有年紀閑賦在家的前任管事嬤嬤過來,一道聊八卦。那些嬤嬤們熟知京中達官貴人、勛貴世宦府第的各種秩事,又極會看人臉色,新年里閑磕牙,乃是一等一的好陪客。牛氏素來不愛與京中貴婦們往來,但聽著嬤嬤們的故事,也聽得入了迷。姚氏、閔氏兩個媳婦忙完了手中的事,也趕過來作陪。后者倒罷了,前者很快就參與進去,婆媳主仆說得熱鬧非凡。許氏臉上一直帶著笑,哪兒還有什么憂色?
秦含真心道,對于中老年婦女而言,家長里短,娛樂八卦,果然是打發時間的上好利器呢。
她聽了幾耳朵,就把心思轉回到姐妹幾個的升官圖游戲來了。
近日秦錦容沉迷于升官圖,自打初二那日輸了棋,她就一直在自己房間里苦練,叫丫頭們陪玩。練了幾日,她自認為有了大長進,正打算一雪前恥呢。可惜,秦含真有個成年人的芯子,游戲水平又不差,秦錦華也是個中高手,秦錦容還是只有輸棋的份。幸好盧悅娘見她輸了兩場,就郁郁不樂,手下便放了一回水,叫她小勝一回。秦錦容這才重新露出笑臉來,往后就索性拉著盧悅娘玩,不搭理秦含真與秦錦華了。
秦含真與秦錦華正好退到一邊角落里說私房話。
秦含真小聲問秦錦華:“昨兒那事,你可打聽出來沒有?”
秦錦華小聲告訴秦含真:“我問過母親了,她不肯說,還叫我小孩子家不要管大人們的事。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了,再過幾個月就要及笄,母親卻還說這樣的話,真真氣人!還好,母親叫了哥哥去,閉門談了整一個時辰,也不知說了什么。我正尋思著一會兒就跟你一起去找哥哥打聽呢。”
對于秦簡,秦錦華非常有信心,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事,哥哥從來就沒隱瞞過她。
秦含真對此抱審慎樂觀的態度,覺得自己陪著一起去問也好,秦簡沒那么容易把她們兩人一起忽悠過去。
正說話間,外頭有人報說,姚家來人了,是尋姚氏的。姚氏只能向婆母嬸娘告退。過了兩刻鐘,她便笑得一臉喜氣洋洋地回來說:“是我母親打發人來了。今日有人上門拜年,送了她幾樣東西,她覺得正合適我們錦華,又想起昨兒在宮里見過三丫頭,也很是喜歡,便讓人給她們姐妹送了過來。是些極好的衣料,還有幾樣小姑娘用的精致玩意兒。”
許氏笑道:“那可是難得的巧宗兒。難為親家太太想著,一定要替我們道謝,回禮也不要怠慢了。”
牛氏也道:“真是多謝姚夫人還想著我們三丫頭。來人可回去了?我那兒有幾包新配的香藥,是照我們侯爺斟酌的方子,叫人拿上好的香料和藥材配成的,寧神靜氣最好了,侯爺和我時常在屋里點,睡覺都香甜些。我讓人回去取來,二侄媳婦替我給你娘捎去吧,謝她送我們三丫頭好東西。”
姚氏知道那香藥,婆婆許氏那兒也常用的,她早想著要討了方子,自己配了給娘家父母送去呢。牛氏愿意送,她自然歡喜,連忙謝過,就叫人跟著牛氏派出的百俐往西府取香去了。
秦含真與秦錦華手拉著手,結伴隨姚氏去盛意居取東西。
進了門,姚氏就把丫頭們大都打發了,只留下心腹玉蘭一個,守在門口,然后才對女兒和秦含真道:“錦華外祖母送來的東西,確實是點名給你們兩個的,但并不是別家親友拜年時所送,而是宮里王嬪娘娘悄悄兒打發人賞的。不為別的,就為了昨日你們姐妹倆及時給我們母女送了信,讓錦華外祖母得以趕到給王嬪娘娘解圍。只是這事兒關系到王家女的名聲,不好外傳,因此你們只當不知道,也別跟人說去,連昨兒在宮里看見王嬪娘娘和她侄女們起了口角一事,也不能告訴人。”
秦含真心想自己正想告訴祖父和趙陌呢,怎么可能答應?就問姚氏:“昨兒到底是怎么了?那幾位王家姑奶奶,怎么能跟王嬪娘娘吵起來呢?王嬪娘娘可是她們的親姑姑,又是宮妃。就算那幾位王家姑奶奶里有親王世子妃,也不該連禮數都忘了才對。”沒錯,她說的就是那個小王氏,趙陌的繼母。
姚氏訕訕地笑了笑:“長輩們的事,我怎么好多問?”其實她當時陪在母親身邊,可以說是從頭看到尾,怎么可能一無所知?不過是應母親所請,故意裝傻罷了。
她轉移了話題:“你們去看看王嬪娘娘送來的東西吧,都是極好的,你們定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