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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兩百八十節 今日新豐

  滾滾濃煙,出現在視線中時,長安城也就在望了。辛慶忌騎著一匹高頭大馬,這是汗血馬和大宛馬雜交后,經過了兩代選育,專門培育出來為達官貴人代步的馬匹。

  可靠、順服、賣相好,而且耐力和速度都遠超其母代。

  就是數量稀少,目前全國可能也就一千多匹。

  辛慶忌能拿到一匹,還是因為他在身毒立下的功勛。

  不然,像這種稀缺的寶馬,哪怕他是鄭國公辛武靈的侄子,也不夠級別拿到。

  因為,這些馬匹絕大多數,都是太仆的寶貝,被圈養在河湟、河西的馬場里,等著下崽子的。

  能送到長安,供人使用的,每年都不過三五十匹。

  十二卿大夫分一分就沒了,別人哪里能拿到?

  也就是辛慶忌,因為為國家在身毒打下了一塊基地,還拿回了相當于一年國家財政收入的戰利品,才能被丞相親自批準,賜予一匹作為代步。

  高大神俊的戰馬,承載著主人的身軀。

  一路上,數不清的商賈、百姓,紛紛側目。

  但辛慶忌望著前方的滾滾濃煙,心里面卻多少有些打鼓。

  “聽說丞相去了新豐視察,幾日內都不會回來?”辛慶忌小心翼翼的問著陪他回京的接引使金閼。

  金閼是故駙馬都尉金賞的長子。

  當年,延和宮變,金賞死于亂軍之中,而金日磾則被軟禁于詔獄。

  后來因為蜀國金夫人的緣故而被釋放,卻也失去了一切權利,只封了個‘定義候’,永始二年就因病亡故。

  但金家卻再未被牽連了。

  事實上不止金家,當初宮變日的許多人都被赦免了。

  包括現在的十二卿大夫之中,就有好幾個是當初宮變中的敵人甚至背叛了那位丞相的人。

  譬如大鴻臚于己衍,就是當年的京兆尹。

  其背叛丞相,受叛軍指使,封閉道路。

  丞相平叛后,就被投入大獄,然后又被釋放、赦免,最終竟被任命為卿大夫之一。

  成為了丞相心胸開闊、海納百川的證明。

  不止于己衍一人如此。

  事實上,很多當年的叛軍、叛官,后來都被赦免、寬恕。

  只有那些冥頑不靈,窮兇極惡,頑固到底的死硬分子,才被追究到底。

  如那東南郡國的貴族、士大夫、儒生,就被一掃而光。

  他們的土地、財富,統統成為了丞相收買東南民心的資糧。

  這使得東南,成為了丞相如今除卻關中、河西外最大的堡壘。

  在臨淄、曲阜、魯郡等地,當地百姓家里,直接掛的是丞相十二冠琉圖,將之當成皇帝一樣膜拜。

  只是,那些被寬恕的人,究竟是否真的被寬恕了呢?

  外人不知道,辛慶忌豈能不清楚?

  大鴻臚于己衍,看似是卿大夫,位高權重,但實則他連一點自由都沒有。

  每日早晚,都會有人將他當天言行報告。

  他在宣室殿上,就是丞相的應聲蟲和工具人。

  當年的叛臣與亂黨,雖然也大都被赦免。

  然而,幾乎全部投置閑散。

  只有少數人,類似金閼這樣有關系有后臺的外戚,才有可能出來做事。

  但也終究不可能重用。

  金閼當然也明白自己的處境,所以,在辛慶忌面前,他不敢擺什么丞相外戚的架子,笑著答道:“丞相確實是去了新豐,乃是視察剛剛建成的火藥作坊…”

  “哦…”辛慶忌點點頭。

  如今的火藥,已經取代了過去的芻稾,成為漢室最重要的戰略物資。

  國家甚至開征了‘硝石稅’,規定每戶農民每年必須向國家繳納總重量不得少于十斤的硝土。

  而,各地征收的硝土,在縣里制備后,統一被運送到長安附近的火藥工坊,生產的火藥,則直接被送到長安城的武庫。

  并由丞相的太尉府,負責下發、撥調。

  “這么說來,如今丞相不在長安了…”辛慶忌心里深深的松了一口氣。

  “嗯…”金閼點點頭,然后笑著道:“所以丞相命下官,將閣下直接帶去新豐…”

  “…”辛慶忌的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

  他們這一代人,最崇拜的人,自然是那位丞相。

  同時,最畏懼和害怕的,也是那位丞相!

  特別是辛慶忌這種‘犯錯’的人。

  然而,無論怎么害怕和畏懼,辛慶忌終究逃不了,也無處可逃。

  便只能是硬著頭皮,鼓起勇氣,跟著金閼,從長安外的道路,拐入前往新豐的道路。

  如今,從長安往新豐,是極為快速的。

  因為,一條前所未有的瀝青路,連通著帝國的政治中心與工業中心。

  而道路上,更是時時刻刻,都有著大隊大隊的車馬、商隊,在相向而行。

  所有的車馬上,都滿載著各種物資。

  糧食、原材料,都是運向新豐的。

  而各種手工制品與工業品,則是運往長安,等待裝上通向帝國各地的馬車。

  隨著辛慶忌一行,越來越靠近新豐。

  他們感受到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終于,在越過臨潼,進入新豐轄區后。

  他們的眼睛,都已經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

  從前,新豐是一個農業糧食產區。

  境內大多數土地,都是農田,這里更是如今天下大名鼎鼎的‘新豐麥’的原產地。

  當年,新豐的百姓,只是靠著賣麥種,都賺的盤滿缽滿。

  但現在,新豐境內的農田在不斷萎縮。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又一個的作坊、工坊,密密麻麻的遍布道路兩側,將曾經的農田逐步擠壓。

  在河道兩旁,一座座高爐,拔地而起。

  這是第三代的高爐了,采用了最新的耐火磚和冶煉技術,每座高爐日產生鐵可達數千斤之多。

  滾滾鐵水,每時每刻都從爐中流出來,然后被數十甚至上百的工匠,進行鍛打、錘煉,成為鑄鐵塊。

  接著,成型的鐵塊被送到一輛輛重載馬車上,這些四馬拉拽的馬車,行駛在由原木鋪墊的軌道上。

  并由這些軌道,運向下一個地點。

  而入蜘蛛網一樣,遍布視線的軌道,是新豐目前最大的特色。

  它們連接著整個新豐的所有作坊,并成為各個作坊運輸的紐帶。

  所以產品的生產、加工、合作、組裝,都由這些軌道聯系起來。

  這使得新豐的生產效率,冠絕天下。

  天下四成以上的生鐵、六成以上的精鐵和七成以上的粗鋼,都在這里生產、加工。

  一半以上的箭矢、鐵甲和八成以上的火槍、火炮及其零件也都是在這里。

  得新豐者,得天下,已經成為了諺語,更成為了全天下的共識。

  當然,作為代價,此地已經成為了漢室天下污染最嚴重的地區。

  糧食、飲水,都已經不安全了。

  現在,新豐轄區的糧水,全部從長安輸送。

  而大部分的百姓,也都已經從農民變成了工人或者工坊主。

  也就驪山那邊,還在遵循著千百年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雖然,辛慶忌和金閼都不是第一次來新豐,更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

  但他們依然充滿了敬畏與震撼。

  因為這龐大的工坊區,連綿不絕的軌道網,還有那些無時無刻不在吞吐著濃煙,流出鐵水的高爐。

  都代表著力量,象征著毀滅。

  它們毀滅了一切已知世界的抵抗,瓦解了所有內外的敵人。

  槍口之下,人人平等,炮口面前,王道教化!

  騎在馬上,看著這一切,辛慶忌滿心敬畏與震撼的問道:“丞相,究竟要什么?”

  是啊,如今的帝國,已經內外無敵,那位丞相,卻依然在孜孜以求的督促和命令著少府,不斷的加強建設。

  以辛慶忌所知,去年,丞相就已經從新豐和少府抽調了八千多工匠,前往了太原、雁門,打算在當地復刻一個新豐。

  此外,早在永始三年,遼東郡轄區的永安縣,就已經開始建設類似新豐的系統。

  為此,國家每年投入了不計其數的資源和資金進行扶持、建設。

  一個已經天下無敵的國家,卻還在孜孜以求的建設和強化自己的力量與體量。

  所以,每一個有識之士,都在問著這個問題。

  包括哪些位高權重的卿大夫們。

  “我聽說…”金閼在旁邊低聲的道:“今年正月,丞相召集卿大夫們,宣布將于三五年內,退位讓賢…”

  “就是因為卿大夫中,有人不愿繼續支持丞相的大策…”

  “故此,丞相才要釜底抽薪,逼迫所有卿大夫執政一體辭官!”

  這是長安城里的一個猜測,一個在表層下流傳的故事。

  某幾位卿大夫執政,覺得可以躺在功勞簿上享福了。

  甚至想要將自己的地位與權力,世世代代讓子子孫孫把持。

  而丞相對此痛恨至極,于是毅然決然,以壯士斷腕的決心,強迫所有卿大夫與其一起辭位讓賢,好叫國家與天下人都知道他的決心。

  這個說法,流傳甚廣,真假不知。

  但有一點,是確鑿無疑的——既然這個說法一直存在,丞相也沒有否認、辟謠,那就說明,它可能是真的——因為若是假的,那位丞相肯定會出面,或暗示或公開否認辟謠。

  而其沒有,那就說明,故事或許接近真相!

  辛慶忌在旁聽著,目光灼灼,似乎把握到了什么,于是,對金閼拱手道:“多謝兄長提點…”

  “我可什么都沒說…”金閼笑了,和聰明人說話就是這一點好。

  不必挑明了,只需起個頭,其悟性自然能悟到。看我要做門閥請瀏覽m.shu花ngge.org/wapbook/26272.html,更優質的用戶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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