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一臉尷尬的泥靡送下去,張越關起門來,將田水叫到身邊,對他囑托道:“吩咐下去,準備準備…給太孫殿下做好迎娶烏孫公主的準備!”
田水聞言,問道:“主公,烏孫人請求嫁公主了?”
“暫時沒有…”張越笑了起來:“不過很快就會了!”
為大漢太孫迎娶各族公主這種事情,張越是格外上心的。
上次一趟漠南之行,張越就帶回去十幾個從漠南各部選出來的漂亮女子,塞進了劉進的太孫宮里。
這是劉進的義務,也是他的責任!
作為大漢太孫,他需要帶頭做榜樣,以為天下先。
以打開漢家男子,大量迎娶夷狄女子的道路。
這更是一個正治任務!
漢太孫迎娶夷狄公主,可以有效穩定西域局勢,鞏固漢家統治。
甚至可以說,在這方面,劉進勝過百萬大軍!
所以,為了天下,只好委屈這位殿下犧牲自己的腎了。
泥靡在黑城塞中,住了兩天。
每日張越都會邀請他出去游獵、泛舟、夜宴。
就是絕口不提大宛的事情,急的這位烏孫小昆莫,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幾次想要主動提及,卻又被張越借故各種岔開。
眼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距離烏孫與匈奴約定的進軍時期越來越近。
焦急如焚的泥靡沒有辦法,只好趁著一次晚宴上喝到興起的機會,再次主動找張越搭訕:“將軍可知,匈奴已經定下了進軍大宛的日期?”
張越迷離著眼睛,有些迷迷糊糊的隨口問道:“何時?”
“就定在明日正午,于疏勒誓師,匈奴左大將堅昆萬騎長王遠將親帥堅昆萬騎及姑且萬騎、危須萬騎,并西域二十余國聯軍,總計八萬大軍,向大宛進攻!”泥靡將這個被他藏在心里許久的秘密說出來,他緊張的看著眼前的這位漢朝大將,問道:“貴國就真的坐視匈奴攻略大宛?”
張越斜著頭,笑瞇瞇的道:“八萬大軍,便是八十萬又如何?”
“能打的可有三萬人?”
想當年漢伐大宛,號稱大軍三十萬,但實際上李廣利麾下真正的作戰兵力也就四萬多。
剩下的,倒不是水分。
而是后勤輜重及輔兵罷了!
這是冷兵器時代的常識,真正廝殺的主力中堅,從來是少數。
大部分人都是醬油黨,搖旗吶喊或者打順風戰很厲害。
一旦真正遭遇敵人,一碰就潰,立刻轉進如風的也是這些人。
譬如,后世鼎鼎大名的淝水之戰,苻堅大軍號稱投鞭斷流。
結果淝水河畔,其精銳敗亡,剩下的幾十萬人立刻就四散而逃。
以匈奴人現在的情況,張越估計,其西域部分至多能抽調一萬可戰的騎兵。
西域諸國,撐死了能再湊上兩萬可堪一用的軍隊就了不起了。
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棗,無須理會的戰五渣。
他們在真正的戰場上,估計唯一能起的作用就是——用他們的投降速度來遲滯漢軍騎兵的進攻速度。
但,三萬精兵,在西域甚至除漢之外的整個已知世界,確實屬于一股足可滅國亡族的可怕力量。
大宛人能不能撐住?
確實存疑。
若再算上烏孫,大宛人的命運,其實差不多已經注定了。
就算能撐過今年,明年也會滅亡。
泥靡卻是被張越唬住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勸說道:“對貴國而言,匈奴或許不值一提,然而對西域諸國,特別是鄙國而言,匈奴就像天山一樣…其若再奪大宛…外臣恐怕西域從此將只聞匈奴之名,而不知貴國之威啊!”
張越聽著,無動于衷。
泥靡見了,只好一跺腳,忍著肉疼,接著道:“將軍可知,當初貴國使者博望侯張公,西去尋訪月氏就是自大宛而往,更得到了當時宛王派遣軍隊護送的禮遇…”
張越點點頭,道:“此我知之,但后來,博望侯回朝后,我國天子就派人賞賜了大宛君王黃金、絲綢,以為謝禮!”
他直起身來,看著泥靡,鄭重的道:“吾漢家,自古恩怨分明,有仇必報,有恩必償,此我國風俗也!”
泥靡聽著,沉默了下來。
事到如今,他再傻也看明白了。
這位漢朝大將,擺明了就是要他開價。
只有價格合適,他才肯出手。
不然,他就寧愿作壁上觀,看著烏孫和匈奴為了大宛大打出手!
甚至說不定,這個漢朝將軍會千方百計的挑動與烏孫與匈奴在大宛大打出手。
良久,泥靡堅決的抬起頭,看著張越,問道:“那依將軍之見,烏孫需要做到什么地步,貴國才肯答應出手相助呢?”
張越聽著,笑了起來,眼神之中更是大贊‘孺子可教’。
但嘴上卻依然偉光正,一點把柄也不肯留下來,只是道:“昆莫這不是見外了嗎?”
“貴我兩國,雖無正式盟約,但我朝天子陛下將細君公主、解憂公主先后下嫁,就已然說明,烏孫與吾國乃是特殊關系!”
“只是…”張越輕聲說道:“吾國禮儀之邦也,素來講究禮尚往來…”
“我主陛下,先后下嫁公主與貴國昆莫,細君、解憂兩代公主殿下,甚至不得不在貴國屈尊為右夫人…這貴國做的這些事情,不是很地道啊!”
“將軍有所不知,如今我國昆莫,已廢匈奴左夫人,晉解憂公主殿下為左夫人,更立左夫人所出長子元貴靡為世子!”泥靡趕忙解釋:“這已充分表明我國的善意了…”
“此外,若是貴國天子同意,我主昆莫,愿嫁公主入漢,為漢妃嬪…”
“外臣甚至愿說動我國上下,以大宛國土為公主嫁妝…”泥靡最后咬著嘴唇說道。
張越聞言,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問道:“果真?”
“果真!”泥靡言之鑿鑿的道。
“善!”張越撫掌而贊,舉起手中酒杯,道:“那邊一言為定!”
當然,他心里和鏡子一樣清楚,這個烏孫小昆莫的話,恐怕就那個嫁公主是真。
至于以大宛國土為嫁妝?
恐怕就純粹是說說而已,一個名目罷了。
畢竟,哪怕是如今,漢并龜茲、尉黎,占據天山北麓,然而,與大宛依然距離三五千里之遠。
所以即使烏孫人最終履行諾言,那也只是一塊飛地,只能交給烏孫代管。
換言之,烏孫人就可以在大宛發育,慢慢成長起來。
好在,張越在一開始就沒有真的想過要眼睜睜的看著大宛滅亡。
他只是想在不臟了自己的手的前提下,撈些好處。
同時,讓整個西域,甚至整個已知世界的王國、貴族、部族,全部記住一個事實——漢,是你們得罪不起的強權!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故而,他答應起來,別提多痛快了!
泥靡到底還是年輕了些,見張越允諾,頓時心喜萬分,向著張越連連敬酒,馬屁與逢迎之語,不要錢的送上來。
張越則是虛與委蛇,陪著他喝了一宿。
大宛王國,如今已經陷入了戰爭前的恐慌。
市場上,一片混亂,城邦之間隨處可見逃難的人民。
無數人蜂擁著逃向他們的王都——堅固的亞歷山大城。
現在,這座雄城,成為了無數人最后的指望與避難所了。
畢竟,在他們看來,上次亞歷山大城能夠擋住那可怕的漢朝軍隊的進攻,這一次為戰神阿瑞斯庇佑的亞歷山大城同樣可以擋住那些窮兇極惡的野蠻人。
但,多數逃難者,在亞歷山大城下被攔住了。
守備城市的軍隊,在城門口,組成了人墻。
只有貴族或者有錢的商人、平民,才可以在繳納了足夠的入城稅后被允許進入。
其他人,一概不許進入這座雄偉的堅城之中。
于是,數不清的難民,在城外聚集,引發無數騷亂與罪惡。
而在城內,雖然在軍隊的彈壓下,秩序勉強可以維持。
但,人心已經亂了起來。
所有人都拼命的囤積一切能囤積的物資!
糧食、布帛、武器、水和酒、肉干、奶酪、柴禾的價格全部瘋漲,即使如此,大多數商品依然有價無市!
在王宮內,最開始曾得意不已的宛王銀蔡,如今心如死灰。
因為他剛剛得知,大宛王國企圖尋求和平的最后努力已經失敗了。
派去匈奴,請求向匈奴單于朝貢的使者,帶回了匈奴人的最后宣言——事到如今,大宛人唯一可以保全自己生命的辦法,只有一個:在天地所立,日月所生,所有引弓之民的君王,萬王之王,偉大的撐犁孤涂陛下的軍隊面前棄械投降,納土臣服。不然,為天地日月與萬物庇佑,戰無不勝,無所不能的大匈奴的精銳軍隊,就會殺死所有高過車輪的大宛男人,將大宛的每一個城市都摧毀,將他們的祖先棺槨從地下拉出來,挫骨揚灰,然后還要將每一個大宛女人都賣去漢朝當妓女!
而另一支派去烏孫求饒的使團,則在更早的時候,帶回了烏孫昆莫的答復:叛漢背主之臣,人人得而誅之!烏孫為漢盟邦,對此負有不可推辭的責任與義務!
于是,銀蔡知道,現在他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死戰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