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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節 蚩尤之威(2)

  “張蚩尤回京了!”

  不知道是誰,在街道上嚷了一嗓子。隨夢小說.SUIMENG

  整個長安城,立刻炸鍋!

  “他怎么回來了?”丞相劉屈氂皺著眉頭,非常不爽的罵了一句“這個南陵黔首想干什么?”

  但左右卻都知道,劉屈氂的底氣已經不足了。

  沒辦法!

  那位可是天子的絕對心腹,圣眷正濃的人物。

  更要命的是,他還是公羊學派目前的精神領袖——沒有錯,在新豐畝產七石后,那位張蚩尤便擠掉了所有前輩與競爭對手,成為了整個公羊學派甚至整個儒家都推崇的領袖人物。

  無論今文還是古文,都在蹭新豐的熱度。

  建小康、興太平,由之成為了整個儒家主流的共同聲音。

  唯一的不同,大約就是,彼此對于如何建小康、興太平,有著不同闡述和方向罷了。

  故而,這位一回來,旁的不說,文壇馬上就要唯其馬首是瞻。

  他便是放個屁,那些文人恐怕都要說是香的!

  劉屈氂勉強平復下心情,問道“張鷹揚如今何在?”

  “回稟丞相,據聞鷹楊將軍已經入宮了!”馬上有佐臣答道。

  “入宮!?”劉屈氂神色緊張起來,立刻道“馬上準備車馬,吾要立刻入宮面圣!”

  心里面,他卻是害怕起來了。

  眾所周知的一個事情是——當今天子對那位,真的是非常信任!

  自其崛起以來,其所建議的事情,幾乎無所不應!

  不說其他的,單單就是不久前,天子頒給貳師將軍的詔命,就幾乎完全是照搬了后者的建議。

  有著這樣的影響力,萬一那張子重在天子面前進讒言呢?

  劉屈氂可不敢坐以待斃!

  于是,他急匆匆的乘上馬車,慌忙趕到建章宮。

  一入宮闕,便迎頭遇上了剛剛從宮中出來的新任執金吾韓說。

  “丞相安好!”韓說走上前來,笑呵呵的拱手行禮。

  “執金吾安好…”劉屈氂停下腳步,回禮稽首,問道“執金吾可是從陛下那邊過來的?”

  “然!”韓說笑著答道。

  “陛下如今何在?”

  韓說笑道“陛下正在蓬萊閣之中,等著張鷹揚熬煮的燕窩呢…丞相若是去的及時,說不定能討上一盅燕窩…”

  劉屈氂卻根本沒有心思去記掛什么燕窩,他連忙問道“陛下現在心情如何?”

  “好得很呢!”韓說笑著道“陛下剛剛才聽張鷹揚講了一個故事!”

  “什么故事?”劉屈氂好奇了起來。

  “太史公司馬遷所著之史書中的一個故事…”韓說笑呵呵的道“可好聽了,下官聽完,都覺得這個故事講得非常好!”

  “陛下更是龍顏大悅,命人賞賜了太史令黃金十金,毛布一匹呢!”

  劉屈氂頓時就緊張起來“這個故事講的是?”

  “丞相不必緊張,與丞相無關!”韓說笑著道“此與匈奴人有關而已!”

  “講的是,太史令考據,那匈奴先王,乃是夏后氏之后淳維的淵源…張鷹揚因而引申出,漢家必勝,而匈奴必臣的道理,陛下聞之故而龍顏大悅!”

  劉屈氂聽得一頭霧水,太史令司馬遷他是知道的,還見過幾次,印象里是一個看上去隨時可能進墳墓的老臣,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印象了。

  至于其他的…他就根本就不知道了。

  更不知道,那位張蚩尤回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劉屈氂根本不知道,在這個時候,整個長安的輿論,瞬間反轉了過來。

  在張越回京的消息,傳開后,所有游俠瞬間縮回了家。

  至于那些收了錢的文人,更是馬上閉上了嘴巴。

  可沒有人再想被張蚩尤吊起來錘了!

  左傳和谷梁被錘成了什么樣子?誰不知道?

  更重要的是,張蚩尤在民間的影響力實在是太大了,在其回京的消息一傳開,整個長安議論的焦點,就已經徹底從原先的八卦上挪開了。

  焦點,全部被轉移到了后者身上。

  他為什么回京?回京做什么?以及是不是天子召回的?

  很快,便有消息悄悄的流傳開來,說張蚩尤這次回京,乃是和天子與朝臣商議,那些繳獲帶回的牲畜的發賣方式!

  這就更是直接戳中了人民的內心!

  普羅大眾心里,瞬間回憶起了元鼎年間的黃金歲月!

  那個時候,衛青霍去病雙子星閃耀。

  他們不斷取得勝利,并將戰利品源源不斷的帶回來。

  數十上百萬頭牲畜,積壓在太仆的牧場里。

  于是,國家以非常低廉的價格,將部分牛羊乃至于馬匹,賣給了百姓。

  也正是因此,元鼎年間才會出現‘京師之錢累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于外,至不可食。眾庶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群,而乘字牝者儐而不得聚會…’的情況。

  戰爭紅利,導致了整個元鼎年前后數年,關中和天下的牲畜數量激增,而牲畜數量增加,導致勞動效率上升,勞動效率上升,造成經濟繁榮。

  這個道理,現在雖然沒有人懂,但人們本能的知道,這肯定是好事。

  當百姓的關注點,全部轉移后,自然也就沒有人再關心什么八卦了。

  劉屈氂卻是不知道這些,辭別韓說后,他忐忑不安的來到了蓬萊閣前,遞了官符,請求覲見。

  沒多久,便有一個宦官出來,恭身說道“陛下有詔,請丞相入覲!”

  劉屈氂連忙頓首拜道“臣謹奉詔!”

  然后,就跟上那宦官,走入蓬萊閣內。

  自始至終,他都不敢和人打聽,因為自從蘇文一案后,天子身邊便多了許多執金吾的耳目。

  三個月前曾有人不知死活,想要打探天子的事情,結果,他等來的是執金吾的緹騎的嚴刑拷打!

  一個‘交通宦官、私窺天子’的罪名,讓那人全家被誅!

  自那之后,便再也沒有人敢隨意賄賂天子身邊的宦官。

  因為你無法知道,你賄賂的這個人,是不是執金吾的人假扮的。

  而從前的很多手段,也都失效了。

  因為天子重新調整了自己身周的侍從宦官的服役輪值順序與任務。

  服侍他的近侍,再也接不到出迎大臣的機會。

  而負責出迎的宦官,則從其他地方輪流調來,而且,在調來上崗時,會有三支不同宮禁的宦官待命,在命令下達前,無人知曉天子會選哪一支?

  哪怕天子,自己也不知道!

  因為他是通過隨意抓鬮,臨時選取的法子選擇的。

  這便使得,禁宮內外,出現了一層絕緣。

  除了侍中官等少數隨侍天子身側的文臣武將外,宦官群體等于被堵住了嘴巴,至少被堵住了隨意傳遞消息,交通大臣的渠道。

  一路前行,來到了蓬萊閣的內殿。

  那宦官在門口停下來,天子真正的近侍官郭穰迎上前來,道“丞相請隨奴婢來…”

  便帶著劉屈氂進入內殿,隔著老遠,劉屈氂便聽到了一陣陣爽朗的笑聲。

  進到跟前,他才知道,是天子在和已經卸任執金吾的王莽說話。

  看到劉屈氂來了,王莽立刻恭身退到一邊。

  就連天子也起身,站到一側,說道“丞相來了,快請坐!”

  這是大漢丞相獨享的權力——禮絕百僚,除天子、皇后、太子外,丞相不需要向任何人低頭,相反,所有人,無論是誰都必須向丞相禮敬!蓋丞相者,相國也!

  所謂相,乃是襄的通假字,其意思便是襄贊國家!

  秦漢兩代,丞相地位,乃是百官之長,萬署之王!

  實權丞相的地位,更是僅次于君王,甚至可以頂著君王的壓力自行其是——譬如蕭何曹參、王陵張蒼,都有過類似的壯舉!

  劉屈氂卻不敢享受這種特權,他趕緊跪下來,拜道“臣丞相澎候恭問陛下圣安,吾皇萬壽無疆!”

  “丞相請起,請坐!”天子抬手道。

  劉屈氂才敢起來,亦步亦趨的挪到自己的位置上,跪坐下來,恰好,他的位置旁邊還擺著一個案幾,案幾上有湯杯與幾疊牛肉。

  劉屈氂心知,那是那位張鷹揚的位置。

  想來不久之前,那位張鷹揚就坐在那里,與陛下談笑風生,與韓說、王莽推杯交盞。

  想到這里,劉屈氂就忍不住的握緊了拳頭。

  就聽到天子吩咐著郭穰“郭令吏啊,去通知一下鷹楊將軍,就說丞相來了,請鷹楊將軍也給丞相準備一盅燕窩…”

  劉屈氂趕忙起身拜道“陛下厚愛,臣感激涕零!”

  心里面卻是忍不住有些得意,但他還沒得及得意多久,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帶著幾個侍女走了進來。

  正是那位鷹楊將軍英候張毅張子重!

  “陛下,您的燕窩…”張越卻是從一個侍女手上,接過燕窩,然后小心翼翼的送到天子案前。

  天子一見,馬上就迫不及待的接過來,揭開蓋子,用力的聞了一下,露出無比滿足的神情,立刻就將劉屈氂給拋到了一邊。

  劉屈氂看著張越,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

  兩人視線對接的剎那,劉屈氂忽然發現,對方的眼睛猛然一瞪,流露出絲絲殺意。

  在這瞬間,劉屈氂只感覺自己全身的汗毛倒立,后背發涼,脖子上的皮膚一片雞皮疙瘩。

  他竟一個哆嗦,幾乎沒有坐穩,差點跌倒。

  勉強才抓住案幾,穩住了身形,沒有當眾出丑。

  縱然如此,劉屈氂也感覺到了,整個殿中,無數雙眼睛都注意和觀察到了他方才的失態。

  這讓他恨不得在地上打個洞,鉆進去!

  他已經能夠想到明天長安市井議論的焦點了——蚩尤一眼,澎候喪膽。

  考慮到后者在文壇的地位與名聲,劉屈氂已經不敢想象下去了。

  想到這里,他就忍不住怒道“鷹楊將軍,您是故意的嗎?”

  張越聽著,輕聲一笑,答道“丞相在說什么?”

  接著,他答非所問,自顧自的道“丞相莫要冤枉好人!”然后他忽然抬頭,直視劉屈氂,做出一個又要瞪眼睛的架勢。

  嚇得劉屈氂一下子就低下頭去,根本不敢看他。

  張越見了,心里面終于出了一口惡氣!

  你欺負我小弟,現在我碾壓你一回,也算公平公正了!

  至于一瞪眼就嚇到劉屈氂這種技能,其實很好練。

  只要在戰場上,開幾次無雙,任何人都能掌握到這項技能。

  殺過人,而且殺過很多很多人的武將,只要他想,別說瞪眼睛了,便是稍微放一點氣勢出來,一般的文官平民,根本經受不住!

  烏江之畔的項羽,長坂坡前的趙子龍,過江的白袍將軍陳慶之,還有踏雪而來的李衛公,都有著這樣的技能。

  一個眼神,就能嚇得敵人望風而逃,甚至跪地請降!

  講道理,其實劉屈氂的表現還算合格,最起碼,他還能穩住心態。

  換一個人,在張越這等開過無雙,沾滿了無數鮮血的大將面前,怕是已經失禁了!

  看到劉屈氂退縮了,張越也就不再窮追猛打下去。

  到了他這個地位的人物,也不需要再像從前那樣大開大合,誰惹我我殺誰全家。

  特別是劉屈氂還是丞相,再怎么樣,當著天子的面,還是要給丞相體面的。

  故而,張越笑著對侍女招招手,讓人將燕窩端來,親手取來兩盅,一盅給劉屈氂,一盅給王莽,然后笑著道“丞相來的正好,余方與王公以及陛下,說到了西域都護府的事情上面…”

  “有些事情,正要和丞相商議…”

  劉屈氂聽著,抬頭看向天子,卻見天子端坐在御座上,仿佛什么都沒有看見,什么都沒有聽見一樣,只顧著埋頭吃著他的燕窩,不時的吧唧一下嘴巴。

  他再看向王莽,卻見這位舊日的執金吾,同樣專注于眼前的燕窩,兩耳不聞窗外事。

  在這個時候,劉屈氂忽然明白了。

  這是給他準備的鴻門宴啊!

  那個張子重,早就在這里挖好坑,等他跳進來了!

  他高調回京的目的,就在這里。

  讓他這個丞相,不得不入宮,然后就剛好與王莽撞上,于是,他便是想推脫也沒有辦法推脫了!

  蓋因,現在在場的不止有天子和王莽。

  還有著大漢帝國目前秩比最高的鷹楊將軍!

  鷹楊將軍在場,與丞相商議西域都護府的事情,等于就是一次小型的廷議。

  而他則不得不打落牙齒和血吞!

  “好狠!”劉屈氂咬著牙齒,暗自嘆道“果然不愧是張蚩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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