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領地改革

　　春天到了。

　　萬物復蘇，花草漸綠，森林里的嘰喳叫的鳥兒，也多了起來。

　　溫暖的陽光照射下，化了凍的土地和道路，也變得泥濘起來。

　　格蘭領這個位于沃里斯王國東部邊緣的領地，悄然發生了許多變化。

　　如領主大人，從原先的康納男爵，變成了更年輕的唐尼男爵，領地的管家，從原先的布諾德管家，變成了年輕的可怕的萊恩管家，年紀和唐尼男爵一樣，都只有18歲。

　　對于這兩位年輕的人物，格蘭領的領民們，私下里都議論紛紛，不知道等待他們的，究竟會是什么樣的命運？

　　唐尼男爵，會不會跟康納男爵一樣，在遇到戰爭的時候，給他們發根好點的長矛，在遇到饑荒的時候，施舍一塊不會讓他們餓死的面包，在遇到大型野獸的時候，派出騎士驅趕，保護他們的牲畜莊稼。

　　一切都是未知數，許多年邁的領民甚至都在心里祈禱，不需要新的領主給予多大的仁慈，只希望能像上一任的康納男爵一樣，給他們留條活路就行。

　　現在又是一年開春了，春播的季節快要到了，所有家中余糧即將告罄的領民們，現在坐在家中最想聽到的消息，是新的領主大人，能允許他們繼續耕種上一年租佃的土地，好不耽誤今年的春播。

　　城堡議事廳中。

　　坐在上首主座，披著一身熊皮大髦的唐尼，手里拿著一份羊皮紙文告，眉頭重重擰了起來。

　　“萊恩，你寫的這些農業改革條令，如果真實施下去了，格蘭領那些懶惰農夫，真的不會更加懶惰？”

　　唐尼自小接受的啟蒙教育里，對農夫的固有印象，就兩個字，懶惰。

　　正因為農夫懶惰，所以要讓他們做一周三天的周工，做各種各樣的愛心工，還得通過千奇百怪的稅，把他們身上的閑錢都收過來，這樣他們才不會閑的沒事，在領地四處閑逛。

　　“唐尼，我跟你解釋過很多次了，那些可憐的農夫，一年忙到頭根本沒有機會懶惰，難道干活累了休息幾天就是懶惰么？絕對不是！恰恰相反，為了解決一年的溫飽，為了養兒育女，為了繳納租稅，他們身上的負擔已經非常沉重了，現在我們給他們減輕一些負擔，讓他們有多余的糧食補充營養，有充分的休息時間恢復體力，從而以更高的效率去耕種土地，進而形成良性循環，增加領地的農業產量…”

　　“唐尼，我這里給你打個包票，這份農業改革條令實施下去后，如果今年格蘭領的農業總產量，增長率沒有超過30%，或者稅務官收上來的稅，增長率不到10%，這些改革條令立刻廢除！但如果實現了這些增長目標，那就把這份條令繼續實施下去，再加以修改調整！”

　　“這…”

　　唐尼還是有些猶豫，他跟周鳴想的完全相反，認為這份農業改革條令實施下去以后，毫無疑問地，農夫的勞動積極性，不僅不會提高，反而會馬上降低，更加懶惰。

　　這些農夫的生存目標，無非是保證自己不會餓死而已，家里的余糧，只夠一年的口糧跟來年的種子就行了，再多出來的，基本捐贈給了教會，手里不會留下多少。

　　如果按照萊恩這份農業改革條令上規定的：地租減少兩成、耕牛和農具租金減少三分之二、取消周工制度，僅僅只是這三條，那些極大減輕負擔的農夫，很快就會在領地四處閑逛了，根本不會把心思放在耕作上，種下差不都夠吃一年的糧食后，就無所事事了。

　　不過——

　　換個思路，站在萊恩的角度，他說的好像也有那么一點道理，而且，萊恩也不是沒考慮到這個問題，所以他制定的農業改革條令上，除了核心的這三條，還有六條起增補作用的條款。

　　分別是：

　　農夫的各項雜稅全部取消，除領地內的獵物不得亂捕、樹木不得濫砍。

　　農夫田地如出現大規模拋荒與非正常減產，領主將收回土地使用權。

　　農夫田地出產的多余糧食，應以合理價格，統一被領主購買。

　　農夫可以用糧食，從領主處，優惠購買牛羊馬等牲畜，與鋤頭、鐮刀、重犁等耕作工具。

　　農夫之間允許進行商品交易，交換各自所需商品，且不被征稅。

　　農夫私有財產得到領主承認和保護，且不被隨意剝奪。

　　這六條，按照萊恩的說法，就是在提高農夫生產積極性的同時，也保障了他們的消費積極性。

　　只有當農夫把他們額外出產的農產品，以各種形式消費掉后，他們才會有動力，去擴大生產，增加生產！

　　如幾頭強壯的耕牛、一套好用的農具、一棟結實的房子…都是促使這些農夫增加出產，進行消費的奮斗目標。

　　如果農夫們把這些目標都實現了，集體奔入小康了，再也沒有其他需求了，那好，鼓勵生育的時候到了，生兩個，有懲罰，生三個，有獎勵，生的越多，獎勵越多，人口增加，需求又要增加，怎么辦？只能繼續增加出產。

　　還有教育、醫療、娛樂等等領域，都可以開辟出許多新的消費項目。

　　總之，按照萊恩這套“生產-消費螺旋上升理論”，格蘭領的農業出產，只會呈現為一條上升的直線，不斷提升，不斷增長，不斷膨脹。

　　唐尼確實被這套理論深深吸引了進去，但又有些顧慮，農夫們會不會真如萊恩預想的那樣，進入這套生產-消費理論的行為邏輯之中，真的還是個未知數。

　　假如農夫們都只求溫飽無欲無求，根本沒有額外消費得動力，那他付出的那么多“代價”，豈不是全打了水漂？

　　“不試一下怎么知道呢，唐尼，你不覺得我們在做這個時代所有人都沒嘗試過的事情么？如果我們成功了，那將意味著什么？如果試驗失敗了，也只不過是損失了少量的錢糧而已，我們都還年輕，為什么不去試一下呢？”

　　周鳴的這番話語，點燃了唐尼心中的那股雄心壯志，對啊，不過是一年而已嘛，就那點錢糧，只是相當于城堡糧倉積存糧食極小一部分而已，這點輕微損失他還是經受的起的。

　　“好吧！就按這個農業改革條令實施一年吧，如果好用，就繼續實施下去，如果不好用，那還是算了。”

　　唐尼終于點頭了。

　　第二天。

　　周鳴親自帶著十幾個稅務官，騎著馬，將這份農業改革條令，下發到領地的各村鎮當中去，站在那些瘦弱農夫們的面前，逐條逐字地，為他們進行了宣讀。

　　地租從原來的五成，減少到現在的三成？

　　耕牛農具的租用價格，減少到原來的三分之一？

　　取消農忙時一周三天的周工？

　　僅僅只是這三條，就如同一串威力巨大的炸雷，把所有農夫都炸呆了，不管是薔薇鎮的鎮民，還是其他十個村莊的農民，聽完這份條令的內容后，都仿佛出現了幻聽般，或拼命搖著腦袋，或面面相覷，紛紛表示不可能會有這種好事，發生在他們頭上。

　　等到管家萊恩宣讀完畢，離開村子后，還有不少呆愣原地的農夫，認為自己是在做夢，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后，卻又發覺這個夢如此真實，于是他拉著旁人就問，我剛剛是不是聽錯了？萊恩管家到底說了什么來著？

　　周鳴也受到了類似的困擾，有幾個認識他的農夫看到他后，壯著膽子，也上前問了類似的問題，周鳴一開始解答了幾回，后面就懶得解釋了，領主發布了什么條令，你們只要照著上面執行就是了，不要問那么多。

　　不管農夫們信還是不信，農業改革條令中的九條內容，在徹底清理掉舊有的稅務體系后，由周鳴建立和掌控的新稅務體系，開始把這些條令，一條又一條地嚴格執行了下去。

　　就在這場大刀闊斧式的農業改革中，格蘭領的所有農夫們，很快就察覺到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明顯變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