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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9:這九州四海,我要百分之百(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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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遠帶來的護衛全被攔在帳外,他見了也不慌張,反而面露淡笑,獨身一人走入主帳。

  觀其外貌,身上罩著一襲棗色廣袖鶴氅,腰掛玉佩錦囊。

  衣帶翩翩,別有風流。

  他的眼角微揚,眉梢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但又不乏穩重。

  見許裴端坐上首,他神色坦然地作揖見禮。

  “鄙人程遠,奉我軍統帥之令,向信昭公致以問候。”

  許裴,字信昭。

  如今天下大亂,各個諸侯身上的官職已經沒了多少意義。

  姜芃姬還是丸州牧,但見過哪個州牧能攻下北疆,不僅把人北疆打殘,順帶占了人家地盤?

  許裴授浙郡郡守,可人家地盤不止一個浙郡,還有滬郡以及半個漳州。

  皇室絕戶,作為天下五國之一的東慶,不管是名義上還是實質上,已經算是滅國了。

  國家都沒了,不少稱呼自然也要做出相應改動。

  例如程遠敬稱許裴為“信昭公”,這就讓他十分熨帖。

  當然,要是稱呼為“許公”也行,但這就犯了先祖的忌諱,作為后人不能冒犯先祖。

  許裴的表情緩和不少,端著笑臉試探程遠。

  程遠雖然年輕,天賦也沒那些個妖孽可怕,但怎么說也是經受數年高強度工作、應付各個謀士還能游刃有余的人,許裴的試探被他不動聲色地借力打力,不知不覺主導話語節奏。

  區區幾句寒暄,似刀光劍影幾個來回。

  許裴見試探不成,轉而打起了感情牌,一臉感慨地追憶當年湟水往事,關心姜芃姬的近況。

  程遠一一應對,繞開許裴挖的小坑。

  有的時候,敵人的關心未必就是關心,極有可能是個大坑。

  主公的身體近況,臣子應該守口如瓶,輕易不能外露,更不能讓敵對勢力知道真實情況。

  程遠應對得滴水不漏,許裴這邊沒有討到半點兒好處。

  半晌后,許裴知道自己沒辦法撬開程遠的嘴,只能打消不該有的念頭。

  他目光移到韓彧身上,對方對他使了個眼色。

  許裴心神領會,單刀直入地問,“卿來此,不僅僅是為了問候吧?”

  程遠佯裝懊惱,抬手輕拍腦門,嘴里自責道,“請信昭公恕罪,方才見您如此和藹待下,一時有些癡了,不覺忘了來意,險些耽誤大事。除了問候,還有一封信函要交予信昭公。”

  許裴忍著嘴角抽搐的沖動,面上卻爽朗地道,“不妨事不妨事,我與先生一見如故,相談甚歡。要真是怪罪起來,那也是我的過錯,豈能賴先生?不知這信函是誰寫的?”

  隱隱的,許裴覺得這封信函才是程遠出使的真正目的。

  廢話大半天,終于要上正菜了。

  亦或者說——

  暖場結束,終于要到了“圖窮匕見”之時?

  程遠似笑非笑地看著許裴,道,“寫信之人,正是令文公。”

  令文公?

  許斐?

  許裴也是演技精湛之人,反應能力讓人嘆為觀止。

  從程遠口中聽到許斐,許裴立馬紅了眼眶,好似想起了傷心往事。

  哥哥聽到弟弟盛年夭亡,但凡有些感情的,心里肯定難受啊。

  “聽、聽聞令文已經故去——”

  許裴聲音沙啞,隱隱有些哽咽。

  程遠嘆道,“令文公,他用絲絳做白綾,掛于農戶院中大樹,踩凳懸吊,自縊而亡。”

  他剛說完,許裴失聲痛哭,口中哀嚎許斐的名號。

  不少人被他的悲傷感染,默默紅了眼眶。

  許裴一邊痛哭一邊道,“我與令文親如手足,昔年同窗求學景象,如今還歷歷在目。雅集詩會,攜手同游;曲水流觴,把酒共盞。本為同族至親,雖有齟齬,但也不至于此啊——”

  不管是誰來了,見許裴如此情真意切地哭訴,哪怕是郎心似鐵,那也得化啊。

  程遠面上也流露出同情,但心里怎么想,沒人知道。

  “信昭公與令文公兄弟情深啊。如今斯人已逝,還請信昭公勿要太悲傷。”

  許裴帳下其他臣子也跟著勸慰幾句,許裴這才止住了眼淚,收斂面上的哀痛。

  他問程遠,“令文的遺書,先生可帶來了?”

  程遠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函。

  韓彧接過信函再轉交給許裴。

  許裴急忙拆開,但里面只有一張蓋了許斐私印的竹紙。

  除了私印,這張紙上別說一個字了,甚至連一個污點都沒有。

  “使者,這是何意?”

  許裴改了稱呼,語氣帶著些惱怒。

  程遠不慌不忙地作揖,哀慟地道,“令文公如今已經絕戶了呀!”

  絕戶?

  許裴怒道,“令文如何會絕戶?他膝下子嗣頗豐,三子三女尚在,怎會絕戶?”

  韓彧心尖一涼,方才的猜測已經被證實了。

  程遠道,“山甕城破,追兵如天羅地網,連綿不絕。令文公幾番突圍苦戰,不慎與妻室子女失散。他為了找尋妻女,不得不掉轉回頭。奈何上天作弄,不僅沒找到妻女,反而碰見數波追兵。一番鏖戰,最后只剩兩名護衛。后有追兵,前無生路,令文公這才不得不懸吊自縊!”

  許裴下意識想阻攔程遠,但他知道自己要是呵斥了,變相承認逼死手足的惡名。

  程遠繼續道,“令文公的妻女也是命運多舛,她們與令文公失散之后,不幸碰上盜匪惡徒。惡匪壕無人殺三位無辜稚兒,絕了令文公的血脈香火。兩位庶出的女公子,同樣薄命夭折。虧了令文公之妻以性命相護,這才拖延了時間,等到了大軍抵達,保住唯一一縷血脈。”

  三子三女,死了五個。

  能傳承血脈的兒子都死干凈了,只剩一個嫡女,可不就是絕戶?

  程遠面色淡定地說出來意,“令文公之女,哀痛亡父膝下凄涼,斗膽借用亡父之名,向信昭公您討個嗣子,延續許氏二房血脈。若無孝子摔盆,想來令文公在地下也難以安眠吧。”

  許裴驚得睜大了眼睛,終于明白手中這封“遺書”怎么回事了。

  這不僅僅是一張紙,上面還承載了許斐一家老小數條性命。

  許裴死死盯著程遠,似乎要將他的血肉都啃下來,眼底泛著濃重的殺意。

  程遠不悲不喜,好似置身事外的隱士,冷冷地看著眾生百態。

  “嗣子一事,我還要和族中長老商議。我不會舍不得,但讓我的子嗣繼承令文這一房,若不妥當處理,外人還以為我惡意搶奪二房產業呢。”許裴道,“侄女是令文的血脈,我是她的伯父。其父之死,多少與我有關。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視不管,任由她流落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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