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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你在等我,我也在等你

  那把聲音猶如沉寂了千百年歲月的老舊的銅鐘忽然被敲響,初出聲振林木,響遏行云,更如雷貫耳,振聾發聵,而后余音經久不絕,一直在這山川林海之間盤旋震蕩,來來回回沒有終期似的。

  昏昏欲睡幾欲失去意志的林蘇青,被他嘹然如穿云裂石之聲漸漸激醒,渾身很是酸脹但不覺得疼痛,只不過頭部頂端兩側就像有兩把鑿子在不停地擊打他似的,一跳一跳的疼,而前額,更整個腦袋疼得就像在內里關進了一條細蛇似的,在頑命翻騰,攪得疼痛欲裂。

  他抵抗者身體的酸脹癢麻的感覺,艱難地爬立起來,可是如何也站不穩,幾個踉蹌又跌倒跪下,但是他并沒有就此放棄,而是一遍又一遍的嘗試著立起身來,嘗試著抵抗一切尋常難以忍受的痛楚逼自己站得挺拔。然后從疼痛得仿佛要炸裂的大腦中尋摸出一點點理智,迫使自己鎮定。

  他單手負在身后,捏了個簡易的訣法印在自己的脊椎之上,便有一股力量沿著脊梁直上,隨后又倒流而下如煙霧般彌散,為他驅除身上的不適。

  他皺著眉頭環顧這陌生又熟悉的幻境,四面八方還是那刀山火海,頭上還是一口大圓,也依舊牽著無數條鐵鏈…頭頂的鐵鏈上、周圍的冷兵器上,數不勝數的符咒如舊隨著蒸騰的熱氣飄蕩,那些符咒上畫著的曾經看不懂的咒文,到如今再見,他已然能看出個七七八八。

  只是落腳的圓臺似乎變薄了,底下的火海熔漿將它烤得十分燙腳。并且,這圓臺似乎還縮小了許多。他重新目測了直徑,果然縮去了不少。

  “你不必看了。”那厚重得壓得人喘不上氣的聲音再度滾滾而來,仿佛無處不在,又仿佛就在耳旁,就在身后,“你知道為何與之前不同嗎?”

  林蘇青皺著眉頭,嘴唇蒼白且干裂,微微牽動即拉扯出幾道傷口,浸出絲絲血水,他未做回答,而那道聲音恰似看透他的心聲,又恰似原本就只是自問自答。

  “因為當你接觸得越多、當你自身的能力修得越強、當你憤怒、當你怨恨、當你妒忌、當你失落…你和我…我們就越接近。”

  這一次的“他”、那道聲音,比之上回更高漲,“他”有些欣慰、有些愉悅。比之先前,更有些詭譎。

  林蘇青負在身后的悄然施訣用力地注入一道力量,那力量注入的身體即刻便沿著脊椎直抵他的頭頂,那很疼,疼得他喉嚨涌上一口咸腥的血氣。這樣的劇烈疼痛有別于他醒來時因為中毒而產生的疼痛,他是以這樣的方式使自己保持清醒,僅有的理智時刻在提醒著他,另一個“他”此刻的狡詐。

  “你也許不知道,但不妨直接告訴你。是的你可以變得很強大,你可以像你的先祖們一樣,憑借自身的力量而永恒的壓制我,使我脫不出封印。可是…”那聲音一頓,他沒有笑,卻能從那短暫的停頓之中感受到他的愉悅,“你也會和你的先祖們一樣,當你越強大,那么我們的力量就會越接近。你還記得你的娘親嗎?丹穴山子夜元君。”

  林蘇青只是一想便即刻明白,或許說來不合適,但是意義卻相同,他想到了一句話:一念佛陀,一念邪魔。是的,但他修得越發強大,那么與放出體內封印的“他”,便只在一念之間。

  吞噬他就變得更為輕而易舉。

  “不,不是吞噬,是我們,你和我,合二為一。”那聲音笑了起來,低低沉沉,詭譎可怖。

  “蚩尤。”林蘇青蹙眉道,就像過了千百年不曾開口說過話似的,嗓子沙啞得像是從石壁之中摩擦出的聲音,“是這樣稱呼你吧。”

  那聲音狠厲一笑道:“你也可以叫我林蘇青。”驀然,林蘇青的面前霎時出現一張臉來,那是一張由燃燒的火焰匯聚出的臉,竟同他一模一樣,區別僅僅在于那張臉看上去詭譎且滿是戾氣。

  旋即道,“你有求于我。”

  林蘇青心中明鏡一般,他與蚩尤不同,他是林蘇青,蚩尤是蚩尤,原本就不是同一個,終歸也不會是同一個,但是他沒有反駁。

  “區區一枚牽機之毒,如何能毒死我。”林蘇青吞咽著干澀的喉嚨,使得聲音能夠精神一些,蚩尤同他開門見山,他也沒有必要委婉,“你卻說我就要死了。”

  巖漿翻滾的聲音將偌大的山洞震得轟隆作響,四面的插入墻壁的各類兵器被熱氣炙烤得橙紅一片,兵器們搖搖欲墜,撞擊出鼎沸的聲響。只有林蘇青落腳的這一處圓臺能等到平靜,但也并非平靜,只是不比圓臺之外那樣灼熱。

  譴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林蘇青從二太子所贈的那本經書里修習過這樣的心法,所以能得以清靜。

  “死即是生,生即是死;生生死死,無生無死。”蚩尤諱莫如深道。

  “你亦知曉我此來為求新生。”

  “倘若我不幫你,你當真能夠得以新生嗎?”面前的那張火焰聚成的臉猙獰一笑道,“你想喚醒二太子,必然無法得以‘新生’。”

  “新生并非全部煥然一新。”林蘇青蹙眉道,“我還是我,而我已非我。”

  “你既然能看到這一層,那就應該也看得到——如若我不幫你,你只有真正的死。”

  林蘇青上前一步,泰然而道:“所以我來找你。”

  蚩尤以火焰凝聚的那張面孔有一剎那的疑惑一閃而過,俄爾陰邪的道:“你利用我。”那神情竟是透著欣慰與歡喜,半分沒有責怪的意思。

  “區區小事何談利用。”林蘇青瞇起眼睛,話里有話的道,“而后你若答應,才算得上利用。”

  “你與我講條件?”那面孔大悅,“很好,很好!,更多的——”

  林蘇青比之明顯肅然,他的笑容看不出一點輕松,道:“不是講條件,是合作,亦是競爭。”

  “合作?競爭?”那面孔扭曲,充滿了喜悅充滿了期待,倒不是因為林蘇青所說的這些話,而僅僅是因為他從這些話里聽出了林蘇青的。

  是一切毀滅的開始,亦是一切新生的開始。而他,他與林蘇青,他們之間的新生與毀滅息息相關,彼生則我滅,彼滅則我生。

  “說來聽聽。”他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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