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他們在常州待了三四天,便又開始出發沿著運河往南走,沒多久就到了無錫。
無錫這里最有名的是太湖,既然走過路過了,就沒有錯過的道理。他們去游了太湖,吃了銀魚,順道也嘗了油面筋與燒賣,回到城里,還買了惠山的泥人與幾樣時鮮水果。秦柏還帶著秦含真與趙陌去街上逛了宜興鋪子,買了些紫砂壺、紫砂茶具等等。
他們家的船上明晃晃掛著永嘉侯府的旗號,這也是不想路上有什么不長眼的來打攪。但船停靠無錫碼頭那幾日,便叫無錫本地的官員士紳瞧見了,打聽得秦柏他們才從太湖回來,立刻送來了拜帖與見面禮,很是豐厚。
秦柏倒想安安穩穩、清清靜靜地玩幾天,但既然已經驚動了本地官紳,也不好太過拒之門外。況且請帖還有送給趙陌的那一份,眼下還不知道趙陌是否要在江南多留幾年,但他在江南有產業,多結交些人脈也是好的。于是他便與趙陌商量了,挑出幾張帖子,都是本地父母官、書香名門、世家大戶送來的,答應了赴他們請的宴。
秦家人又在無錫多待了幾日。期間秦含真還曾尋了男孩子的衣裳來穿,打扮成個小小少年的模樣,陪著祖父秦柏與趙陌一同去了有名的東林書院。東林書院聽聞在前朝時極盛,如今雖然不大如前了,但也有許多學子前來求學,書院中還有幾處名人古跡。秦含真跟著祖父游了一圈,自覺增長了不少見識。至于趙陌,則是長了學問。不長不行,秦柏在東林書院附近的一排書鋪里,給他買了好多書,要布置他功課呢。
秦含真經過這一回,深覺穿男裝要方便多了,就象是她與趙陌小兄弟兩個陪著祖父秦柏出門玩兒似的,不用帶什么丫頭婆子,衣袍長褲也比寬袖衫與長裙行動方便,更不用擔心會有人說哪個地方都是男子,不許女孩兒進入。她索性就讓青杏她們幾個現采買了合適的衣料,給她趕制了兩身男孩兒的衣裳,從此出門游玩時,若是跟在祖父秦柏身邊,不與祖母牛氏、黃家姑嫂她們同行的,就一概作男裝打扮,連梳頭的功夫都節省了不少。
扮男裝還真是方便了秦含真許多。托她這一身穿戴的福,本地士紳請秦柏與趙陌去游園的時候,她也跟著去了。無錫也是江南一處富庶之地,城里書香官宦人家、富戶極多,不少人家都有私家園林,建得十分精致。秦含真逛了幾處,大感增長了不少見識。尤其如今的江南園林時興講究什么一步一景,身在園中,如在畫中,她多品味品味,將來畫畫時,也能有不少啟發。
其中一處園子,她逛的時候就覺得有些眼熟,但又有許多陌生之處。想起自己穿越前也是參加過江南水鄉旅行團的,當中就逛了不少有名的園林,難不成是其中一處?她冥思苦想了半日,總算想起來,這家園子的布局有點象是寄暢園,有幾處亭臺樓閣也十分象印象中的寄暢園,再想想寄暢園可不正是在無錫嗎?只是跟她見過的不大一樣,估計是后來荒廢或是換了主人后,又經過修整重建吧?
秦含真感嘆幾句,便高高興興地欣賞起這處園林來,畢竟是幾百年后的名園,景致自然是極好的,她也可以趁機多學點東西,用在繪畫技巧上,多少有些助益。
秦柏則因為與本地士紳結交,得了幾幅不錯的字畫,回到船上后,就命孫女與趙陌一起來瞧,好生學習古時名家的技巧。
他們在無錫多待了幾日,再次出發時,已經是九月里了。大約是因為路上耽擱了時間的緣故,等到他們接近蘇州時,十分不巧地遇上北上的漕船,幾乎堵塞住整條運河。幸好秦柏打出了永嘉侯的旗號,才好不容易擠出一條路來,勉強靠了蘇州碼頭的岸。但是想要再往前走,恐怕就有些麻煩了。還好蘇州也有許多名勝古跡,又是江南極繁華的所在,在這里多留幾日,倒也不是壞事。
碼頭上繁忙吵雜,秦柏便與牛氏商量了,又去征求黃晉成夫人的意見,最終決定在蘇州城里找一處大型客棧,要了兩個獨立的清靜小院搬了進去,只留三分之一的家人在船上看守船只物品。
經過這一番折騰,又連日舟車勞頓,牛氏與黃晉成夫人都有些累了,黃清芳深閨千金,也有些吃不消。她們決定要先在客棧里歇上兩日,緩過一口氣來。反正這一時半會兒的,也離不開蘇州,倒也不必急著出門去游玩。
秦柏只好先去外頭街面上閑逛。他照例帶上了穿男裝的孫女秦含真,以及跟著他學習的趙陌。有了無錫的經歷打底,秦柏心中也少了忌諱,反而覺得秦含真年紀還小,沒什么可避諱的,扮男孩子又極象,舉手投足、言談舉止間半點不見閨閣脂粉氣,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帶出門去。他就帶著秦含真與趙陌,穿戴得如同尋常老士紳一般,只帶了兩三個隨從,便逛起了蘇州城的大街小巷,坐小船穿城而過,上茶樓去聽評彈,品嘗蘇州特色小吃,欣賞這江南水鄉的景致。
如此逛了幾天,秦含真與趙陌的腦子里都是江南水鄉的青瓦白墻,舉手投足間都帶了桂花香氣,秦柏就覺得差不多了,讓他們重畫蘇州街景圖。不許互相參考,也不許去看原來趙陌畫的稿子,就這么根據這幾日的印象去畫。
秦含真早在現代時,就游過蘇州,去過幾處景致最好的地方,也見過許多江南水鄉題材的名家畫作,肚子里便有了一層底,對于自己的畫,該如何布局,用什么筆法與顏色,都很快打定了腹稿。她又有了一年多的繪畫基礎,天天照著古時名家的畫作,學習去畫那街景圖,手上的功夫也大有進步。起初她還不知道該如何下筆的,真正靜下心來,筆隨心動,一幅江南水鄉圖的輪廓就出來了。
她是越畫越有底氣,仿佛突然開了竅似的,一口氣把整幅圖都畫了下來,只差潤色了,才松了口氣。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已是饑腸轆轆,額上背上都在冒汗,手上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酸軟無力了。
再一抬頭看向案邊放的小西洋鐘,竟然已經過了四個小時,天都快黑了。
秦含真忙丟開筆,拿了茶杯急急灌了幾口茶下去,又叫人取點心來。
秦柏含笑從隔壁房間走過來,看著她的畫,滿意地點頭道:“這一年的功夫沒白費,果然有進益了。”
趙陌也湊過來看畫:“我瞧著表妹畫得比我要強百倍,而且筆法大方,有名家之風,半點不帶閨閣中的脂粉氣,十分難得。我看著就覺得慚愧。表妹學畫,我也學畫,我還比表妹早見識過江南真景,年歲也大些,竟處處不如表妹出色。”
秦含真也去看了他的畫,覺得也沒比自己差多少,就是畫得粗了些,不夠清新細致,看起來不大象是江南水鄉,倒有些象是密云那邊古北水鎮的水鄉了,便笑道:“趙表哥畫得也極好的,你這樣的年紀,能畫成這樣已經不容易了,何必妄自菲薄?”
秦柏笑道:“他的筆法還過得去,只是味道不大對。畢竟他自小生在遼東,長在遼東,性情與江南水鄉不大相合。但你也一樣是西北長大的,怎的就能畫得這般柔婉?”
秦含真心知這是因為自己看多了名家字畫的緣故,她所謂的“看多”,可不光是祖父收藏的那些畫作,還有在江南游玩這幾日欣賞到的書畫而已,還有許多真正的傳世名作呢。她便打了個哈哈,只道:“大概是因為我是女孩子?不象趙表哥性情粗獷?哈哈哈…”
趙陌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沒有說什么。秦含真的畫技比他更出色,他沒有半點不悅,反而更加高興,心中還有幾分自豪呢。
秦柏命人點了燈來,細細看過秦含真的畫,點出了幾處不足之處,又指點孫女兒要如何潤色,讓她從頭到尾獨自完成這幅畫,自己半點不插手。
秦含真匆匆塞了幾樣點心下去,又喝了兩杯熱茶,自覺身上有了力氣了,便索性一鼓作氣,照著祖父的指點,把畫給完成了,就把筆一丟,人往椅子上歪去:“我不行了,累死了,接下來兩天都不想再拿畫筆了!沒力氣!”
秦柏沒好氣地瞥了孫女一眼,又去欣賞起她的畫作來。他這一生,自問在書畫上也有些造詣,可惜兩個兒子都從了軍,讀書只是應付罷了,教得的幾個學生,又多是寒門出身,一心往科舉仕途上走,沒幾個人有閑心研究這些書畫技藝。臨老他能有個孫女兒繼承自己的衣砵,他還是相當滿意的,心里已經在盤算著,要給秦含真加碼了,多開小灶,好好培養一番,絕不能讓孫女兒荒廢了她這份難得的天資!
秦含真猶自在椅子上歇過一口氣,就跑去找丫頭們要吃喝的東西了。畫這一幅畫,她還真是費了不少精力,得好好補一補呢。
完全不知道,她即將要陷入何等水深火熱的境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