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直射在鶄澤上,泛起陣陣光磷。∏雜ξ志ξ蟲∏
往日秀美的鶄澤,如今,已是一個修羅場般的地獄。
在早晨之后,呼揭騎兵加緊了攻擊。
他們耐心、細致的一點點摧毀和擊垮了呼奢人一次次的反抗與反擊,并不斷將絕望與恐怖散播。
其實,呼揭人的進攻手段,相當貧乏。
不過是三板斧而已。
無非就是,找到漏洞后,就組成一個集群。
一般是以三百到五百騎兵為箭頭,狠狠的沖擊呼奢部的薄弱點。
在沖殺一陣后,看到呼奢騎兵來援,于是揚長而去。
留下滿地的尸骸與一片狼藉的營地。
很多時候,他們甚至還有時間,將自己的戰利品帶走。
呼奢人對此,毫無辦法。
所以,這場戰爭,打到現在,對呼揭人來說,更像是一種有趣的游戲了。
他們就像草原上的狼群,在圍攻野牛時一樣。
頻繁的進攻,不斷的游走。
在巨大的野牛軀體上,留下無數傷痕,同時,時時刻刻覬覦著野牛的剛門。
只要有機會,就會咬上去。
而呼奢人的剛門,顯然是他們疲憊而脆弱的僅剩的騎兵。
一旦,這些人垮掉,別看現在呼奢還有好幾萬的人口,數十萬的牲畜。
但,必然會和被狼群咬出了腸子一樣的野牛,只能流血而死。
這場游戲是如此有趣,以至于連屠姑射都暫時忘記了漢軍的威脅,興致勃勃的參與其中。
他剛剛親自帶著自己的直屬騎兵隊,沖進了一個疏于防范或者說疲憊到已經無力防范的營地內。
將那些男人,統統殺死,砍下首級。
甚至,將其首領和親信們的尸體,用呼揭人對待敵人的傳統,插到了一根根尖銳的木樁上。
除此之外,他還帶回了數百個婦孺。
這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孩子,一被押進部族的營地里,立刻就引發了無數尖叫與歡呼。
“大王萬歲!”呼揭騎兵們,歡呼雀躍,此刻對屠姑射的忠誠度,直接拉滿。
使得他成為了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受擁戴的首領。
“大王…”歡呼聲中,屠姑射的一個親信,走到他面前,稟報道:“西南的斥候報告,昨天他們在向西南前進時,遇到了敵人!”
“嗯?”屠姑射立刻警覺起來,他抬頭看向西北,然后一拍大腿:“糟糕!”
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似乎犯下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只顧著圍攻鶄澤了。
卻忘記派人去控制這一地區最重要的制高點了。
他微微想了想,立刻吩咐:“奢離,我的雄鷹,你立刻帶上兩百騎,向西北方向前進,確認來敵,及時與我聯系!”
他知道,若有敵人,占據西北方向的制高點。
那么,呼揭騎兵就等于被人從西北、東南與西南三面包抄。
更要命的是——西南乃是制高點。
換句話說,敵騎完全可以居高臨下,對呼揭騎兵發起一的攻擊。
而呼揭騎兵,想要進攻,卻難于登天——從低地向高地進攻,哪怕是騎兵,也會不堪重負。
人馬的消耗都會倍于高處的敵人。
對方聽著,立刻領命而去。
送走那人,屠姑射甚至沒有來得及思考。
就又有人來報告:“大王,那些烏恒蠻子,派人出來,請求與大王談判…”
屠姑射聽著,大喜,連忙問道:“人呢?馬上帶來見我!”
在這樣的時候,呼奢人若是愿意投降,那簡直是最好的消息了。
可以讓他省卻無數功夫,更能令這次征服完美落幕。
屠姑射甚至已經在幻想著,押著這些家伙,滿載而歸的場面了。
可惜…
來者卻是低著頭,低聲報告:“已經被勇士們用青銅錘錘死,將頭顱丟回了其營帳…”
屠姑射聞言,目瞪口呆,但卻說不出話來。
因為,這是呼揭人的傳統。
呼揭人從來不接受敵人的投降。
他們只會將敵人全部碾碎,盡數殺死。
只會留下婦女與孩子。
就連假裝接受敵人投降,然后將他們全部屠殺,在呼揭人看來也是不可接受的。
因為,那意味著被屠殺的敵人的首級,將失去作為祭品,奉獻給黑神的可能。
所以,屠姑射也只能無力的嘆了一口氣:“勇士們做的對!”
人都死了,他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讓勇士們加緊進攻,今天日落之前,要打到鶄澤湖邊!”屠姑射補充道:“命各位骨都侯,不要再留手了!”
他很清楚,留給自己的時間,恐怕不多了。
必須在今天,至遲也要在明天結束鶄澤的戰斗。
否則…
頓兵于此,一旦敵人從三面夾擊過來,他恐怕就只有丟下輜重與繳獲,狼狽逃跑的選擇了。
“再派人去弓盧水,催問一下丁零王!”屠姑射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急:“請他盡快帶兵渡河,將我部的進展與繳獲,都如實報告…”
現在,屠姑射只能向他在過去看不起的衛律求援了。
因為,要想撤離幕南,成功的將繳獲的戰利品帶回去,他只能依靠衛律的接應。
也必須依靠衛律接應,才能安全的返回。
所以,他只能選擇,將自己的繳獲所得,如實報告,希望衛律能看在俘虜與牲畜的面子上,趕快來支援。
弓盧水之畔,衛律和姑衍王,正在檢視他們的軍隊。
此時,聚集在此的匈奴騎兵,已經超過了八千之眾。
包括了姑衍王直屬的三千完全用漢軍武器裝備與組織編制組建起來的騎兵。
這些戴著各種各樣的青銅胄或者鐵胄,穿著皮甲、魚鱗甲,腰配長劍,手持著長戟或者青銅弩機的騎兵,是目前匈奴帝國的王牌。
更是堆積了無數資源后的成果。
為了編組這樣的一支軍隊,單于庭幾乎用了一半以上的繳獲與歷年走私所得。
更重要的是,在這支軍隊里,匈奴人大量的任用了漢朝降將。
不過三千騎兵,就有有著兩百多名投降的漢將。
為了拉攏這些人,匈奴人真金白銀,拼命的砸。
什么西域美女、康居胡姬、龜茲歌姬,只要他們需要,就拼命的送。
至于個人待遇,更是直接比照四大氏族的宗種。
按照純血貴族的標準來高配。
使得他們可以在匈奴過上遠比在漢朝要舒適和寬松的生活。
而耗費如此多的資源與心血之后,這支軍隊,自然也沒有讓匈奴人失望。
不說旁的。
單單是其列隊時的氣勢與陣容,就讓其他騎兵,相形見絀,自愧不如。
衛律看著,甚至撫掌贊道:“姑衍王治軍,果然厲害,臣觀此軍,已不弱漢朝北軍六校尉了!”
這當然是夸大之語。
事實上,在衛律看來,這支騎兵僅僅只是神似漢軍精銳而已。
在很多地方,還是有著欠缺的。
但,這已經是很難得了。
至少這支騎兵,已經具備與漢軍精銳,一較高低的能力。
像是七年前,單于為了圍殲李陵兵團的五千步卒。
調動了十七個萬騎,其中包括了單于與左賢王直屬的五個萬騎,總兵力超過八萬。
結果,卻被不過五千漢軍,差點揍成了豬頭。
在連續的三天作戰中,匈奴先后戰死了十余個骨都侯兩個大當戶在內的三十多個孿鞮氏與四大氏族的宗種。
兵員方面,更是死傷近萬。
錯非李陵兵團沒有戰馬,錯非李陵所部彈盡糧絕,又深陷了浚稽山的崇山峻嶺中,突圍艱難。
否則,就真的要鬧出一個天大的笑話。
八萬人會被五千人打退!
也正是那一戰,使得匈奴人終于下定決心,組建一支完全仿照漢軍的騎兵。
姑衍王聽著,略帶矜持的笑了笑,顯然很享受這種吹捧。
“丁零王…”姑衍王輕聲問道:“如今,我軍陣容鼎盛,兵精馬強,是否可以渡河了?”
他依然還是念念不忘,想要在幕南建立功業。
畢竟,對于匈奴王族來說,想要上位,最好的依仗,便是對漢軍事上的勝利。
哪怕是在微不足道的勝利,對于匈奴而言,都是彌足珍貴。
就像七年前,圍殲李陵兵團,且鞮侯單于就將此功勞按到了如今的狐鹿姑單于身上,使得后者擁有了足夠的聲勢,最終順利的取代先賢憚即位。
姑衍王自然也想要效仿。
衛律聽著,自然也明白這位姑衍王的心思。
“再等等…”衛律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再等?”姑衍王有些不是很樂意:“那要等到什么時候?”
“臣不是與大王說過了嗎?”衛律笑著道:“等到呼揭人試探出漢人的深淺,我軍再決定不遲!”
“況且…”看著姑衍王的神色,衛律安撫道:“大王,難道就不想一戰圍殲一支漢軍的玄甲軍?”
聽到這里,姑衍王的神色,才終于正常起來,隨即他狂熱的看向衛律,問道:“難道丁零王有辦法?”
若能圍殲一支漢朝的玄甲軍。
無論是那一支,都足以讓他,立刻確立下一代的單于繼承之權!
“當然!”衛律肯定的道:“只要呼揭人能夠給我們爭取到機會…”
他咧著嘴,前所未有的堅定:“那么,休說圍殲一支玄甲軍了,就是全殲漢軍,甚至是躍馬陰山,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到那個時候…”衛律舔了舔嘴唇,他望長安方向。
漢朝的天子,是否會后悔,當初對自己不夠重視,不夠尊重呢?
而姑衍王則是興奮的渾身顫抖起來。
全殲漢軍,躍馬陰山?
哪怕只是帶人去陰山看一眼,對他來說,這都是無上光榮!
匈奴人失去幕南,只有二十七年。
但失去陰山,卻已經有三十五年了!
自失去陰山后,歷代單于,心心念念的,就是重回陰山。
從尹稚斜單于,到烏維單于、兒單于、且鞮侯單于以及現在的狐鹿姑單于。
整整五任單于,夙興夜寐的,都是再望陰山,再沐北河之水。
對匈奴而言,陰山與河朔,不止是他們的黃金時代的象征。
更是他們的母親山與祖庭。
是冒頓大單于的揚鞭之地。
也是老上大單于的鐘愛之所。
可惜,三十五年來,無論匈奴人怎樣的努力,怎樣的發奮。
他們卻始終,只能望陰山而哭泣。
傳說,尹稚斜單于臨終時,曾流著血淚,告訴烏維單于:“我死之后,將我的尸骸燒成灰,等你重回陰山的時候,將它們灑到陰山腳下的溪流里,告訴陰山的山神與先人魂魄,我尹稚斜回來了!”
可惜,烏維單于至死,都沒有實現尹稚斜單于的遺愿。
繼任的兒單于,拼盡一切,卻折戟輪臺城下。
若他能率軍,踏上陰山的土壤,哪怕只是一瞬間。
姑衍王都知道,這必將他成為所有匈奴人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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