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趙昌樂,張越就驅車出宮,返回了戚里的家中。∈雜ξ志ξ蟲∈
一進門,張越就發現,自己家里,一下子就來了許多客人。
粗略的估計了一下,起碼有三十幾人。
這些衣紫著綠之人,見了張越,紛紛迎上前來,拜道:“下官等見過侍中公…”
然后,一塊塊名帖,遞了上來。
張越接過這些名帖一看,好家伙,一個個都是來頭嚇死人的貴戚、官吏后代。
什么名將之后,功臣子孫、名臣后代,應有盡有。
甚至還有人和張越攀起了親戚,名帖上赫然寫著:留文終候四世外孫、xx候之后某某敬問侍中公安。
好吧,張良當初和很多人都聯姻過。
但問題是,早就出了五服好不好。
再一個,你們聯姻的是張不疑那一支啊,哥是張辟疆之后,麻煩搞清楚先!
雖然心里面吐槽不已,但表面上,張越自然是笑呵呵的一一回禮,然后道:“小子不才,勞煩諸位明公登門拜訪,實在慚愧!”
“日后定當登門回訪…”
其實就是些客套話,但很多人卻似乎當真了,或者假裝相信了,紛紛道:“若蒙侍中不棄,登臨寒舍,鄙人自是榮幸備至…”
對此,張越只好的呵呵的笑了笑。
這些人見狀,也連忙都賠笑了起來。
然后,就將帶來的大包小包的禮物,往張越家里搬。
嘴上,自然是說什么‘侍中公日理萬機,操勞國事,憂苦天下,吾等實敬之,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但手上卻將寫著自己名字和禮品名稱、數目的禮單,鄭重的交給了張越。
對此,張越自然是‘勉為其難’‘推辭再三,固爭之而不得’然后‘無奈的收下’。
等送走這些家伙,回頭一清點。
好家伙!
僅僅是麟趾金就有五百枚之多!
其他黃金器皿、銅器甚至白銀器,應有盡有。
張越甚至看到了好幾個造型獨特的,來自于安息的裂瓣紋銀盒。
這種和諸夏工藝完全不同的異域藝術品,很容易辨識。
因為它用的是歐陸和西亞的錘蝶技術,與中國所用的泥范和陶范所制的相似產品差別很大。
而且,張越曾經在某個國家博物館里見過類似的出土文物。
自然一眼就認出來了。
除了這些金銀器,其他什么象牙、犀牛角制成的種種器物,也堆滿了家宅。
至于火浣布,張越仔細看了看,似乎有個三十多塊!
微微想了想,張越就將田禾召來,對他道:“汝替吾去將這些火浣布以及象牙、犀角之類的制品,按照名單原路退回,就說:吾德薄不敢消受!”
開什么玩笑,將這么多火浣布送去宮里面,萬一天子冬天的時候將它們拿來當被子蓋,出了問題誰負責?
石棉這種東西,可是有害健康的。
別說當今已經六十三了,就是三十六,這么多火浣布堆起來,怕也遲早藥丸!
想了想,張越又提筆寫了一封奏疏,派人送去蘭臺。
奏疏之中,自然是力陳火浣布有毒,害人之事。
甚至稍微有所夸大,反正,將這個東西定性為‘毒于砒霜,長期接觸,使人多病’。
算是要斬斷罽賓國對漢的火浣布銷售。
張越相信他的奏疏,很多就會被人知道。
然后,全天下的人都會相信的。
特別是當今天子,他對自己的健康的關心程度,可是遠超任何想象的!
將奏疏送出去,張越就終于有了時間,可以處理一下自己的事情了。
他先派人去將于己衍請上門來。
籌謀了這么久,也是時候圖窮匕見,和王家算算賬。
這賬不算清楚,別人說不定還以為他張子重寬宏大度是個忠厚君子呢!
百年前,蕭何曹參主政的時候,就特別喜歡用這種忠厚君子。
為啥?
吃的比別人少,干的比別人多,還沒有怨言。
什么鍋都肯背!
什么事情都能做!
上位者,只需要安排好工作就可以了。
有了功績是丞相領導有方,運籌帷幄,有了問題是下屬‘不暗丞相深意,自作主張’。
幾乎完美!
可惜,隨著公羊學派上臺,這種忠厚君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亡。
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為小吏,必凌上官,為副手,必脅主官的儒法官吏。
大復仇思想更是彌漫上下,使得任何人想要在漢室朝堂生存,就要有手段,有能力,有魄力,更要有骨氣、有尊嚴。
別人打你一巴掌,你就得回敬。不回敬的人,像于己衍這樣,就成為公共出氣筒。
在家里,等了大約半個時辰。
期間張越耐著性子,陪著金少夫說了些話,講了些甜言蜜語。
男人嘛,都這樣。
就像女人天生懂得如何取悅男人一般,男人也天生知道如何哄騙女孩子。
哄得金少夫,自是和吃了蜜糖一般,整顆心都滿滿的全是甜蜜。
張越自也趁機,嘗到了些甜頭。
不過,這閨閣游戲,時間過的飛快。
不經意間,下人就來稟報:“京兆伊于公來了!”
張越自然放下這閑暇的娛樂時光,在金少夫戀戀不舍的眼神中,穿上冠帽,來到客廳。
“下官于己衍,恭問侍中安…”一見面,于己衍立刻就迎上前來。
今天長安的事情,他自然聽說了。
張越將趙昌樂,送上了廷尉卿的位置,讓他深受鼓舞,甚至有些情不自禁。
所以一聽說張越召喚,他立刻就趕來張府。
如今漢家,可不止是廷尉出缺。
九卿之中,還有好幾個位置在等著‘賢才’來上任。
旁的不說,那宗正卿劉屈氂,隨時可能拜相。
這宗正雖然油水不多,但也是九卿啊。
況且,身為宗正,與皇室關系密切,自然有更多機會在天子面前刷臉。
可比現在這個高不成低不就的京兆尹要好的多。
張越笑著上前,扶起于己衍,道:“京兆尹快快請起!”
帶著于己衍,來到客廳之內的一間小雅居之中,張越讓人奉上茶水后,關上門窗,親手為于己衍倒上一杯茶,然后道:“本官今日請京兆伊來此,是想問一下,京兆尹現在可查清楚了,京兆尹名下有幾個縣在準備‘抵押公田以修水利’?”
于己衍聞言,立刻答道:“回稟侍中公,下官現在已經查清楚了,京兆尹治下,有四縣在預備此事…”
他準備的非常充分,一邊說一邊從懷中取出一份帛書地圖,攤開在案幾上,道:“分別是臨潼、萬年、華縣以及湖縣…”
張越湊過去看著地圖,呵呵的笑了起來。
漢家三輔的劃分,特別有意思。
左馮翊和右扶風,以渭水為界,從長安向西是右扶風,向南是左馮翊。
而京兆伊則是一個一字長蛇陣。
從長安一直到新安,十二個縣一字排開。
當然,中間有陵邑縣亂入其中。
而在整個京兆尹,轄區最大的正好是這四個縣。
特別是湖縣!
“好大的胃口啊!”張越冷笑著道:“這一口咬下來,就要咬走京兆尹最肥的肉!”
于己衍聽著,也是膽戰心驚,道:“侍中所言極是,此四縣,公田最多,林林總總算起來,不下六萬畝!”
于己衍在初初搞清楚了這個數據后,也被嚇得魂飛魄散。
下面的人和那些貴戚的胃口,大的讓他無法想象。
六萬畝公田!
一旦被他們吃掉,朝堂震怒,天子追究下來,他這個京兆伊怕是要誅三族!
正是想清楚了這一點后,于己衍徹底的站到了張越這邊。
這已經不止是抱大腿的問題了,而是關乎生死,關乎家族存亡的事情!
“六萬畝…”張越冷笑著:“也不怕崩掉牙齒?”
他對貴戚和下面的官僚的愚蠢和下限,再次有了新認知。
事實證明,腐朽的官僚集團的智商就是在利益面前為負,而起下限就是沒有下限!
張越看著地圖,對于己衍問道:“王家主要圖謀的是哪一個縣?”
于己衍想了想,在地圖上指了指道:“臨潼與萬年…”
“臨潼縣縣令和縣尉,以及有司四百石以上,基本都被王氏的人控制了…”
“而萬年縣,則是很多依附王氏的貴戚們覬覦之所!”
“趙氏現在基本上只盯著湖縣…”
“那華縣呢?”張越問道。
“華縣啊…”于己衍苦笑一聲,道:“京兆伊有司的地盤!”
張越聽著,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好啊,好啊!這利益都劃分的如此清楚了!”
是啊,看人家,你一塊我一塊,都把好處分掉了。
甚至說不定,這期間還上演孔融讓犁的戲碼。
這讓張越真是火冒三丈。
深感被羞辱和打臉。
這是明擺著,在他頭上拉翔呢!
真不知道,這些渣渣在打什么算盤?
“先從臨潼開始吧!”張越怒極而笑,道:“京兆尹,本官現在以欽命長安除疫大使的身份通知貴官:如今隆冬將至,考慮京畿一帶,除疫工作的復雜性和艱巨性,本官正式知會貴官,吾當行天子所賜之權,自后日起,行巡京畿各縣,檢查和核查除疫工作!”
張越悄悄的拿出了天子上次賜給他全權負責長安除疫事務的玉符,展示給于己衍:“請貴官予以配合和協同!”
上次天子,可是給了他全權和便宜行事的權力。
除了列侯和兩千石,其他人統統可以先斬后奏!
更妙的是,因為擔心疫情可能會再次出現,所以,事后天子并未收回這項權力。
換而言之,張越現在依然是欽命全權除疫大使。
在防疫工作上,他擁有先斬后奏以及便宜行事,甚至他還被授權,必要時刻,可以調動軍隊,協助除疫。
這個權力,幾乎可以說是無限大的。
甚至可以讓他可以在必要時刻,打破官僚限制,直接掀桌子!
更妙的是,沒有任何人可以說什么不是。
作為除疫大使,張越檢查京畿防疫工作天經地義。
在檢查中發現問題,揪出問題,查處有關官吏,更是沒有任何人可以說什么不是。
于己衍聽著,再看著張越手里的那塊玉符,微微一楞,然后立刻拜道:“下官謹奉天使之命!”
“善!”張越呵呵一笑,扶起于己衍,道:“此次核查京畿除疫工作,本官希望,貴官做到絕對保密,不要事先通知,不許事先安排,吾當隨即檢查各縣!”
“若有通風報信、安排接待,視為與吾為敵!”
“汝可知道?”
于己衍心領神會,拜道:“下官明白,下官回去后,一個字也不會告知他人!”
“善!”張越呵呵笑著,從自己懷里取出一份公文,遞給于己衍道:“請京兆伊在此公文附署吧!”
于己衍想都沒有想,立刻就在上面簽字。
于是,在程序上來說,張越以全權除疫大使檢查京兆伊各縣防疫工作的事情已經沒有任何問題。
有公文,有京兆伊的背書。
誰都挑不出錯,哪怕官司打到高廟,也是張越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