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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可惜

  季清菱一怔。

  聽到“廢物點心”四個字,她竟然莫名地冒出一股“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感覺。

  如何評價一個人?

  自然是看他行事作為。

  張待的身份高貴,祖上是節度使出身,同太祖打天下的資歷。張家建朝前期一直大權在握,張待侄女早是萬人之上、曾經垂簾多年的太后,他本人襲了高品爵位不說,本官還是清要至極的閣門舍人。

  先皇繼位之后,張待的差遣就沒有斷過,剛開始還是平常差事,等到彼時還是皇后的張太后悄悄代夫理政之后,好缺是一個又一個地來。

  張太后從皇后做到太后,幾度垂簾,又幾度撤簾,功勞苦勞自然是有,可好處也沒少給娘家掙。

  然而即便有積淀極厚的家族支持,有身居高位,手握權柄的侄女、外侄孫照顧,數十年官做下來,張待竟還是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功績!

  沒有功績也就罷了,前一陣子贛州鬧出來的事情,便是季清菱也有所耳聞。

  按著李勁送來的書信,福壽渠上的壯丁、城外的流民、贛州轄下的民眾們,據說還私下給張待起了幾個外號,有叫“張呆”的,有叫“張歹”的,還有些罵人不見臟字的窮書生,給他尋了個諧音叫做“張殆”,盼他早死!

  張待從前做過州官,雖然也沒出什么成績,卻也不曾被罵成這樣。究其原因,歸根到底,其實問題出在顧延章。

  有一句話,叫做“不患寡而患不均”,用在此處雖然不太貼切,可也能勉強說得通。

  凡事都怕對比。贛州慣來清閑無事,從前唐奉賢任通判、孟凌任知州的時候,雖然并無建樹,可也總算平靜。

  贛州沒有大批量地征召過徭役,沒有做過什么大的水利、工事,連天災、強盜都極少,往年遇得路過的流民,最多也就是在施施粥而已,縱然引得當地民眾怨言,可過了那一陣子,也就平靜了。

  等到顧延章上任,事情做得又多,可極少擾民,至于工程浩大,偏又能功在千秋的福壽渠,干脆是流民幫著修的。

  城中百姓飽受水患多年,苦不堪言,此時雖然出了點銀錢,少不得要心疼,可比起自家去服役,比起年年要把家私搬來搬去,利弊之分,自然是辨得出來的。

  然而顧延章在贛州做得越好,襯托得張待越廢。

  這對比實在是太強烈了!

  收入銳減,活還多了,偏又因為州衙的安排問題,反而事倍功半,修渠的流民們怨聲載道。

  而被迫去服役,要脫得一層皮,本來只要出點余錢就好的百姓也怨聲載道。

  便似眾人坐在同一輛馬車里,明明前一刻那趕車的駕得飛快平穩,連顛都不顛一下,還能在上頭喝茶打打馬吊,撩起車簾賞賞風景——等到換了個車夫,一個人都還未反應得過來,路況也半點未變,駕車的竟是自己直直撞到路邊的樹上,把整車廂的人都掀翻了。

  這般半點緩沖都沒有,倒比一路被顛得死去活來,最后終于翻了車的更叫人氣,叫人想要罵娘。

  張待卯足了一口氣想要做好,不被領情就算了,還要挨罵。

  自有了白蠟之產,又有流民營、福壽渠之后,贛州便是朝中的重點看視之地,皇城司,江南西路的轉運使,朝中的御史,都不是吃干飯的。

  皇城司多少會顧忌幾分張待的背景,后面兩撥人卻毫無顧忌,一封又一封的彈章往朝中發。

  這一些是朝中彈章,趙芮留中不發,官員們就算知道,也不好在朝堂之上提出。

  可另有一樁——今年的贛橙、香菇皆是豐收,又有白蠟產出,贛州群商云集,那些個南來北往的商人自那一處回了京,難道會不吹幾句牛?

  古往今來,京城最不缺口若懸河的閑人,不但愛論朝政,點評宰輔施政,天子宮闈,一般地愛議論宗室。

  今日擔心天子下頭不中用,生不出兒子,明日排一回哪一位藩王將會靠著兒子上位,后日又去說一通太后同天子的母子關系。

  眼下已是算要入冬,恰是去贛州販貨的商人們陸續回京的時候。

  不管是去仁和酒樓,還是去路邊的小酒肆,只要你坐上一日,必能聽到些流言。

  “聽說天子同圣人又吵起來了!圣人那伯父,去贛州做官那一個,據說是個蠢材,差點沒把流民給逼反,修條溝旁人都快修好了,他自己去收個尾,還搞得亂糟糟的,叫人罵得狗血淋頭,臺中那些個官人上書要罷免他,天子想要罷,偏那圣人不同意,把天子給罵了一頓!”

  有人言之鑿鑿。

  “可是當真?最后罷了不曾?”

  有人問道。

  “罷個屁,這大晉雖然姓趙,可別忘了,姓趙的是從姓張的肚子里爬出來的!難道他還敢反了娘?!聽說被罵得縮頭縮腦回了宮,半句話也不敢多說。”

  “這你都曉得了?聽誰說的?莫不是吹牛罷?”

  有人狐疑。

  “胡說八道!老子會吹牛?也不打聽打聽,老子三姨夫的二表弟的親外甥隔幾日就要進一趟宮,全靠他聽得清清楚楚!”

  “你三姨夫的二表弟的親外甥…那不是傾腳頭倒糞的李大嗎?甚時割了子孫根進去的,怎么聽得到宮中說話?”

  “圣人、天子就不用屙屎拉尿啦?!”

  ——這般類似的對話,出現的頻率并不少,傳來傳去,自是沸沸揚揚。

  凡事只要沾上了宮中天子、圣人的關系,便能引得百姓們說的唾沫橫飛,聽的津津有味。

  這些個言論自然瞞不住宮中,更瞞不住那些個京城里頭的大小宗室官員。

  季清菱雖然自己不愛交際,卻也常聽松節等人說得外頭傳言,自然聽說過。

  她心中一面覺得張待被罵得活該——五哥在贛州城中嘔心瀝血一干努力,并自己當日耗盡心力才弄好的白蠟產業,被他這樣一攪和,雖不至于全廢了,可必定也至少會被拖累了許多年。

  可一面又覺得,張璧這般聰明,偏偏小小年紀,旁的沒有學到,紈绔子弟的囂張跋扈之態,已是初見端倪,著實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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