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王彌遠將刀口拔出,剎那之間,那交趾兵的半片腦袋便滾到了地上,白白黃黃的,混著鮮血與碎肉、碎骨的腦漿子順著尸體的半截耳朵緩緩下流,還冒著白白的熱氣。
一團糊涂的血肉渣子被甩得遠了,不知掉到了何處。
王彌遠連忙收回了刀,顧不得去看刀口是否卷了刃,聽得遠處一聲破空聲,身體已是自己有意識地矮了下去,正正躲過了一枝沖著他門面襲來的箭矢。
還未來得及起身,他便聽得身旁有人嘔吐,轉頭一看,卻是幾名邕州城中的守兵,眼下正面色蒼白地跪在地上,專心地作嘔,連武器同盾牌都扔在了地上。
果然又是新兵,連他娘的蛋都是軟的!
王彌遠只恨不得把這幾個圍在一處吐得起勁的人給一腳踹進護城河里,心中暗罵了一聲操蛋。
因隔著兩丈遠,身旁又不少交趾兵,王彌遠只得遠遠叫道:“還不快給我滾回城去!!”
他帶著兩百兵士來援,只能擋得一時,只要腦子還在的兵卒見得有騎兵過來,立時就應當知道該且戰且退,趕緊趁勢回城。
可八百守城兵,眼下至少有數十人還或跪或倒地伏在地上吐,有些雖然未吐,卻是只曉得坐著,別說戰了,連站都站不起來,自然也不可能退回城去。
王彌遠知道守城兵中有不少是才征召入伍的壯勇,并未經過什么訓練,也不曾上得陣——沒有打過仗的兵卒,頭一回見得如此血腥的場面,一時接受不了也是常有的事,老兵都是從新兵過來的,少有人一上得陣,便能控制住自己的駭怕。
何況這一回他領的乃是騎兵,都是手執長刀,殺起敵來同長槍、弓箭都有不同,場面更為慘烈。
然則體諒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他能體諒這些新兵,交趾卻不會體諒。
果然,只過了幾息的功夫,幾個交趾兵便圍了過去。
王彌遠想要帶人去救,卻被幾名敵兵纏住,動彈不得,兩邊正纏斗著,已是聽得后頭一通哭聲,再有數人顫著聲音大叫“救命”。
他心中一嘆,卻是毫無空暇去理會,等到與親兵解決了身旁的交趾兵,再轉過頭去,那地方已是躺了幾具渾身是血的尸體,另有兩人與幾個交趾兵扭打著在地上翻滾,臉上都是鼻涕眼淚。
王彌遠打馬過去,只一個唿哨的功夫,便到得跟前揮刀一砍,立時結果了一人。
跟在他后頭的親兵也很快將剩余的交趾兵都收拾了。
原本圍在一處哭的邕州守兵有五人,此時只剩兩人,其中一人左邊耳朵已是沒了,血肉模糊的,不知道是怎的掉的,面上也被削掉了一塊肉。
王彌遠壓根沒有功夫去安慰兩人,倒提著大刀,隨手抽出了腰間長鞭,對著那兩人一通抽打,喝道:“還不快撤,等著人抱回去嗎?!”
那二人互相攙扶著,一面哭著,一面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城門處跑去,時不時還被絆倒一回。
耽擱了這樣久,交趾的大軍終于行得近了。
王彌遠順手結果了一個身邊交趾兵,喘著粗氣點了點遠處的交趾將旗。
四面。
李、譚、黃、宗。
都是步兵,分為中軍、左翼、右翼,少說也有數千人。
王彌遠回頭一看,后撤的邕州守兵不少才退到一半,距離城門還有極遠的距離。
此時若是跟著退了,被交趾趁勢追殺,這一回救援便白來了。
他揮手召集了部下精銳,大聲喝道:“兒郎們,可敢與我殺過去!”
這一回點過來的,俱是在他麾下日久的老兵,個個身經百戰,聽得這一句問話,前頭一人大聲喊道:“有何不敢!”
登時后頭此起彼伏地響起應和之聲。
“軍將殺去哪,我等便跟到哪!”
王彌遠哈哈大笑,揮著手中的長刀吼道:“是條漢子的都跟我殺!”
他從前打交趾,都是用步兵,頭一回帶著騎兵,有種意氣風發的感覺,如同旋風一般帶頭沖得出去,手中舉起盾牌攔著箭雨,很快就殺進了交趾行伍之中。
兩百精銳折損的并不多,此時跟在后頭,幾乎都殺出了血性。
他們是廣信軍出身,許多都與交趾交過手,看過交趾屠殺百姓,奸女,劫掠財物,見得人,連話也不用多說,那股子憤恨之氣便飚了上來。
交趾在欽州屠城的消息前一陣子已經傳回了邕州城,據說李富宰縱兵燒殺擄掠,城門被拆得干干凈凈,城內已是化為焦土,至少被屠殺了上萬人。
這情報雖然尚未得到證實,可旁的事情可能杜撰,這般駭人聽聞的,卻不會有人拿來胡說。
眾人都打過多年的仗,自然知道實情只有更慘。
廣信軍中并不乏廣南西路出身的人,除卻國恨,還有家仇,此時跟著沖進敵軍之中,舉起刀來,分外兇狠。
眾人胯下的并非滇馬,而是河西馬,對上本就比大晉兵卒矮上小半個頭的交趾兵,簡直是居高臨下,揮起刀來,只有一個“順手”才能形容,光靠著不到兩百的騎兵在里頭穿來倒去,便把交趾攻城的左翼沖得七零八落。
這般戰果,不僅把交趾驚到了,便是王彌遠自己也有些始料未及。
交趾帳中的李富宰與譚宗站在高臺之上,把下頭的景況看得清清楚楚。
李富宰面色有些難看,令道:“叫前頭讓開,喊他們齊射。”
此時交趾前軍與大晉的騎兵攪在一處,壓根來不及躲閃,這一句“齊射”,射的不只是晉軍,一般也是交趾兵。
然則譚宗張了張嘴,卻是沒有說話,只看著旁邊的旗手做了齊射的動作。
——如果能用幾百交趾兵的代價,滅了大晉這幾百騎兵,也算是一門好買賣了。
左右他們兵多。
王彌遠雖然殺得興起,卻并不沖動,一見交趾變陣,很快察覺出了不對,他并不戀戰,立刻便重新召齊了手下兵士,打馬往回沖去。
交趾兵列陣追殺了過去。
李富宰站在高臺之上,大聲叫道:“城門沒關,誰人第一個攻進城中,我重賞千貫!奏請陛下封知事!”
旗手立時把他的話轉達了出去。
遠處的交趾兵很快便轟動起來,爭先恐后地向前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