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小黃氏迫不及待地便質問丈夫秦克用:“二爺方才為什么不答應大爺?雖說他們夫妻搶了先,把我們的主意拿到老爺跟前說了,奪了二爺的功勞。可他們既然要做好人,在老爺面前裝作兄弟友愛的模樣,二爺又何必推拒呢?送上門來的好機會,怎能推出去?!”
秦克用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不成的,就算我答應了,這事兒最終也不會落到我的頭上來,反倒還讓父親誤會我。方才你沒看見么?哥哥才提了建議,父親就皺起眉頭來了。若換了是別家的宅子,興許我還有出面的可能,但既然是六房三叔的宅子,就決不能由我去監管。先前建族學時,為了你在賬上做手腳的事,還有為了省銀子而打算少收些學生的事,我已經惹惱過三叔,這一回就絕不能再出差錯。”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是糊涂了,叫你幾句話哄得忘了這一茬,直到看見父親的臉色,方才想起來。別說父親絕不會答應再讓我插手六房的事,免得再出岔子,宗房與六房之間的嫌隙就再難彌補了,光是這回建的是三叔的宅子,我就不可能做執事之人。三叔的宅子,他定會過問的,你以為他愿意把祖宅這么重要的事交到我手上?”
這種完全要看秦柏的意愿,只需要他一句話就能否決全盤計劃的事,秦克用根本不可能沾手。族長也不會答應把次子的名字報到秦柏面前的,他再疼兒子,也要維持一族之長的臉面。提議為秦柏建新宅,原是宗房示好之舉。族長又怎會一邊討好人,又一邊自打嘴巴,給秦柏一家添堵呢?即使硬著頭皮把名字報過去了,只要秦柏駁回來,宗房就丟盡臉面了,什么示好的動作都是白搭!
小黃氏聽了秦克用一番分析,也明白了,不由得失望不已,又有幾分忿恨:“你哥哥嫂子定是早就猜到這一點了,因此方才才會故作好人,提議讓你去主持建宅子的事。你若高高興興地答應下來,老爺定然會覺得不喜,一旦駁回,你就要丟盡臉面了。好深的心思!親兄弟之間,算計到這份上,真是叫人寒心!”
秦克用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淡淡地道:“哥哥未必想得那么周到,他待我一向都挺好的,方才的提議也是好心,嫂子更是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你還是不要胡亂猜疑了,叫人聽見,傳到哥哥嫂子耳朵里,我還要不要做人呢?”
小黃氏低頭哽咽起來:“我只為二爺委屈罷了!如今算什么?從前你大權在握的時候,人人都來巴結你,事情忙都忙不完。如今你才失了宗子之位,就連建宅子的差事,都拿不到手了…”
秦克用移開了視線:“所以我早勸過你,不要總在賬目上做手腳,真要做,也該做得隱秘一些,至少賬目上不能叫人看出來。你不肯聽我的勸,惹得合族上下都覺得你貪財,手腳不干凈,有銀子也不敢交到我手上。如今你再對我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呢?”
小黃氏噎住了,嘴動了動,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半晌才重新嗚咽起來。
秦克用想了想:“你也不必太擔心銀子的事。我手頭還有些私房,少說也能撐上兩三年。出門做買賣的本錢,我也有一點,再向母親討一些,也差不多夠了。我從未做過生意,一開始也不可能把攤子鋪得太大。我想著母親陪嫁的田產里,就有茶園,我們族里也有幾處茶園、茶莊,我對這個還算熟悉,不如就先做茶葉生意好了。”
小黃氏愣了愣:“茶葉生意?”怎么就談到具體的買賣上來了呢?小黃氏內心深處,還是不想丈夫出去經什么商的。商人婦哪里及得上皇后娘家宗族宗婦的身份體面?
不料秦克用早已有了腹案:“過年的時候,八房的老二克新來與我說話。我與他自幼就性情相投,小時候極要好的。后來我進了學堂,他卻跟著他舅舅出門學做生意去了,這才疏遠了,但情份還在。他平日做的就是茶葉生意,做得很不錯。這幾個月,聽說他搭上了六房三叔那邊寄住的那位宗室小公子,打通了大同那邊的商路,手上的茶葉全都賣給那位小公子的家人,雖說價錢低些,但勝在量大,又是現銀交易,轉手就是幾百上千兩的利潤,比自個兒慢慢往外賣要強得多。那位小公子的外家聽聞是大同極有勢力的大商家,每年往關外賣幾萬斤的茶葉,隔了一年的陳茶也肯要的。有這條路子,我手頭有多少茶葉賣不得?”
小黃氏愕然:“可是那位小公子…是寄住在永嘉侯家里的…”
秦克用擺擺手:“他只是寄住,又不是六房的人。況且我又不是擺明了身份去跟他做買賣。那位小公子身份尊貴,自己是不沾手這些銅臭之事的,都是手底下的人操持。我讓克新出面,幫我把茶葉賣給他們,他們難道還會追查茶葉是誰家出的不成?”
小黃氏咬咬唇,絞著帕子猶豫了一會兒,才道:“八房的二爺真的愿意幫你這個忙么?若只是一筆買賣也就罷了,聽爺的意思,似乎是長期的生意…”
秦克用笑道:“我跟克新已經說好了,他樂意幫我這個忙。他也覺得我繼續留在族里,沒什么意思,不如出外闖蕩闖蕩。他當年初出茅廬時吃了不少苦頭,卻不想讓我也受那樣的罪,因此愿意傾力幫我。他還跟我說,先與那位宗室小公子做幾筆買賣,等積攢下足夠的本錢,就與我合伙開家茶莊,專門在江南地界上收羅便宜的茶葉,整裝好了,再賣給那位小公子。如此一來,我們不必經營茶園,只負責收茶葉,省下好多本錢呢。”
他對堂兄弟秦克新的這個主意十分贊同,也仿佛看到了自己未來的錦繡前程。可以說,若沒有秦克新的勸說,他也許還沒那么快想開,決定要離開宗房這一畝三分地,出去創立自己的家業呢。
小黃氏卻沒他想得開,她又絞緊了帕子,一臉不以為然地道:“二爺的主意固然是好的,只是事事仰仗八房的二爺,萬一他騙了你,你豈不是要吃大虧?經商始終不是什么體面的營生,二爺還是…”
秦克用不高興地打斷了妻子的話:“克新怎么會騙我?他又不是外人!我與他自小相熟,他合家都是秦氏族人,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有什么騙我的必要?!我知道你不喜他一家,不就是因為上個月克新勸我要約束你的言行么?他的話雖然不好聽,卻是一心為了我著想的。我心里明白著呢,還不至于不知好歹!”
小黃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半晌才勉強笑道:“二爺別惱,我也是不熟悉八房的二爺,才會猶豫的。既然你說他為人可靠,那就照你的意思辦吧。只是…二爺要做生意,也不是非得尋秦克新。他買賣做得再大,也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如今我們正有一門姻親,乃是經商的大戶,二爺要做買賣,何不向他們請教?”
秦克用頓了頓:“你是說…薛家?”他抿了抿唇,“聽聞為了你侄女入京的事,京城小二房的二嬸娘與娘家人有了口角。這會子薛家怕是正看我們不順眼吧?一點小事,就不必去打攪他們了。”
小黃氏忙道:“沒有的事!京城二嬸娘與娘家人之間有什么口角,都是他們的家務事,哪里還能怪到我們這些外人頭上?我們與薛家是正經姻親,本就該多多親近的,請教些問題,又哪里稱得上是打攪呢?這事兒就包在我身上。二爺只管等我的好消息吧,暫時就別去尋秦克新合伙了。”
秦克用不置可否。他心里想的是,即使真要與薛家合作做買賣,也沒必要取消與秦克新的合作計劃。薛家那邊的結果還不清楚,秦克新那邊卻是不能再拖下去了。就讓小黃氏自去薛家忙活吧,他趕緊先與秦克新一道,把今年下來的新茶,沒能賣掉的那些先賣光了再說。
小黃氏不知道他的想法,只當他答應了自己,忙興沖沖地忙活去了,當天就給薛家二太太去了信。
薛二太太看完了信,卻有些不耐煩地對兒媳婦薛二奶奶道:“這秦家宗房的二奶奶有完沒完?我們家每年白給秦氏族里的好處也不少了,他們還不知足么?如今又要做什么生意?他們哪里會做什么生意?不過是靠著咱們薛家沾點光而已!”
薛二奶奶撇著嘴道:“這位秦家宗房二奶奶可不是省油的燈,先前她總說自己的親侄女長得象皇后娘娘,要把侄女送到宮里去做妃子。我們特地派了見過皇后娘娘的婆子去認,明說了不怎么象,她居然還不死心,越過我們直接尋京城侯府的姑太太去了。姑太太不知怎么被她哄住了,反怪我們不上心。這哪里怪得了我們?姑太太只是讓那黃家的丫頭改了個妝容,讓她看起來更象皇后娘娘而已。但真要入宮做妃子,難不成還天天頂著一臉粉了?還是一輩子只化一個妝容?我看皇帝老兒也未必看得上這樣的美人,也就是姑太太一頭熱罷了。”
薛二太太冷笑一聲:“姑太太如今年紀大了,一年比一年糊涂,光是分家那事兒,就沒個算計,落得如今不上不下的局面,連錦儀丫頭的婚事都給耽誤了,名聲也受了連累。姑太太不想辦法早點給孫女兒謀劃一門好親事,倒有閑心去送什么美人進宮。從前怎么不見她說幫我們薛家的女兒弄到宮里去呢?我們雖說靠著她跟承恩侯府的關系,得了不少好處,但因她而損失的東西更多!也不知老爺他們是怎么想的,怎的到今日還一再縱容她。”
她頓了一頓,有些意味深長地看向兒媳:“先前你長房小姑子寫信回來提到的事兒…你們夫妻商量過沒有?”她指的是薛大太太的女兒小薛氏。
薛二奶奶挑了挑眉,壓低了聲音:“太太指的是…大姑奶奶想要把儀姐兒嫁回到我們薛家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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