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著大軍,一路向南,穿過崖原,通過狼原,繞過鹽澤西部后,鶄澤湖已經不遠了!
速各緊緊的握住了自己手里的韁繩,忍不住的昂起頭來,驕傲的走在了前排。
作為一個曾經的呼奢牧民,不過是氏族之中最底層的成員。
速各的人生前二十年,一片灰暗。
自懂事起,他便幾乎沒有吃飽過。
因為長的瘦弱,族中的人,一直就瞧不起他。
便是父兄,也是非常嫌棄他,總覺得他在家里占了便宜,動輒就是打罵。
要不是看在他平時比較木訥的份上,速各甚至懷疑,他早就要被人丟出氏族,放逐到荒野里去自生自滅了。
至于什么牲畜、穹廬、女人…
這些都是他曾做夢也不敢奢求的東西。
然而現在…
速各得意的回過頭去,看著那兩個緊緊跟在他身后的女人,以及幾個臟兮兮的孩子,她們是速各這次北征的最大收獲!
是他在天使的軍法官那里,仔仔細細的挑選了足足一天,才挑中的獎品!
為此,他付出這次追隨王師幾近三個月,鞍前馬后服務所積攢下的一半功勞!
要知道,此行,烏恒聯軍,雖然幾乎沒有上陣殺敵。
但是,幾乎所有后勤物資和牲畜,都是他們在負責。
此外,各種臟活、累活,也是他們在干。
譬如,每次打掃戰場、收治和照顧傷兵,放牧和看管牲畜,掩埋與焚化尸體,清點貴重物品…都是烏恒人的事情。
速各更是一度被調去傷兵營,照顧和服務受傷的王師士兵。
每天天還沒亮就得起來,燒水做飯,熬煮藥物,服侍王師士兵吃喝拉撒。
還得為他們按時按摩、換洗絲帛做成的綁帶、背著有需要的人出去曬太陽。
整個過程里,稍有不當,被人投訴,就會被直接調離傷兵營,并清除所有的功勞。
正是靠著,曾經在氏族和家庭里逆來順受,吃苦耐勞的性格。
速各在傷兵營內勤勤懇懇的工作著,聽從著王師將官們的命令、指揮,無微不至的照顧著他所經手的每一個王師士兵。
因為老實、忠厚、勤奮、細心,他在傷兵營內廣受好評。
許多傷兵復原后,對他贊不絕口。
因此,被負責傷兵營事務的一位大人物評為‘最’,特許招募成為了王師的長水校尉的一員。
使得他有機會成為了王師精銳的一分子。
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這次北征,數千烏恒人隨行,能被王師中的大人物看重,并嘉獎和推薦加入王師的人,不足兩百。
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數千人中的前兩百,可想而知,這積攢的功勞有多少了?
旁的不說,速各僅僅是用了另外一半的三分之一,就給自己換了一套漢軍的軍械。
包括了一柄鐵劍,一件皮甲,一匹戰馬以及一把角弓和箭囊。
這可是在從前的呼奢部族里,可以稱作寶物,作為傳家寶的極品!
然而,速各毫不后悔。
甚至非常滿意自己的選擇!
他看著那兩個屬于自己的女人,眼中滿滿的都是溫柔。
這兩個女人,是他認為的所有匈奴俘虜里,最有價值的!
不止是因為她們的外貌、體型和年紀完全符合他的要求——二十五歲以上,屁股大,胸脯大,身上有肉,而且還有過三次以上生育記錄。
更重要的是——她們還各自有著三個孩子。
年紀最大的那個,已經有八歲了。
完全可以放牧牲畜,照看家庭,是最好的幫手。
這在草原上,簡直是完美的配偶人選。
在過去,這樣的女性,在部族內甚至會導致一場大型角斗,最終的勝利者,才有機會抱得美人歸!
如今,他只是花了點功勞,就順利的抱回來,而且一次抱回兩個!
完全值了!
這兩個妻子,會在未來,替他生下有他血脈的孩子。
她們帶來的那幾個孩子,也會在名字里冠上他的姓氏,變成他將來的幫手。
已經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
速各驕傲無比,滿懷著激動,他相信,等他回到氏族,父兄都會大吃一驚,羨慕無比!
族中的其他人,更是都將嫉妒他。
不過…
他微微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輕聲道:“我可不是從前的速各了!”
“我現在可是王師的一員,未來將要請一個中原的文人,替我取一個名字的大人物!”
帶著這種想法,速各的心情就變得更加酸爽起來。
而在大軍之中,數以千計的烏恒人,現在基本都有著類似的情緒。
這次跟隨天使與王師,一路打到了匈奴人的老巢。
讓這些烏恒人,都變得驕傲了起來。
這一路的遠行,也令他們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在從前,很多人心中,自家氏族的牧場與牲畜,就是一切。
但現在,這個觀念已經徹底顛覆了。
每一個人都知道了自身的渺小,也都明白了漢朝究竟強盛何等地步?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他們都已經不再甘于,只做一個草原上愚昧懵懂可笑的牧民。
他們都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一個漢人。
拿到那枚漢朝戶籍的竹符!
因為那不止可以讓他們與他們的子孫,擺脫被人歧視和鄙夷的夷狄身份。
更將使得自身與子孫后代,獲得一個被保護的權力!
這次遠征,讓他們知道了,漢人,可以為了拯救自己的臣民,而做出何等事情?
和烏恒人相比,虛衍鞮麾下的匈奴人,就顯得有些忐忑了。
他們緊張的混在大軍里,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怎樣的命運?
尤其是高層的虛衍鞮等人。
沒辦法,迄今為止,他們都只得到了漢朝使者和將軍們的承諾。
然而,長安的漢天子與其大臣,到底會如何處置他們?
依然是未知數!
而在曾經的歷史上,也不是沒有高階匈奴貴族投降、歸義。
哪怕是當年,軍臣單于的太子于單,也不過是被漢朝皇帝封為涉安候。
所以,虛衍鞮內心的惶恐是可以想象的。
其部下就更是戰戰兢兢,瑟瑟發抖。
沒有人知道,長安方面會給他們一個什么定位?
所以,虛衍鞮這些日子來,一直緊緊的跟在張越身邊,像條哈巴狗一樣,每日定時問候。
生怕被張越放棄,成為棄子。
張越對此,自然是心知肚明。
于是,就故意的吊著他,讓他在緊張和忐忑與不安中,惶惶不可終日!
這是學自后世的一種技法。
控制傀儡,除了恩威并施,恐懼是最有效的手段!
尤其是對虛衍鞮這樣的傀儡,更需如此。
只有磨掉他的棱角與野心,才能讓他明白,做一個安樂侯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當張越所率的大軍,向著鶄澤,緩緩靠攏之時。
萬里之外的玉門關外,來了一支奇怪的使團。
使團的首領,穿著一件哪怕在整個西域,都極為罕見的纏繞型服飾。
看上去只是將一塊布料,披掛在身上。
但實際上,仔細觀察你就會發現,這種服飾設計非常復雜。
它并不是簡單的將布裹在身上或者掛在身上,而是經過了一系列的裁剪、修飾,用了許多的飾針、繩結,將布料用矩陣或者圓形的方式,固定在腰部、肩部、胸部等關鍵位置。
這幾乎是一種可與中國的華服的復雜程度相媲美的服飾了。
而這也意味著,這種服飾背后的文明,可能與古老的諸夏文明一樣高度發達,并擁有著一系列復雜、深刻的制度、文化、哲學。
“偉大的狄俄尼索斯啊,請您保佑我,一切順利!”首領昂起頭,回首西望,回憶起自己這一路上的艱苦。
他祈求著自己信奉的神明,給他庇護與幫助,讓他可以順利抵達目的地——傳說中的絲國。
那個被自己的君王,認為有可能給與幫助,甚至可以發展為盟友的偉大帝國!
他是在七年零六個月之前,被他的君王,羅馬之敵,密特拉所眷顧的明君,阿契美尼德王朝之后,萬王之王大流士大帝的嫡系子孫——偉大的本都王國國王,尊貴的米特拉達梯大王,被認為是酒神狄俄尼索斯之子的米特拉達梯六世派遣,前往東方,聯絡盟友的使者。
最初他的使命,是與已經與整個歐羅巴都已經失去聯系的巴克特里亞人取得聯系。
但當他抵達巴克特里亞時,他發現,這里已經徹底失去了亞歷山大大帝的榮光,成為了一個名為‘月氏’的蠻族的樂園。
希臘諸神的光輝,也已經從這里消失。
奧斯匹林諸神的神殿,都被推倒了。
取而代之的是,月氏人信奉的一個名為浮屠教的神廟。
好在,月氏人對于他這樣的遠方使者,非常友好,許多貴族都很友好的接待了他。
告訴了他很多他之前所不知道的消息。
其中,就有東方的絲國的確切消息。
使得他知道了,在東方,真的存在著一個巨無霸。
一個強大到無法想象的帝國。
月氏人告訴他,那個帝國非常友好,而且樂于與所有人做朋友。
他們有絲綢、香料、黃金。
甚至曾有一位絲國的使者,抵達月氏。
于是,這位使者返回自己的祖國,向他的君王米特拉達梯六世稟報了自己的見聞。
當時,米特拉達梯六世并未表現出什么興趣。
畢竟,絲國太遠了!
而且,中間還隔著一個據說強大無比的蠻國。
然而,四年前,卡帕多西亞王國的國王去世,他的君王為了得到卡帕多西亞,而和原來的盟友決裂,并最終引來了一個強大無比的敵人——羅馬!
羅馬的亞細亞總督卡西烏斯率領三個強大的羅馬軍團,悍然介入卡帕多西亞,并迫使他的君王退出這一地區。
從而徹底激化了本都王國與羅馬之間的敵意。
于是,在第二年,米特拉達梯六世與亞美尼亞的提格蘭二世結盟,積極準備對卡帕多西亞的戰爭。
這個時候,米特拉達梯六世想起了有關絲國的傳說。
因為,戰爭,特別是對羅馬這樣的龐然大物的戰爭,需要海量的金錢和資源維持。
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是,資金才是決定戰爭勝敗的關鍵!
而絲國的絲綢、香料,完全可以作為一張底牌。
于是,他被再次任命為使者,并配給了數十名隨從,踏上了前往東方尋找絲國的道路。
用了一年時間,他從本都抵達了巴特克里亞,然后在月氏人的幫助下,穿過了群山與高原,來到了充滿了希臘文化色彩的大宛。
在大宛,他得到了更多有關絲國的情報。
知道這個強盛無比的大帝國的富庶與可怕(十幾年前,他們僅僅是因為大宛的一個國王拒絕向他們出售一種良馬,就發動了十幾萬大軍,跨越了上萬里的道路,攻擊大宛,并迫使大宛人投降、臣服)。
這讓使者更加興奮!
若本都能與一個這樣強大的帝國建立盟友關系。
那么,自己君王的雄心壯志,就有了實現的基礎!
擊敗羅馬,恢復希臘,重建大流士大帝與亞歷山大大帝榮光就有了可能!
然而,前往絲國,就不得不面對那個絲國的敵人——名為匈奴的野蠻國家的阻攔!
他在大宛的這些年來,已經前后嘗試和努力了十余次。
可惜,每次都是半途而廢。
匈奴人牢牢的控制住了前往絲國的主要道路,并封鎖了任何可能與絲國聯系的陸上交通。
所有商旅和使者,都只能通過匈奴人,才能買到那些名貴的絲綢與香料。
當然,使者也聽說過,有絲國的商人,會出現在一些國家。
可惜,這些人商品,常常都被這些國家的貴族所買走,外人想要接觸這些絲國人千難萬難!
在大宛等了兩年,就在他耐心將要耗盡,打算回國之時,他得到了一個消息——前往東方的道路,已經暢通。
蠻族內部出了問題,已經不再能有效阻止商旅東行。
聞訊后,使者立刻就帶上了自己的隨從,雇傭了數十名向導,從大宛出發。
終于,他第一次來到了傳說中的絲國的邊界。
然而…
望著關塞上飛舞的絲國旗幟,以及那正在不斷靠過來的絲國武士。
使者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他并不會講絲國話…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