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夫,居然還在自己的住處弄了地道?
他這是有多怕死?!
但不管怎么說,他還是跑了。
她看了圈四周,到處也還是有那么樣讓人不耐的一些目光。
“回去吧。”她說道。
這里戚九打了簾子,正要讓她上車,身后忽然就傳來道“啊呀”慘叫聲!
緊接著吳騰聲音響起來:“哪來的賊子!想冒犯我們姑娘?!”
沈羲立時回頭,只見他與侍衛許容正按著個少年在地下!
那少年雖然被制伏,但仍努力地抬起頭來看她,俊秀的眉眼上沾著雪,但仍立時與她記憶里某張印象不深的面容重合上…
“是你?!”
她立即走過來,驚訝地望著地上的他,并且伸手擋了擋吳騰他們。
這少年竟然是當初她在韓府門前救下的赫連少年!
當初也是經他指引她才遁入的蕭淮別院的那條小胡同…她居然會在這里遇見他?!
“我瞧著像是你,就過來了,你的護衛太厲害了!”
少年趴在地上,咧嘴笑起來,露出一口潔白又整齊的牙齒,微彎的大眼眼里閃爍著溫暖又無害的光。
“快起來!”沈羲道。
吳騰他們早看出來他們是舊識,趕緊松了手。
少年利落地爬起來,拂了拂身上雪粉,又笑著看向她。
看到她的打扮,他又道:“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呢?
“上次我傷好之后,去鹿兒胡同找過你好幾天,也沒有碰見你,你現在看起來應是很好的。
“那會兒怎么樣?胡同里那個人他,他當時沒為難你吧?”
沈羲笑著搖搖頭:“沒有。”她也打量他,說道:“你呢?好嗎?”
“我沒事,我骨頭賤!回來擦了些藥,躺了兩日就好了。”
他搔了搔后腦勺,靦腆地笑起來。說完他略踟躕,看了眼那院子之后又問她:“你來尋柳叔有事么?”
“哦,我聽說柳大夫醫術不錯,來請他把把脈。”她清著嗓子,說道:“你跟柳大夫熟嗎?”
這少年是半個赫連人,那姓柳的狡猾成這樣,多半有貓膩,他既在這里出現,如果認識也不算奇怪。
果然,少年沉吟片刻,便說道:“你一定要見他嗎?他這個人不太好相處,脾氣挺臭的。”
沈羲笑道:“有本事的人總難免兼具幾分傲氣。脾氣臭沒關系,醫術好就行。”
少年咬了咬下唇,末了看了看她,說道:“你實在要見,我能帶你去。不過,如果他沖撞了你,你能別怪罪他么?
“他人挺好的,我們這些人都沒有錢看病,都是他不要錢給我們醫好的。”
沈羲點點頭:“我肯定不會。”又道:“還要麻煩你引引路。”
少年笑道:“有什么好麻煩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跟我來!人帶兩三個就夠了,多了進不去。”
說著他抬腳往胡同底端走去。
應是遺傳了他赫連族母親的緣故,他瘦高的身量看起來像一枝移動的修竹。
沈羲隨即挑了戚九與吳騰跟上,余下人留在原處等候。吳騰與他們自有暗號聯絡,這個無須擔心。
走了約三十四步,就到了另一條小巷弄口子邊,這巷子里更加破爛,一溜過去的低矮草房,中間甚至于還有幾間塌了的。
積雪下滿目瘡痍,是沈羲兩世都從未曾想象過的破敗景象。
“跟我來吧。”少年回頭笑著,他清悅的嗓音很好聽。
戚九托著沈羲手肘,小心地扶著她往里走。
沿途都是還未曾動過的積雪,除去雪星幾只飛禽落下的爪印,全無人煙痕跡。
四面除了他們踏雪的咯吱聲,也沒有別的聲音。
但是走了十余步,突然前方就傳來撲通一道悶響!仿似是有重物落地。
吳騰飛速拔劍擋在沈羲前方,余下幾個也如同早就演練好了似的團團將她護在中心!
“柳叔!是我,晏綏!”
這時候少年揚聲往聲音來處的小破院喊了出聲,然后又回頭安撫道:“是柳大夫!
“這一帶地痞流氓多,他在這帶給人看病,得罪的這些人也多,因此常有人上門找他麻煩,所以極少見外人。”
沈羲了悟地點點頭。然后邊走邊問他:“你叫燕綏?‘君子有酒,嘉賓式燕綏之’?”
“不是那個燕,我是‘言笑晏晏’的晏。”晏綏很有耐心,語氣也很柔和。
一個混跡在這種地方的浪蕩少年,居然聽得懂她說什么?
沈羲心下驚奇:“你讀過書?”
晏綏沉默片刻,笑道:“讀過幾句。”
說著他推開柴扉,先進了院里道:“柳叔!您別緊張,我有朋友想尋您診個脈!”
“不診!”院里有充滿戒備,排斥,怒意等各種情緒的聲音傳來:“給我帶出去!不然我不客氣!”
沈羲走進門,便見到個臉上有刀疤的半老老頭一手拿著柴刀,一手拿著棍棒敵視著她。
院子十分破舊,根本沒法住人,但是老頭身上卻意外的整潔。
一襲補丁摞補丁的長衫套在身上,腰間很細致地束著汗巾,頭發雖然有些白霜,但是也一絲不茍地拿木簪束成了髻,而且腰背也還算挺拔。
他身后的門口,也拿縫著補丁的布幔做了門簾,門窗上并看不出來有灰塵。
空氣里有一絲隱隱的藥香,令得這“柳叔”陡然有些仙風道骨起來。
戚九目光在他臉上停留半晌,而后迅速俯身在沈羲耳畔道:“應該就是武梁!”
沈羲回看了眼她,再往對面的人看過來。
戚九和太醫都是在宮里的,她說是,那應該沒錯。就是不知道對方能不能認出戚九來?
晏綏上前好言好語地說了幾句什么,柳夢蘭這才斜睨了沈羲半晌,丟了手里的棍棒在地下,但仍持著柴刀進了掛著布簾的門。
晏緩將門簾掛起來,沖她笑道:“好了,進來吧。”
沈羲與戚九進了門,吳騰立在門下,其余幾個則分散在院中。
跨門檻時晏綏小聲地跟她道:“你姓什么?如果我連你姓什么都不知道,他回頭定然會把我們轟出去。”
沈羲想了想,伸出手掌,在掌心寫下自己名字。
她寫的并不慢,但晏綏卻很快看懂了:“沈羲?…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