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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九節 訛詐(3)

  空氣一時間都有些凝固了。

  幾乎所有匈奴人,都是滿臉驚恐和畏懼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們想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軍隊出現?

  特別是那些鋼刀,簡直不似人間可以出現的武器!

  整個匈奴,都沒有如此鋒利、雪亮和可怕的武器。

  哪怕是單于的黃金佩刀,怕也不能與之相比!

  而漢朝人,卻將這種寶刀,大規模裝備到了其騎兵部隊之中,眼前的騎兵,人手一把。

  簡直夸張!

  他們哪里知道,這是技術和生產力發展帶來的力量呢?

  如今的鷹揚旅所用的馬刀,已是2.0版本了。

  所有原料,皆是從新豐的高爐冶煉而出,然后經過水力鍛錘數百乃至于上千次捶打后,然后由刀匠鍛造而成。

  經過工序和要求較之從前的漢家軍械復雜了十幾倍,但成本卻僅僅只比漢軍曾經制式的斬馬刀貴三分之一。

  而且,和從前的所有漢家軍械一樣。

  這些馬刀,都已經完成了標準化生產。

  從冶煉至鍛錘至鑄造,都形成和總結了技術條例與規范。

  除了最終的鑄造,可能需要技術和經驗外,其他工序,都已只需要按照規范和條例操作,便完全可以適應,最多不過是效率問題而已。

  于是,這種被命名為‘鷹揚刀’的馬刀,已然開始進行大規模試制階段。

  如今,月產量已經達到了五百柄以上!

  而且,只要精鐵足夠,產量完全可以繼續增加。

  故而,匈奴人不理解是正常的。

  就像我大清根本不懂,歐洲人為何可以制造出那些艦船大炮,跨越無數萬里而來一樣。

  于是,匈奴使團還未進入玉門關,就已經徹底喪膽!

  他們幾乎是戰栗著,哆哆嗦嗦的,走完了那一條由騎兵組成的通道。

  等到走出來,王遠一摸脖子,涼梭梭的,全是汗水。

  他再看自己身周,忽然聞到了一股臊膻之味,低頭一看,好幾個匈奴隨從的下檔全濕掉了。頓時,王遠就感到尷尬無比,恨不得找個縫鉆進去。

  而周圍漢朝士卒與官員的神色,更是有趣的緊。

  雖然沒有人直接嘲諷,但王遠知道,從此以后,長安的匈奴bot里,恐怕要增添好多條和今日相關的笑話了。

  但有什么辦法呢?

  王遠無奈的嘆了口氣,跟著引導的官員繼續走向前去。

  很快就到了玉門塞下,然后,所有的匈奴人都愣住了。

  因為,在他們的前面,漢人的玉門塞城門正門被人牢牢關閉了。

  只在旁邊,留了一扇狹窄的小門。

  小門很小很窄,幾乎只能容納一個人勉強通過。

  “貴官,這是為何?”作為正使,呼衍冥馬上上前找到微笑著矗立在門前的漢朝官員交涉:“貴國是要故意羞辱我國與我主嗎?”

  即使是匈奴人,也是聽說過晏子使楚的故事的。

  哪里不知道,這是赤裸裸明晃晃的羞辱他們?

  不過奈何如今形勢比人強,他們也只能強行壓抑怒火,強作理智的交涉。

  然而,那位負責接待他們的漢朝官員,卻只是微微笑著,用一種極為平淡的語調說道:“貴使不要誤會,這并非針對貴使與貴國,更不是針對貴主,此乃規矩!”

  “為防刺客、細作趁亂混入玉門,圖謀不軌,探聽中國虛實,鷹楊將軍乃定此制,還請使者不要介懷!”

  但那副高高在上的態度,卻分明是在說:我就針對你們了,怎么著?有本事打我啊!?

  呼衍冥聽著,太陽穴高高鼓起,指甲都快要嵌入肉中。

  然而,他卻根本不敢發作。

  只能是深吸一口氣,強行平抑心中的怒意,然后對著那位引導官員深深一拜,強作歡笑懇求道:“能否請貴官通融一二呢?”

  那官員聽著,眉頭都要跳舞了,他笑著搖頭道:“非我不近人情,奈何法如是足矣!”

  呼衍冥看著此人,心里翻江倒海。

  現在他徹底明白了,漢朝人這不僅僅是在故意羞辱他與他的主子。

  更是明晃晃的坦露態度——想要談判?就得給勞資當孫子!

  孫子都不肯當?

  有多遠滾多遠!

  爺不稀罕你們這些夷狄的虛情假意!

  若依呼衍冥在西域的脾氣,此刻恐怕已經暴起殺人。

  但在這玉門塞下,漢朝堅塞之下,他不敢,也不能!

  他想起了來使前,攝政王與他交代的事情。

  “左大都尉此去,務必牢記:忍辱負重,為了少主,也為了大匈奴,左大都尉切切不可意氣用事!”

  “漢人中不喜匈奴者,不愿與匈奴和談者,不知凡幾,切不可因小失大,即使漢人官吏有意羞辱,也當戒急用忍!”

  “今之匈奴,今之少主,已不可承受與漢開戰之痛矣!”

  而那時,攝政王尚且不知這河西已換了主人,不知坐鎮于此的已是那位。

  若是知道,恐怕叮囑的會更多。

  想到這里,呼衍冥就只好咬著牙齒,狠下心來,拜道:“即是如此,外使不敢再勞煩貴官…”

  然后,他舉起手里的使者節旄,走向那扇小門,然后低著頭,弓著腰,費勁的跨過那道狹窄的門。

  在這個過程中,呼衍冥的內心,猶如萬蟻撕咬,又仿佛被無數利刃攪碎了一般。

  他沒有選擇,也沒有辦法。

  這個恥辱,他只能吞下去。

  城樓上,張越俯視著城下,看著匈奴使者,躬身彎腰,痛苦萬分的從小門里穿過。

  他終于笑了起來。

  念頭通達,感覺暢快無比!

  當初,匈奴冒頓單于和老上單于是怎么羞辱的漢家君臣?

  他可沒有忘,史書也沒有忘。

  現在,終于可以償報一二了。

  “此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也!”他痛快的道:“當浮一大白!”

  于是命人取來酒壇,與眾人分飲,一口而盡,身心與靈魂都只覺暢快萬分!

  而左右親隨、大將,比他更激動。

  有聰明人甚至意識到了,今日的情形,可能會在某一天,成為青史上的故事!

  畢竟,漢家推崇大復仇,尤其是國仇方面,任何償報國仇者,必有登青史之上的潛能!

  而當年匈奴人是如何對待漢使的,史書上可是寫的清清楚楚!

  只是想到這里,續相如就靈機一動,悄悄的叫來自己的家臣,吩咐道:“去請畫師來,讓其繪今日匈奴使團入城之丑態!”

  自白紙出現后,寒門士子之中,就有些人開始另辟蹊蹺,以書畫入幕,為他人食客。

  還別說,書畫藝術在白紙上,得到了廣闊的施展空間,不過一年就佳作頻出,如今連宮廷都開始儲備畫師了。

  自然,這河西大將里也有人招募了些畫師來充門面。

  貴族家的事情,就是這樣,什么都喜歡攀比。

  但如今,續相如卻無比慶幸自己當初在長安招募了畫師,還帶來了河西。

  若能有一副今日此刻的畫作留世,那他必定可以在未來青史上混一個名字,說不定還能混一段介紹。

  而不是,成為‘鷹楊將軍部將’這樣的概括性描述里的人物。

  不提續相如的機靈,張越待得匈奴使團入城泰半,就帶著眾人,下了城頭,回到玉門塞里的玉門校尉官署。

  這里,已經都布置好了,已經為迎接‘客人’到來,做好了充足準備。

  張越帶人巡查了一遍,滿意的點點頭,然后就帶著人入了官署,自入正廳。

  匈奴使團的入城,花了許多時間。

  主要是城門太小、太狹窄。

  每次至多只能容許一個人通過,而使團除了人,還有馬匹、橐他、隨行的禮物、國書等物品。

  所以,他們差不多用了半個時辰,才終于全部入城。

  而這讓玉門塞內外的軍民,看足了笑話。

  每一個人臉上都洋溢著高興的笑容。

  甚至,還有著從長安返回,準備前往西域的胡商,親眼目睹了這一刻。

  “漢,已經如此強盛了嗎?”這些胡商悄悄的交頭接耳,震驚萬分的議論著:“連匈奴使者,都能被如此羞辱,而只能忍著…”

  “漢之強,竟至于斯!?”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這個信息,無疑太過震爆,以至于這些胡商下意識的就知道了,最近幾個月,還是最好別回西域了,留在這玉門塞,方為萬全之策!

  不然,一個不小心,那就要沒了小命!

  匈奴,那可比豺狼、虎豹還要兇殘的國家,豈能讓人出去到處傳播今日之事?

  不過,也有膽子大的,根本不怵這些。

  因為,在他們看來,漢能把匈奴打到這個地步,逼到這個程度。

  說明了什么?

  說明漢朝牛逼!

  那還等什么?

  趕緊花錢去買一張漢朝官方的文書啊,將它帶在身上,那自己豈不是可以在西域橫著走了?

  哪個不開眼的敢惹自己,就把漢朝爸爸的文書砸他臉上——你特碼瞪大你的狗眼睛仔細看看,你爹是誰的崽?哪來的垃圾戰五渣,也敢欺負漢朝爸爸的人?嫌命長?!

  若果真能如此,錢不錢的,麻煩不麻煩的也無所謂了。

  商人,逐利而生。

  沒有祖國,沒有民族,沒有忠貞,只有利潤和利益。

  若批一個漢朝皮,有利于他們做買賣,他們就會毫不猶豫,不惜代價的這么做!

  而漢家商旅,則無不驕傲的昂起頭來,倍感自豪。

  以至于,連他們手下的西域伙計與向導,都感覺與有榮焉。

  那可是匈奴呀!

  在西域無人能制,狂霸酷炫拽的匈奴,卻在漢朝面前,卑微到這等田地。

  換而言之,作為漢朝主人的手下的他們,地位自然蹭蹭蹭往上漲了。

  在無數人的目光中,呼衍冥與王遠一行,總算全部進入了玉門關。

  然后他們低著頭,跟著漢朝官員,一路向南,走到了城中中心的校尉官署衙門。

  尾隨而來的圍觀群眾,始終跟隨在他們身后。

  于是,他們共同見證了一副讓人終身難忘的畫面:在玉門校尉官署前,百余步的街道上,已被漢軍鋪滿了大纛。

  一面又一面,象征匈奴四大氏族及孿鞮氏高貴宗種的大纛戰旗,被人丟在青石板鋪成的路面上。

  更讓人震驚的是,在這些大纛旁邊,還插著木牌,木牌上用著隸書,書寫和介紹著這些大纛的主人與來歷。

  匈奴右賢王大纛…

  匈奴姑衍王大纛…

  匈奴姑且王大纛…

  匈奴左且王大纛…

  匈奴丁零王大纛…

  一面又一面,曾經叱咤風云,在西域足可止小兒夜啼,讓萬國震怖的匈奴戰旗,如今成為了漢朝人夸耀自己武功與戰績的證明!

  數十名漢騎,從前方并排而來,他們騎乘著高大的駿馬,身著厚厚的重甲,手里的馬刀長而鋒利,他們排成三排,組成三道厚實的騎兵墻,踏著這些大纛,轟隆隆而來。

  然后,他們恰到好處的,在匈奴使團前方減速,并在其十步左右距離同時勒住了戰馬。

  為首的騎兵軍官,策馬而出,高昂著隱藏在鐵胄下的頭顱,無比傲慢的高聲道:“奉鷹楊將軍、英候張公諱毅之令,漢長水校尉司馬楊武,特來迎接使者!”

  叫楊武的漢軍軍官,輕輕打馬,轉過身去,他麾下的騎兵像機械一樣,向兩翼分開,列出騎兵通道,然后他們手里的馬刀向前一舉,挺在胸口。

  呼衍冥深深吸了一口氣。

  王遠深深吸了一口氣。

  所有匈奴使團成員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而圍觀的胡漢商人以及玉門居民,則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興奮異常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張鷹揚,真乃神將也!”有人看著那數十上百的匈奴大纛,感慨的贊道:“神威至斯,無怪其號張蚩尤!”

  “那可不…”

  “封狼居胥者,前有霍驃騎,今有張鷹揚!”

  “有了張鷹揚在,河西無虞矣,天下無事矣!”

  但對匈奴人來說,眼前的道路,就像一條長滿了荊棘,滿是陷阱的無邊煉獄!

  若有可能,他們是死都不會走這條道路的。

  沒有辦法!

  他們不得不走!

  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有機會去見到那位傳說三頭六臂,額生神目的漢朝新貴,才有機會,用自己的奴顏婢膝與搖尾乞憐,來哀求、懇求對方,給與他們的主人(主公)喘息之機!

  對引弓之民來說,面子算什么?

  生存下去,活下去,才是第一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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