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綠光團子擠在一起,它們好像會呼吸一樣,還在微微起伏。
落到峻逸真人眼中,卻覺得一陣毛骨悚然。
綠色光團中赫然存著一只只活物,數萬只擠在一起的場面不可謂不震撼。
饒是他,也不敢在識海中圈養那么多活物。
不,說不敢還是輕的,更多的是不能。
換成哪個大乘修士在識海中養那么多活物,也會造成識海崩塌。
峻逸真人突然有幾分后悔,后悔自己一著急,直接進入了她的識海。
只看看她識海圈著的這一批數字龐大的活物,便能知道她的識海有多穩固。
有個比大乘修士更穩固的識海,誰敢奪舍她?
包裹住活物的綠光團子更不簡單,當年在龍泉秘地,他親眼見過綠光團子中包裹著一顆神龍心頭血,雖不知這些東西從何而來,但無一不說明小澄子的神秘與底牌很多。
只要她想,恐怕只需要一團綠光,便能輕松困住大乘修士的元嬰吧?
就這情況,誰敢奪舍她,就是死路一條!
認定了小澄子不是被奪舍,峻逸真人立刻就想退出她的識海。
才進行這短短時間里,就讓他心頭有種不祥預感,他知道的太多了。
她識海中的秘密頗多,不可能沒有保護,便能讓人隨時進來。
也許,就在這短短時間里,他已經被看不見的危險給盯上了。
峻逸真人急著想退,可惜為時已晚。
兩顆佛珠滴溜滴溜地轉動著,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后。
感覺到危險降臨,峻逸真人的元嬰一轉頭,驚恐地看到兩顆佛珠。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驚訝,“小澄子的識海中竟有兩顆佛珠?”
進入識海之前,峻逸真人以為小澄子潛力無窮,她將來的成就,極有可能會超過沐白真人。
可如今看來,他還是低估了她。
像那顆逼得靜慧大師無路可退的佛珠,這種佛門至寶一件已是難得。
小澄子的識海中,居然藏著兩顆這樣的佛珠。
一顆能使大乘期的佛修無路可退,那么兩顆湊到一起,又會產生什么樣的效果?
不用想,也知道效果成倍的增長。
兩顆佛珠朝著峻逸真人的元嬰砸了過來。
面對它們的來勢洶洶,峻逸真人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轉身就逃。
在小澄子意識不清時,有人遁入她的識海,兩顆佛珠自行護主,一左一右合力攻擊敵人,哪怕三天前它們都見過峻逸真人,此時也將他當成了不懷好意。
身后像是野火在燒,峻逸真人心中抑郁萬分。
在別的地方遇險,他還能反抗,不會在第一時間逃跑。
在小澄子的識海中,別說反抗了,只要被佛珠追上,便是死路一條。
峻逸真人的速度極快,穿梭在小澄子的識海中。
兩顆佛珠保持著相同的速度在身后追擊。
追了好一會兒,峻逸真人突然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這種詭異的感覺升起之時,好似自己的時間被刻意放慢了。
只是這一瞬間的變化,那兩顆佛珠已經一前一后將他包圍其中。
望著兩顆虎視耽耽的佛珠,峻逸真人的心一沉,立刻想到了其中的關竅。
這兩顆佛珠中,有一顆能掌控時間!
就在不經意間,他的時間就被拉慢了許多,被輕易的追上了。
小澄子手握兩顆佛珠,她若能掌控時,那簡直太可怕了!
不過想想也是,當年在龍泉秘地第一次見面,遠遠地,便能感覺到小澄子的修為時有時無,來不及看清,他們便被一道強勢的氣息隔絕在外,當那道氣勢消失,他們再靠近時,她的修為已經被廢了。
短短數十年,再相見,她以一身無比凝實的金丹后期的修為出現在他面前。
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修煉到金丹期,不足為奇。
可她不僅是金丹期,還是金丹后期,根基扎實,這修煉速度就很恐怕了。
如今想想,她修煉時定是用過佛珠改變時間的流速。
又發現一個大秘密,峻逸真人的心情越是復雜。
在他心中,小澄子已經是個謎團一樣的存在。
這也意味著,他很危險,極有可能會隕落在她識海中。
峻逸真人望著前方的佛珠解釋道:“我對小澄子并無惡意!”
他心里也明白,解釋也是無用的,他知道的太多了。
果不其然,那兩顆佛珠仍是一動不動,無聲地威脅他。
峻逸真人不由嘆息,“你們應該有能力喚醒小澄子吧?”
她識海中的秘密太多,但他有種預感,她的底牌不止這些。
普天之下,還有誰能身具天威?
憑著這一點,她已經是最特殊的存在!
也許識海中的秘密,只是她眾多秘密中的一小部分。
面對峻逸真人的問話,兩顆佛珠默默無聲。
回應他的,是剎那間照亮了整個識海的萬丈佛光,與耳邊升起的裊裊梵音。
一縷縷佛光灑在元嬰上,峻逸真人心道不好,這佛光有問題!
剛被佛光籠罩,他心中就升起一種十分詭異的錯覺,好似有個悲天憫人的聲音在跟他說話,只肖幾句話,便輕易地撫平了他心中的不安,峻逸真人心中的警惕仍未放下。
那個聲音似有似無,像是存在,但更像是他的錯覺。
頓了一下,那個聲音又與他說著他這一路走來的艱辛。
過去的一點一滴好似一幅畫卷,緩緩地展現在眼前。
聽聞了自己歷經過的那些苦難,峻逸真人的眼神有過一松動。
他低聲問:“你是誰?為何能知曉我的一切?”
這個聲音的主人,就好像親眼見證過他成長一樣。
有些久遠的記憶,他連自己回憶之時,都有點模糊。
可是這個聲音,卻慢慢地喚醒了他的回憶,所有的往事,越發清晰,只是聽著這個聲音說起,就好似再親身經歷了一遍,隨著那個聲音說的越多,峻逸真人不由淚目。
“過去的我,也曾是個熱血少年,心比天高,跌了跟頭也不知道疼。”
“也曾是人人艷羨的天之驕子,資源無數,資質極好,心性悟性樣樣出眾!”
“曾闖禍無數,讓父親不斷地收拾爛攤頭,轉頭就被拎起來揍!”
“后來呢?我究竟是何時開始變的?”
聽著這個聲音在替他重復自己經歷過的人生。
峻逸真人總忍不住拿曾經的自己與現在的自己作對比。
是什么時候開始,他也淪為平庸了?心中再無熱血。
縱使修為登頂,可是心境仍有缺陷,卻總是想不起來缺在哪里。
他的修為卡在大乘中期已有五千之久,久到他都懷疑自己飛升無望了。
可是眼下,聽著這個聲音敘說往事,他恍然大悟。
他的缺陷在于顧忌太多!
而此時,距離他進入小澄子的識海已有十天之久。
小澄子盤膝坐在虛空中,望著虛空中剛完成的畫作,這是一幅畫在空虛中的畫卷,既沒有墨,也沒有紙,用仙氣勾勒出的山巒疊障,還有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從山間穿梭而過。
簡潔大氣的風格,只是將仙氣注入符筆中,簡單粗暴地勾勒出心中所想。
當然了,比起洛風白這個修畫之道的人,水平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洛風白筆下的畫卷,能虛亦能實。
你看它是死物,它就是死物。
你看它是活物,它就是活物。
他大概到了一種畫山是山,畫水是水的境界了。
一個畫的是山水,一個畫的是內心,這是她內心的山水。
想直接創造一個完整的世界太難,以她現在的實力,便是創造了世界,也沒有能夠匹配的規則來約束這個世界,所以,還是急不得,慢慢來,從無到有,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
欣賞完自己的畫作,小澄子的眉心滲出一滴精血。
精血飛到畫作前,小小的一滴轟然爆碎,變成無數細碎到幾乎看不到的小雨點。
當血雨融入畫中,這幅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發生改變。
從虛到實,扁平的畫作,到真實的存在,漂浮在虛空中。
小澄子圍繞著這片山水繞了一個圈,沒有任何支撐,頗像老祖們的天宮,亦是沒有任何支撐,自行飄浮在峰頂之上,再繞了一圈,小澄子并不感覺到滿意。
這片由虛轉實的山水世界,其實很小。
四四方方大小,從這頭到那頭也才萬里之遠。
這距離,就和沐白真人的凜絕峰到天音門那么遠。
在虛空中的小澄子將修為提升到大乘期,于她而言,這萬里不過是一步之遙。
小澄子的身子在不斷地縮小,縮小到正常大小,她從這頭,直接一步到那頭。
再回望著另一端,她不由嘆息,“一步之遙花了我一滴精血,成本真高!”
這只是她的一次實驗,看了洛風白的畫作,也想試試能否給畫作注入生命。
事實證明是可以的,如若她的實力不夠,無法創造大世界,就可以自己畫。
就連道心都能畫,還有什么是畫不出來的?
只是消耗太大,那么小的地方,就消耗了一滴精血。
若她想個大世界,需要消耗多少精血?
想想其中的代價,小澄子又不愿意了!
有那么多精血給新創造的世界注入生命,還不如將精血注入道心。
小澄子甩了甩頭,“不想那么多!還是努力修煉吧,等我飛升之時,若是無法創造出大世界,那便將現有的世界一個個都搬進我的虛空之中,給假天道留個空殼子!”
等到真天道歸位,再還給真天道。
想必那時,她已經有能力自創大世界了。
自行創造一個資源豐富的大世界,也許還能找真天道要點生靈。
若是沒有生靈,定制的規則用來約束誰呢?
小澄子提起符筆,再畫了三幅山水畫,比這幅相銜接。
額前滲出三滴精血,給這三幅山水畫注入了生命,它們自動融合。
一次損失了四滴精血,換來的東西并不多,小澄子心里有那么一丟丟的心疼。
小澄子輕松地跨越了一座山峰,立到另一座峰頭上,地勢雖小,但是這山間居然有靈氣覆蓋,微微一感受,便發現這山間的靈氣很濃郁,比起外界強了很多倍。
這一發現,讓小澄子心中有那么一絲小驚喜。
現在是有靈氣,以后會不會有仙氣呢?
小澄子還沉浸在喜悅之當,腦海中突然響起小金樹的聲音。
“小澄子,你快醒醒,我跟你說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啊喂!我一直很清醒好嗎?有事就直說!”
“你那個師兄進了你的識海,你要不要看看?”
小澄子眉頭一皺,“他為何要進我的識海?”
小金樹一五一十的回答:“你在觀看洛風白作畫之時,突然就失去了意識。洛風白怕你出事,喚來了峻逸真人。峻逸真人擔心你出事,以為你被人奪舍,便遁入了你的識海!”
盡管如此,小澄子的眉頭仍是皺得緊緊的。
“他的元嬰還我的識海中嗎?”
“還在,我本想考驗一下他,看他與佛門有沒有緣分…”
小澄子突然就炸了,“小金樹你別搞事情!大乘修士你也想度化是嗎?”
小金樹支支吾吾道:“我只是考驗一下他,他若是能挺過去,便是找到自身的問題,能完善心境,突破瓶頸。若是挺不過去,就說明他與我佛有緣啊!”
小澄子“呸”了一聲,“是你給人洗腦,少給緣字潑臟水!”
小金樹道:“我也很無奈啊!他雖是為了你好,可他知道的實在太多了,別說我了,便是你,也不可能輕易放他離開!可若是直接弄死他,我怕你會弄死我…”
說著說著,小金樹的語氣越來越弱。
小澄子突然沉默了,他知道的太多,放他離開是不可能的。
把人弄死,就更不可能了,他會進入她的識海,也是出于擔憂。
她再抬頭望著腳下的山水世界,“我先把他弄到這里來!”
小澄子想看看這片虛空中,能不能供活人生存。
如若不能,那便抹去他的記憶。
身為一方天道,在她的世界中,想抹去一個人的記憶何其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