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真的沒料到,這一天居然來得這么快。
還好她目前還沒到真要搬家的時候。
百靈將東西和人名的清單都交給了牛氏,原是想著她會替秦含真過目做主的,但牛氏卻轉手把東西遞給了秦含真:“你如今也大了,你屋里的事,自己也該拿點主意。這事兒索性就交給你自己做主吧。”
秦含真接過清單冊子,先看東西那一本,卻是十分詳細地把屋里有的物件全都列出來了,大到架子床、羅漢床、書案、琴桌、畫桌等等家具,小到裝脂粉的玉盒子瓷盒子,小梳子小鏡子,還有束幔帳的流蘇什么的,林林總總,足足列了七八頁。秦含真瞧見上頭連洗臉盆和馬桶都是一式二份,便不由得咋舌,又瞧見后頭寫著一堆各式綢緞紗羅,還以為是給自己做衣服的呢,仔細一瞧,才知道是用來儲存著,需要的時候做荷包、扇袋之類的小針線用的,連各色絲線、棉線都有整整一筐!
她真能用得上這么多東西嗎?
秦含真提出了疑問。
百靈笑道:“三姑娘頭一回搬到明月塢里安家,日常能用得著的東西,自然都得備上一份的。至于姑娘是否真能用得上,那就看姑娘的想法了。不過是有備無患罷了,總比姑娘想要用的時候,卻找不到東西來得強。再者,這里頭的各色料子、針線等物,都是每月新發下來的。用完還有呢。每位姑娘屋里都是這樣的,三姑娘不必替二奶奶心疼。”
秦含真瞪大了雙眼:“每個月都有這么多?我哪里用得完呀?這夠我用一年的了,還有余呢!”
百靈撲哧一聲笑了:“三姑娘真會說笑,這是給您屋里分派的,可不是讓您親自去拿這些東西做針線。都讓您做了,還有我們這些丫頭什么事?這等東西自然是丫頭們的差事,姑娘想要做點什么,吩咐下去就行了。您別以為這些東西很多,其實一點都不多。每年姑娘們都要發出去多少賞賜呀?送人東西,禮尚往來,都少不了拿個荷包什么的裝著。逢年過節,還要打賞下頭的人呢。如此算來,尋常一個月里,用上二三十個荷包都是少的。若是遇到要出門到別人家作客的時候,翻一倍都是有的。總不能叫姑娘們現找二奶奶討料子針線去吧?因此二奶奶每月把東西都送到各位姑娘屋里,讓各人的丫頭挑著空閑的時候做了,預備著姑娘們隨手拿來使。”
原來如此。
秦含真嘆道:“我身邊也沒幾個人。如果都把時間花在做這些東西上了,她們也不用干正事了。”
說罷她翻開另一本冊子,卻是府中預備撥給她使喚的丫頭婆子。頭一個大丫頭的名字是個熟人,正是原先在她屋里侍候過的夏青。夏青原與春紅都是是松風堂的三等丫頭,如今春紅的名字不在冊上,夏青卻升了二等,成了領頭的人了,也算是升了官吧。
夏青下面的也是個熟人,百巧正式定下了三等丫頭的身份,一同被撥過來給夏青打下手。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三等丫頭,四個粗使的小丫頭,兩個漿洗上的媳婦子,兩個負責傳話送東西的婆子,兩個跟車出門的婆子。這便是秦含真如今名下所擁有的侍從了。
秦含真又一次瞪大了雙眼:“用得著這么多人嗎?!”
“這真的不多了。”百靈忙道,“府里的規矩,姑娘們身邊都是四個二等大丫頭,四個三等丫頭,四個粗使的小丫頭,媳婦子與婆子的數目都是有舊例的。二奶奶說,三姑娘身邊本來就有一個丫頭,雖是外頭帶來的,到底是三姑娘的心腹,自然要算作是二等的。再有,三老爺三太太眼下正在挑人,預備從府中閑散無差事的家生子里選人上來侍候,備不齊給三姑娘也挑了人。空出的位子,三姑娘看著哪個丫頭順眼,隨自己心意挑上來就是。到時候三姑娘只需要告訴二奶奶一聲,二奶奶就會命人造冊,補發月錢了。二房兩位姑娘都是這個例,大姑娘還多了兩位教養嬤嬤,原是大姑娘滿了十二歲后,二太太特特開了口,夫人才從外頭請了兩位剛剛出宮不久的老嬤嬤來,教導大姑娘禮儀規矩的。我們二奶奶說了,等別的姑娘們長到那個年紀時,也要配上教養嬤嬤的。府里的姑娘們一個不少,全都會一視同仁。”
秦含真聽得無力,忍不住說:“我在明月塢就只有那三間屋子,哪里住得下這么多人?明月塢好象還是三合院,除了正屋與東西廂房,也沒別的地方可以住人了吧?這么多人要怎么安排?”
百靈笑道:“三姑娘放心,自有她們住的地兒。二姑娘身邊侍候的人,只有比您多的,她都沒擔心過,您發什么愁呀?”
秦含真除了嘆氣,也沒別的話說了。
牛氏聽到這里,就對秦含真道:“依我看,你把青杏也帶過去得了。否則一屋子的丫頭婆子,里里外外沒一個心腹,除了夏青百巧還算熟悉,其他都是生人,實在不方便。你不放心自個兒屋里的東西,就索性一起搬過去,不然就交給祖母,我替你收著,包管不會讓別人碰就是。”
秦含真笑道:“祖母別這么說,我那是隨口說的。既然如此,我就把青杏帶上好了。”反正青杏跟夏青相處得也不錯,春紅不在,她倆都是省事的。秦含真覺得,不能真的把青杏留在清風館,否則她有什么事,想給祖父祖母傳個話、捎個口信,都找不到真正信得過的人。夏青雖好,到底不是三房的丫頭。青杏雖然是后頭才來的,又有些來歷存疑,但表舅吳少英能放心把人送給她,應該是信得過的。
看過兩本冊子,秦含真也找不出什么不滿意的地方了,就是有些嫌東西和人都太多。不過這種意見對長房的人而言不算什么,百靈高高興興地將冊子留下了,就道:“奴婢這就回去給二奶奶復命了。明兒等人齊了,奴婢再把將來要侍候姑娘的人帶過來給您磕頭。”
秦含真忙道:“不必費這個事了吧?進進出出的太麻煩了,不如叫她們先到明月塢那邊安頓下來,等我有空了過去看房子時,再見面不遲。”她可不敢讓這么多閑雜人等跑到清風館來。如今趙陌就住在東廂呢!
百靈想了想,覺得這么做也可以:“也好,只是那些丫頭婆子若住進了明月塢,姑娘再看誰不妥當,想換下來,就有些麻煩了。”
秦含真嘆息著擺擺手:“誰來都一樣。我也不是個挑剔的人,先相處著吧。如果實在有什么人跟我合不來了,我再跟你說也是一樣。我其實要求不高,只要別來個春紅那樣的就好。”
說起春紅,秦含真又想起了一件事:“前幾日我們去逛整個侯府的時候,聽說春紅來過清風館一回,只是聽說我們不在,她在門口張望了幾眼,便調頭走人了。這幾日她又來過兩三回,也不進來找人,就是坐在門口不遠處的廊下,跟青杏說一會兒話,也就走了。我實在猜不出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想要問她吧,她跑得那么快,我又抓不住她。我問了青杏,她們都聊了些什么?青杏說都是家常小事,比如我每天做些什么,吃什么飯菜,穿什么衣裳之類的。春紅問青杏,青杏不大樂意說,春紅也沒在意。好象她到清風館來,就只是為了在廊下坐一坐似的。我就不明白了,她到底想做什么?莫非是什么人派她來做探子了?”
百靈忙笑道:“原來還有這樣的事?幸虧三姑娘問的是奴婢,若是換了別人,只怕還未必答得出來呢。原是春紅那丫頭,回府之后,別人問她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不然怎會叫三老爺三太太與三姑娘攆回去了?她說自己一點錯都沒犯過,只是見三姑娘言行不妥,好心多勸了幾句,惹了三姑娘的厭了。她不但這么說,為了顯擺自個兒賢良,還天天跑清風館來,說是勸三姑娘好話呢。旁人見她真的常來,都信以為真,沒想到她是這么個勸法。等奴婢回去了,定要戳穿她吹的牛皮!”
秦含真聽得好笑:“不是吧?她居然演這么一出?是不是太閑了?”想想春紅這賢良人設真是從未成功豎起來過,本人卻一直執著地想要給自己塑造這么一個形象,可惜手段太糙了,越想塑造,就越垮。
秦含真搖搖頭:“幸好二堂嫂沒把她安排到明月塢去,不然我還真有些受不了。”
百靈翹了翹嘴角:“三姑娘放心,春紅今后是再不會來煩您了。如今她被調去了新姨娘屋里,正是忙的時候呢。等您搬去了明月塢,她就更不敢到姑娘們住的地方來討人嫌了。”
牛氏驚訝:“新姨娘?什么時候又有了這么一個人?怎會把春紅調過去的?她不是大嫂院里的人么?”
百靈笑道:“說是新姨娘,其實只是屋里人,原是夫人屋里侍候的大丫頭杜鵑。她前幾日才正式開了臉,就是在三老爺三太太回了侯府的第二天。聽說侯爺過些日子還打算擺酒呢,到時候三太太就能見到她了。只因杜鵑本就是夫人的丫頭,把松風堂的人撥去侍候她,比別處的人更熟悉些,使喚起來也方便。杜鵑素日也是有賢名在外的,想必是春紅近日賢良過人,因此才得了這個好缺吧?”
牛氏哎喲了一聲:“你們侯爺都一大把年紀了,還納什么屋里人?既然是大嫂跟前的丫頭,想必還很年輕吧?真是沒得糟蹋人!”說完了又嘆息,“你們夫人也不容易。那日我們去她的院子,就瞧見她身邊的小妾姨娘圍了一圈,如今又要多添一個,難為她怎么受得了。我們老爺可從來只有我一個人,一輩子都沒變過心呢!”
說到這里,她看向東屋方向,秦柏正坐在書案后頭認真看書呢,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抬頭望過來,與她對視一眼,便溫和一笑。
牛氏收回了視線,嘴角止不住往上翹,覺得自己比許氏要有福多了,實在不必吃那些沒來由的飛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