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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六節 秣兵歷馬(1)

  “使者此來,代表丁零王,想要說些什么”呼奢屠各,輕笑著問道,眼神迷離。

  蘭幸夷聞言,微微低頭,說道“丁零王命我來問呼奢大人”

  他抬起頭來,筆直的看向呼奢屠各,眼神尖銳“大人,想不想要一統烏恒九部,成為烏恒王”

  呼奢屠各的心臟立刻砰砰砰的跳動起來。

烏恒王誰不想呢  烏恒九部,橫跨了整個幕南領地。

  從水虎繁盛的具澤到冰雪紛飛的赤山,自瀚海而至塞下,烏恒人的穹廬密布在這上萬里的茫茫大地。

九部邑落合在一起,已足有幾近二十萬,人口百萬之上  只要統合在一起,馬上就可以成長為匈奴帝國那樣的怪物。

  說不定,還有機會,滅亡匈奴,與漢人平分天下。

做一個烏恒單于呼奢屠各單于  只是想著這個稱呼,呼奢屠各就已經心脈賁張,難以自抑。

  呼奢屠各更清楚,呼奢部沒有這個能量。

  別說漢朝人了,就是鮮虞部也不是呼奢部可以啃的動的。

  鮮虞人的騎兵,可給他留下過深刻印象。

  蘭幸夷看著呼奢屠各的神色,就知道對方已經意動了,于是便上前道“只要大人愿意,丁零王愿助大人一臂之力”

  “如今,丁零王控弦一萬,勒兵于弓盧水,若是大人點頭,丁零王便可以率鐵騎,長驅直入,為大人夷滅鮮虞、南池與諸水各部,助大人入主南池”

  呼奢屠各聽著,終于控制不住自己,喘著粗氣,狠狠的盯著對方,低沉著聲音問道“那我需要付出什么代價呢”

  “呵呵”蘭幸夷笑了“大人只需要便利,不阻攔丁零王大軍前進的道路就可以了”

  “還有就是,大人必須向丁零王給養和修整之地”

  呼奢屠各聞言,神色變幻數次,卻終于難抵這樣的(誘yòu)惑,抿著嘴唇說道“丁零王的請求,本大人答應了”

  “只是”

  他忽然輕笑起來“不知道丁零王此來,如此興師動眾,究竟所為何事”

  “殺一個人”蘭幸夷低下頭,一字一頓“漢朝使者張子重”

  呼奢屠各聽了,卻是不相信,冷笑幾聲,搖頭道“使者莫要騙我”

  “豈敢欺瞞”蘭幸夷鞠躬說道“不瞞大人,這個命令是偉大的狐鹿姑單于親自所下的”

  “只要大人能幫大匈奴殺了此人,烏恒王的位置,大匈奴一定可以為大人拿下”

  呼奢屠各嘴角微微抽搐,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咽了回去,轉過(身shēn)去,道“請使者轉告丁零王,呼奢部不會干涉丁零王的行動”

  “多謝大人”蘭幸夷興高采烈的鞠躬道謝。

  弓盧水之畔,干涸的河道,似乎在一夜之間就重新奔流起河水來。

  起初,只是涓涓細流。

  但在兩天之內,就化為奔騰的大河。

  隨著河水一起到來的,還有數不清的生命。

  短短時間,原本荒蕪、了無生機的戈壁與荒漠,就變成了一個綠色的海洋。

  甚至,還有蝴蝶,從遙遠之外的草原飛來,在這些綠洲之中翩翩起舞。

  于是,匈奴人的戰馬,立刻就活潑起來。

  同時活潑起來的,還有當地的蠕蠕人。

  于是,呼揭騎兵找到了他們的娛樂活動。

  沿著弓盧水,他們肆意的捕殺和驅趕著蠕蠕部落,蹂躪著這些還在使用石器與骨器的民族。

  原本的生命之河,迅速變為鮮血之河。

  數百上千的蠕蠕牧民,被殺死在重新奔流的弓盧水兩岸與草原上。

  他們的尸骸,在黃沙之中,隨處可見。

  衛律依在一顆聞到水氣味道,重新開始長出樹葉的沙柳(身shēn)上。

  望著遠方正在游戲的呼揭人。

  這些瘋狂的騎兵,生活在匈奴的金山腳下,世代與自西而來的塞人激戰。

  金山的氣候,寒冷而殘酷。

  當地物產稀缺,土地貧瘠。

  但,每時每刻,都可能有西方來的塞人蠻子,穿越山巒,入侵匈奴的牧場。

  所以,呼揭人在當地,常常陷入苦戰。

  艱苦的環境,養成了呼揭人粗獷的(性性)格。

  更讓這些呼揭人,變得無比殘暴、野蠻。

  在今天的匈奴,他們是唯一一個依然在堅持使用流星錘與青銅鋌為主要武器的部族。

  同時也是少數幾個,依舊還在使用人骨器皿的匈奴部族之一。

  他們最鐘(愛ài)的傳統,就是將殺死的敵人的頭骨,制成酒器,陳列在自家的穹廬內。

  誰家穹廬里的頭骨酒器越多,誰就越受尊敬。

  “這些蠻子,也不消停一下”衛律搖了搖頭,有些嘆息。

  呼揭人作戰,悍不畏死,無懼一切。

  余吾水之戰時,呼揭騎兵,曾猛攻一個漢家主力兵團,在付出了三成戰死后,依然堅持不退,最終突入那個漢家陣列之中,與漢人步卒廝殺在一起。

  因而迫使漢家主力,不得不調動一部分預備騎兵,前去支援。

  這成功的使得,單于的主力騎兵,得以有序前進,并奪回了被漢軍控制的幾個要地。

  為余吾水會戰,匈奴的勝利,奠定了基礎。

  也是因此,呼揭騎兵,一戰成名。

  已故的且鞮侯單于,甚至曾說過“天神令我統治所有引弓之民,而呼揭勇士,就是我手中的流星錘”

  因此,呼揭人得到了一個單于之錘的美名。

  只是,凡事有利就有弊。

  呼揭人勇猛、野蠻,悍不畏死。

  但沒有組織,更沒有紀律。

  沖起來,根本就不管不顧。

哪怕死光,也沒有人會后退一步  這樣的部隊,是一把雙刃劍。

  打順了,當然會令敵人喪膽。

  但一旦處于劣勢,這樣的騎兵,除了給嚴整的漢軍陣列送人頭,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就像余吾水畔的那一戰,五千沖鋒的呼揭騎兵,活著回來的連兩千都不到  而他們的戰果,只是數百名漢軍步卒而已。

交換比慘烈無比  出生漢地,接受過完整的軍事教育的衛律,對這樣的屬下,一直感到很頭疼。

  就像現在。

  雖然他三令五申,不許呼揭人出去找樂子。

但,根本沒用  從萬騎長到下面的騎兵,沒有人聽他的。

  甚至還有人在他制止時,直接回懟“丁零王就不要插手我們的事(情qíng)了”

  “這是呼揭人的傳統與信仰”

  “勇士們,是在為了未來升入天神國度,而在做準備”

  “殺戮、征服、劫掠,此乃天神應許給我們的使命”

  想到這里,衛律就又搖頭“若是我的直屬萬騎在這里就好了”

  作為匈奴的丁零王,衛律麾下,有兩支萬騎直屬。

  分別是他的高車軍與秦軍。

  高車軍,是以丁零人、匈奴人、西域胡人、塞人,編組起來的軍隊。

  因他們所用的牛車與馬車車輪高大而聞名。

  至于秦軍,則是以歷年來投降、被俘和逃亡匈奴的漢人組織起來的。

  這兩支部隊,雖然人數都不算多。

  但組織嚴密,訓練有素,是他的王牌,也是匈奴的精銳。

  可惜,他們現在都在天山。

  想到這里,衛律就感覺有些煩躁。

  這時,他的心腹之一,和他一起逃來匈奴的故漢校尉王望,走了過來,拱手道“音兄,派去狼猛塞的使者有消息了”

  “漢朝人答應了嗎”衛律問道。

  “沒有漢朝人沒有同意使者入塞,而是讓其原路返回”

  衛律猛地站起來,目視南方,抬起手來“漢朝人要動手了”

  “不讓使者入塞,就是信號”衛律堅定無比“我曾讀過那位鄉黨的戰爭論,其中有一章說戰爭是迫使敵人屈服于我們意志的一種暴力行為,故而戰爭是政治通過另一種手段的繼續”

  “現在他在政治上拒絕了使者,等于宣告,他要采取戰爭”

  “一種流血的政治,來達到目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衛律盯著王望,問道。

  王望聞言,搖了搖頭。

他那里能猜到  衛律卻是信誓旦旦,(胸胸)有成竹的看向遠方的幕南,那地平線外的草原。

  “張子重是什么人”衛律問道。

  王望依舊搖頭。

  但衛律卻已經在自問自答了。

  “他是董仲舒的門徒,是公羊學的未來領袖”

  “公羊學的核心,就是尊王攘夷,就是大一統”

  “幕南烏恒九部,那幾個桀驁不臣的部族,必然是他的目標”

  衛律掰著指頭數起來“左右不過是那幾個我的老朋友”

  “呼奢部、鮮虞部或者剛剛來的新朋友諸水部”

  “尤其是呼奢部與鮮虞部”

  說到這里,衛律就仰起頭來,笑著道“機會來了他會自投羅網馬上下令,召集所有騎兵”

  “我要給我的這位鄉黨,一個大大的見面禮”

  “漢人有句話說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王兄,我們來當一次漁翁吧”

  大帳之中,軍事會議,依然在繼續。

  凝視著沙盤之中,鶄澤所在的方位。

張越知道,那里應該就是后世的二連浩特一帶,或者其中有部分地區,屬于錫林郭勒地區  穿越前,張越并未去過當地旅游,只是聽說,當地出土過不少恐龍化石。

  而且,氣候干燥,水源很少。

  不過,那是兩千年后的世界。

  如今,這一地區,水土豐饒,植被茂盛,湖泊密布,有大小河流十余條穿梭期間。

  反倒是在后世被以為是中國最美牧場的呼倫貝爾大草原,此時氣候相對寒冷,人煙稀少。

  所以,就算是去過,現在的(情qíng)況,也會是完全不同。

  兩千年時間,足以讓地球發生滄海桑田的變化。

  內心想著這些,張越就開始下達命令。

  “司馬將軍,請您率領護烏恒都尉的騎兵,趨南池,過平澤,然后向西南迂回,進入到鶄澤與弓盧水之間的鹽澤待命”張越對司馬玄道“必須切斷呼奢賊子北逃的路徑”

  “七天之內,護烏恒都尉的騎兵,必須完成任務”

  “將軍可有信心”

  司馬玄馬上就拍著(胸胸)膛保證“請侍中公放心,七(日rì)之內,護烏恒都尉的騎兵,一定穿插到位”

  現在,護烏恒都尉的騎兵,已經全部換裝了馬蹄鐵、馬鐙與馬鞍。

戰場機動能力,大大提高  過去,至少需要十天才能完成的進軍,現在他們七天綽綽有余。

  而且,對于護烏恒都尉的騎兵而言,這樣的急行軍,難度也不大。

  因為,他們實際是在內線作戰,可以得到充足的馬匹供應。

  旁的不說,他們可以先不惜馬力,疾馳到南池,然后修整一夜,更換戰馬,繼續出擊,在平澤再換一次戰馬。

  這樣,實際上需要全力機動的路程,只有不過七百里左右。

  對于戰馬來說,這樣的距離,雖然強度很高,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更妙的是,他還可以虛晃一招,在平澤故意北上,做出要去鮮虞部的架勢,實則趁夜向西南迂回,包抄到弓盧水的南岸鹽澤一帶。

  張越接著看向續相如,對他道“續將軍,請您率領長水精騎,從武周出塞,向龍城進軍,然后從龍城,直趨鶄澤的東部側翼”

  張越指向沙盤上的一個地區“五天之內,抵達鶄澤以東的鴻鵠澤有沒有信心”

  “五天”續相如有些心里發慌。

  從武周到龍城,就差不多有五百里了。

  龍城到鴻鵠澤,也差不多有相同距離。

  換而言之,他要在五天內急行軍一千里。

人能撐得住,馬呢  哪怕塞外平原,一路平坦,如今又是極好的行軍季節,馬可以就地得到充足牧草與飲水。

  但這依舊是一個無法做到的事(情qíng)。

甚至很可能,還沒有抵達鴻鵠澤,馬就要先死掉一半以上  “將軍可以就地補充戰馬”張越看著續相如,告訴他“不必憐惜馬力”

  “打下呼奢部,光是戰馬,就足有數萬匹,足夠將軍換馬的了”

  其潛臺詞,其實就授權續相如,可以采取他認為的所有合適手段來保證行軍速度。

  其中包括,征用沿途部族馬匹、牲畜與男丁。

  續相如一聽,馬上就沒有意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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