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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一節 紛擾的匈奴

  撤軍,毋庸置疑是最需要技術的軍事行動!

尤其是,深入敵境后,且敵人依然擁有反擊能力的(情qíng)況下的撤軍。狂沙文學網  為了確保能夠順利與敵人脫離接觸。

  在封狼居胥典禮后的第二天,張越就親自率領四千精騎,從狼居胥山向西,做出攻擊姿態,甚至做出要渡河的樣子。

  嚇得余吾水對岸的匈奴騎兵,不得不立刻后撤,并且一撤就是一百余里,撤到了趙信城的保護范圍內。

  幾乎猶如驚弓之鳥!

  沒辦法,狼原一役后,逃回漠北的衛律等人,為了盡可能的推卸責任,將漢軍的實力,進行了夸大。

  在衛律等人描述里,漢軍的騎兵,幾乎每一個都比匈奴的(射射)雕手強。

  擁有著百步穿楊的(射射)術,生撕虎豹的力氣。

  為了加深這一印象,有些逃回來的貴族甚至開始渲染起了‘漢騎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說法。

  最初,這種說法是沒什么人相信的。

  自漠北決戰后的這二十七年時間里,匈奴雖然在戰略上被漢軍壓制,但在局部卻經常能取得勝利。

  對漢的恐懼也逐漸淡去。

  最起碼,過去二十多年里,匈奴人只要把戰線拉長,那么,最終就至少可以((逼逼)逼)退漢軍!

  所以大部分人都將這個說法當成笑話。

  但是,河曲一戰,右賢王奢離的主力近乎全軍覆沒,只有少數人逃脫。

  而奢離所部,是匈奴留守漠北最后的機動兵團和精銳。

  這就使得,原本被人嗤笑和不屑的‘漢軍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立刻席卷漠北各部。

  一時間人心惶惶,特別是匈奴人素來有將擊敗特別是碾壓自己的敵人神化的傳統。

  在過去的百年歲月里,僅僅是漢室明確知道的例子,就有著漢雁門郡太守郅都、云中郡太守魏尚、飛將軍李廣、大將軍衛青、大司馬霍去病以及當代的貳師將軍李廣利。

  尤其是衛青霍去病,哪怕是現在,也依然是匈奴人不敢提名字的男人。

  如今,他們再次面對一個似乎不可力敵的敵人。

  于是,愚昧的牧民和奴隸們,再次將這個敵人神化。

  特別是,某些親漢派的貴族,私底下將‘張蚩尤’的傳說,撒播開來后。

  漠北各部,對于張越的戰旗,充滿了恐懼。

  這就使得,張越幾乎沒有費太大力氣,就完成了驅逐匈奴騎兵的戰略目標。

  在將匈奴騎兵((逼逼)逼)回趙信城附近后,漢軍騎兵,旋即開始交替掩護,并向姑衍山方向撤退。

  至延和二年夏五月初八中午,也就是張越與那位所謂‘屠奢薩滿’彭奉約定的時間。

  漢軍騎兵徹底脫離了狼居胥山一帶。

  至十(日rì)下午,撤出姑衍山地區,進入禱余山一帶。

  而這時,前方的輜重部隊與部隊,已經基本渡過了弓盧水,撤入難侯山地區。

  而這也意味著,除非匈奴主力兵團,在現在越過瀚海,并直抵弓盧水中游河谷一帶,否則,已經沒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漢軍撤回漠南的了。

  將時針向回撥兩天。

  延和二年夏五月初八上午。

  就在漢軍騎兵的(殿diàn)后部隊,開始有序從狼居胥山撤離,向著姑衍山前進的時候。

  在狼居山以北、黑水河以南,燕然山以西的草原上。

  一支匈奴騎兵,在數十名薩滿祭司的率領下,簇擁著匈奴的母閼氏,浩浩((蕩蕩)蕩)((蕩蕩)蕩),向著狼居胥山前進。

  一路上,雖然很多人都提心吊膽。

  擔憂著漢朝騎兵的攻擊。

  但狂(熱rè)的宗教(情qíng)緒,卻主導著他們的行為。

  薩滿祭司們,更是在他們耳畔不斷打氣:“偉大的屠奢薩滿,溝通天地萬物之靈,萬物之靈告知偉大的屠奢薩滿,漢人已經向南撤退!現在,是到了我們,為天神與(日rì)月之靈,收復圣山,奪回龍城的時候了!”

  母閼氏顓渠氏,也是信誓旦旦的鼓勵著她的貴族們:“我,偉大的且侯單于之妻,狐鹿姑單于之母,向你們保證:天神已經通過屠奢薩滿,啟示了我們的這次行動,必定會成功!”

  于是,這數千人一路上戰戰兢兢,又自信滿滿的靠近狼居胥地區。

  當他們在中午時分,抵近狼居胥地區時。

  他們發現,一切都和他們信奉和尊崇的‘屠奢薩滿’在數(日rì)之前就已經預言的一般。

  圣山周圍,已經沒有了漢人的影子。

  甚至,還有人在某些地方,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譬如,在狼居胥山的北方,他們進軍的道路上,有些地方的草場,長出了類似腳印的巨型形狀。

  這些青草腳印,長達數十步,寬數步。

  就像是從天而降的巨人,向狼居胥山走去一樣。

  牧民與奴隸們,立刻就被這一神跡所傾倒。

  貴族也好不到哪里去。

  每一個人都瘋狂若癡。

  等到他們來到了狼居胥山下,沒有見到任何漢軍蹤影后,這一(情qíng)緒立刻就攀升到了巔峰。

  “天神萬歲!”

  “(日rì)與月之靈萬歲!”

  “偉大的屠奢薩滿萬歲!”

  無數人癲狂的向著燕然山方向磕頭膜拜,虔誠無比。

  當兩天后,‘屠奢薩滿’彭奉,在上萬信徒與追隨者擁護下,抵達狼居胥山腳下時,這一(情qíng)緒更是攀升到了巔峰!

  隨即,他就在母閼氏以及上百名匈奴高階貴族與接近兩萬人的見證下,登上狼居胥山之巔。

  并正式接受了所有人的膜拜與獻禮。

  于是,匈奴帝國的命運,從此走上了歧途,匯入了另一條河流中。

  從這一天后,一切都已經面目全非。

  因為在這一天,匈奴人的原始薩滿教,終于從散亂、無序,向著一個真正的宗教演化。

  第一次,他們擁有了受到廣泛支持和傾慕的宗教領袖。

  第一次,他們如此虔誠而徹底的信奉了某一個人的說辭。

  從此,神權從虛無縹緲的傳說與故事中,降落凡塵。

  而站在狼居胥山上,看著山下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與膜拜聲。

  彭奉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他微微閉上眼睛,向前一握,輕聲道:“吾既是神!”

  隨即,他下達了命令,要求他的信徒和追隨者,將他匈奴的屠奢薩滿,天神的代行者、(日rì)月之靈眷顧者、萬物之靈賜福者的(身shēn)份,廣而告之,要讓所有匈奴人都知道。

  他手下的薩滿祭司與追隨者們,更是將早就編造好的,有關他的各種故事與傳說,灌輸給了他的所有信徒。

  如今在親眼見證了在其率領與引導收復圣山、龍城這樣的偉業,又見證了許多奇跡與神跡后,單純的牧民與奴隸們,當然是深信不疑,甚至自動腦補了許多更有傳奇(性性)與神話(性性)的故事。

  而通過這些人,這些自來水。

  屠奢薩滿的傳說與故事,迅速的在整個漠北地區,都流傳開來。

  而到這個時候,匈奴左大將率領的騎兵,才剛剛抵達趙信城。

  他甚至沒來得及開始部署兵力,就被卷入了趙信城內的政治傾軋之中!

  因為,在確認漢軍南撤后。

  沒有了外部壓力的趙信城,就迅速陷入了激烈的斗爭中。

  擁護狐鹿姑的人和反對狐鹿姑的人,打成了一團。

  其實,本來支持狐鹿姑的貴族們,已經陷入了劣勢。

  但是…

  反對派們,卻沒有主心骨。

  有人傾向支持先賢憚,也有人打算去北海請于王回來主持大事,更有人覺得,應該等母閼氏回來再做決定。

  而這位左大將剛剛回到趙信城,就不可避免的被各派人找上門來,探查他的想法。

  而他又能怎么辦呢?

  支持狐鹿姑?

  傻子都知道,狐鹿姑單于是不可能長期掌權了。

  西征不敗而敗,狼狽撤軍。

  甚至為了撤軍而和本來的敵人握手言和,冊封其為左賢王。

  這本(身shēn)就已經讓西征貴族與部族,非常不滿!

  有種被羞辱的感覺。

  更尷尬的是那位(日rì)逐王,還被冊封為左賢王,成為匈奴單于合法繼承人。

  未來將會登上單于寶座。

  到那個時候,曾經打過他的人,該如何自處?

  匈奴可沒有什么小白與管仲的故事,匈奴人的傳統,素來就是贏家通吃!

  就像尹稚斜單于即位,軍臣單于的支持者,不是逃亡漢朝,就是被人殺光。

  兒單于死后,即位的句犁湖單于毫不客氣的清除兒單于的支持者,更是沒有過去多久。

  作為率軍打過先賢憚的人,左大將當然清楚,先賢憚即位之(日rì),就是他喪命之時。

  為了自己的(性性)命,他也不可能支持先賢憚。

  但,除先賢憚外,剩余的選擇,好像也不是那么靠譜。

  于王…

  資格是夠了,但這個單于的弟弟,是一個十足的音癡。

  他要當了單于,指不定就會因為追星而跑去漢朝長安,跪((舔添)添)那個漢朝皇帝。

  而母閼氏呢?

  又似乎落到了一個所謂屠奢薩滿手里。

  所以,矛盾與沖突,分裂與吵鬧,立刻就成為了趙信城中的主旋律。

  并越演越烈!

  以至于,趙信城的高層,根本沒有時間理會從姑衍山、狼居胥山方向,不斷滲透進入余吾水、黑水流域的屠奢薩滿的傳教者。

  使得后者的信仰,迅速在整個匈奴腹地,遍地開花。

  等到狐鹿姑率軍,回到余吾水流域時。

  屠奢薩滿的傳說與故事,已經在這個匈奴的核心地帶,無處不在。

  哪怕是在一些山區,也有著其信徒存在。

  匈奴人,第一次不得不面對宗教的力量。

  這在過去,是無法想象的!

  匈奴的紛紛擾擾,已經和張越徹底無關了。

  率著漢軍,用了半個月時間,張越的將旗,終于在延和二年夏五月二十一(日rì),回到了崖原。

  看著漢軍騎兵,如流水一般,從十余條浮橋上,不斷的通過。

  張越摸了摸,已經長出了濃密胡須的下巴,看著清澈的河水里自己的倒映,忍不住笑了起來,河水中的面容,已經變得黑黝黝的。

  漠北的風沙和暴曬以及晝夜的劇烈溫差,在遠征軍的每一個人(身shēn)上,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不止是他,整個漢軍上下,現在都已經沒有了白臉。

  每一個人都變成了髯須大漢,長滿了絡腮胡子,臉更是又黑又粗,與出征前形成了鮮明對比。

  “侍中公!”在遠征中,不斷鍛煉成長起來的郭戎走到張越面前,道:“續將軍和司馬將軍、辛將軍以及烏恒各部貴人、姑衍王等都已經在等您了…”

  “嗯…”張越回過頭去,道:“吾知矣,請他們稍候片刻,本使這就過去!”

  “諾!”郭戎領命而去。

  張越則再次回首,遠眺了一眼遠方的群山,才抬起腳,走向前方。

  內心之中,則閃過了無數數字。

  從雁門郡率軍出塞時,漢軍的總兵力只有長水校尉、護烏恒都尉的四千騎兵以及塞下氏族義從大約兩千騎。

  一路上,從南池等部,征發和抽調了大約四千余騎。

  又得到了飛狐軍的四千步卒與兩千輕騎的支援、補充。

  總兵力由之上升到了一萬六千人。

  此外,還有匈奴的姑衍萬騎三千余人和其他被俘的匈奴騎兵大約三千騎的加入。

  在渡過弓盧水時,漢軍的總兵力達到了接近兩萬一千人(崖原之戰、澤之戰以及一路上的非戰斗減員大約在兩千左右,其中烏恒義從損失占據大部分,漢軍大約只有五百到六百人的戰損)。

  除此之外,還攜帶了大約十三萬頭牛羊以及五萬匹左右的戰馬、馱馬,一萬頭左右的橐他。

  現在,當漢軍回歸崖原。

  總兵力,已經超過三萬!

  其中,有至少一萬三千人是俘虜后歸順的匈奴騎兵。

  此外,大軍之中,還有婦孺三萬多人,俘虜的男(性性)牧民約兩萬多人。

  牛羊牲畜,超過了五十萬頭!

  戰馬達到了十一萬余匹,橐他三萬余頭。

  更繳獲了黃金接近八萬金,玉石與金銀器皿數千件,絲綢兩萬多匹,還有各色皮毛數萬件!

  僅僅是這些物資,就裝滿了所有的橐他和犍牛。

  甚至還需要烏恒人和匈奴人,肩挑手提,幫忙運送。

  此外,更是解救了被俘、被擄、被扣漢家臣民幾近八百人。

  真的是滿載而歸,收獲豐盛!

  然而…

  損失與教訓,也是十分深刻。

  渡河前的兩萬余人,最終能跟著張越歸來的,只有不過一萬四千余人。

  超過六千人,永遠長眠在了漠北的風沙與河谷之中。

  其中,漢軍出(身shēn)的士兵、將官,接近一半。

  而且,很多都是非戰斗減員。

  傷兵、失足、感冒以及其他各種意外,奪人(性性)命,從不留(情qíng)!

  很多士兵,甚至連尸體也找不到。

  他們掉下了懸崖,落入激流。

  哪怕是在張越(身shēn)邊,追隨著他的鄉黨,也在遠征中因為各種意外、傷病而減員了二十多人。

  歸途上,又有大量戰俘、婦孺以及繳獲所得,損失在狹窄而危險的弓盧水河谷中。

  回想著那些逝者,想著那些人的音容笑貌。

  張越忍不住在內心感嘆:“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他這次遠征,真的是運氣和時機把握的相當好,敵人又很配合。

  否則…

  恐怕能夠最終回到這崖原的人,還會更少。

  這就是戰爭的殘酷和殘忍。

  哪怕是衛青、霍去病這樣的頂級戰神,無雙名將,或者張越的開掛之人,都無法避免。

  “吾唯一能做的,就是為諸君,爭取到屬于諸君應有的地位與撫恤!”

  “吾唯一可做的,就是替諸君的妻子兄弟父母,爭取到足可保證其安然成長的資源!”

  “我發誓:誰在此事上,偷摸耍滑,陽奉(陰陰)違,乃至于移花接木…發現一個,懲處一個!絕不姑息!”

  在心里面,張越靜悄悄的說著,這是對他自己,也是對那些逝者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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