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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八十八節 工商署

  成源走后,張越就將自己關在縣衙的后院的臥室里,整天拿著筆在布帛上寫寫畫畫,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而縣衙的事務,他全部交給了胡建和桑鈞去處理。

  老實說,現在的新豐縣,其實也沒有什么事情。

  如今是七月,秋收前最后的一個月,一年中官府事務最少的月份。

  因為,在這個時節,官府不會去給百姓分派任何任務,百姓也不會來官府找任何事情。

  所有的人,所有的精力,都集中于田野,集中于即將開始的收獲。

  也就趙過那邊比較忙碌,一天到晚,都帶著農稷官,在各鄉亭出沒,指導百姓,做好秋收前最后的工作。

  宅在臥室一天后,張越終于推開了門。

  他滿意無比的將手里的布帛收起來,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他總算將后世的曲轅犁和耬車的三維圖給畫了出來。

  其實,這兩種器械的圖紙都不算復雜,但奈何張越的畫技堪憂,他也從未學過作圖。

  連空間也幫不上,只能是一點一滴的照著腦子里的圖樣臨摹。

  燒死了不知道多少腦細胞,費了無數力氣,總算幸不辱命,將這兩個大殺器復原了。

  “接下來,就要看少府的工匠能不能制造出犁鏵了…”張越在心里想著,曲轅犁張越在后世見過實物,那是很小的時候,外祖父帶著他耕地時的記憶了,記憶里曲轅犁的犁鏵是鋼制的。

  在這個時代,雖然有著所謂的百煉鋼和灌鋼技術。

  但這種純手工和靠個人技術生產的鋼,產量少、價格昂貴,根本不是普通百姓可以負擔的。

  而漢室現在的冶鐵業雖然發達,年產生鐵起碼幾十萬斤(早在四十年前,臨邛的程鄭氏和卓氏的生鐵產量就達到了年產二十萬斤以上的水平,同時期的南陽孔僅家族也擁有差不多的產量,現在的漢少府的產鐵量怎么著也比四十年前的私人冶鐵作坊要強!)

  而漢代冶鐵,用的是木炭冶煉,所以生鐵質量還不錯。

  雖然中國的鐵礦本身含硫量較高,但,拿來做民用的犁鏵,還是可以的。

  唯一的問題在于,少府的工匠是否能夠制造出合用的犁鏵,且能降低其成本。

  在張越的設想中,曲轅犁的造價已經控制在四千錢以下。

  最好不超過三千錢!

  因為高了的話,普通的百姓根本就消費不起。

  就像歷史上,趙過推廣的二牛抬杠技術,在事實上反而促進了門閥政治和大宗族的形成!

  因為,普通的自耕農五口之家,根本養不起兩頭牛,就連小地主也養不起。

  于是,哪怕地主豪強們不使手段,他們的財富的積累速度,也迅速的超越了他的鄉鄰們。

  而這直接導致了西漢中后期,社會階級的兩極分化和階級固化。

  一方越來越富,一方越來越窮。

  終于,階級徹底固化,寒門再不能出貴子。

  好在,這里是中國。

  是有著戰國諸子百家思想照耀和熏陶的中國。

  歷史上,王莽甚至搞出了均田限奴的改革,改革雖然最終失敗,但在一開始,還沒有傷害到地主貴族們的利益時,叫好的人有不少。

  就像前段時間,公羊學派不就搞出了‘廢奴’思潮。

  還影響了許多貴族地主,紛紛釋放奴婢。

  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而在同時期的西方歐陸,張越記得,著名的格拉古兄弟的改革甚至還沒有開始,就已經被人砍成了零件。

  這還是羅馬。

  若放在中世紀,這格拉古兄弟怕不是要上火刑柱了!

  但在中國,只是嘴上喊喊什么‘均田地、廢奴婢’,說不定還能成為一個在野的賢達。

  哪怕付諸實際,只要不引起眾怒,讓地主豪強們感到切膚之痛,大約也沒有什么問題,說不定還能被視為當世圣賢。

  就像當年董仲舒活著的時候,除了宣揚‘天人感應’,喊得最兇的就是‘限民名田’,進而有了那句著名的話‘貧者無立錐之地,富者阡陌連野’,于是儒家從此患上了‘井田迷戀癥’。

  從王莽開始,直至南宋,不知道多少大儒名臣,都打過井田的主義。

  對于儒生們來說,無論他是哪個派系的,井田制始終是他們的最大公約數。

  唯一不同的,大約就是,有人覺得要救世必須馬上上馬井田制,也有人覺得要循序漸進,慢慢來,還有人只是純粹喊喊。

  在古代中國(蒙元、滿清之外),均田地這種事情,一直就是文人士大夫們的g點。

  若有名士沒有談過這個話題,那他大約也就成不了名士。

  甚至,若有人不支持均田地,那么,他就會被人認為沒有良心。

  你怎么可以這么壞?

  沒看到天下百姓被那些貪官污吏和豪強盤剝的那么慘?

  你的良心難道就不會疼嗎?

  但張越一點也不想碰限田…更別提均田了!

  因為,他知道,就算真的能均田地,也沒有卵用!

  講道理的話,在秦代法家治下,嚴格控制個人土地限額,二十一級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之下,沒有人可以例外。

  然而,社會問題解決了嗎?

  農民吃飽肚子了嗎?

  并沒有!

  事實上,限田或者均田,只能治標。

  生產力提不上去,就算強制分配每戶一百畝土地,也一樣沒轍。

  兩三代之后,被壓制的矛盾,照樣會爆發。

  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提高生產力。

  若一畝地能產糧十石,那么不需要限田均田,現在漢室的社會矛盾也能一下子解決大部分。

  天下馬上就能跑步進入三代之治。

  哪怕只是將畝產提高一倍到四石,中產階級和自耕農的日子也能好過許多。

  作為一個地方官,以及一個未來可以影響國家政策的官僚。

  張越知道,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便是調和矛盾。

  不能跟法家那樣殺殺殺,人殺光了,問題也依舊存在。

  也不能和谷梁學派一樣,把腦袋縮起來,向大宗族大地主舉手投降,與之同流合污。

  而這曲轅犁和耬車,就承載著這樣的期望。

  提前千年出生的曲轅犁和提前數年出現的耬車(還是經過無數年無數人改進的最終版本),足以大大提高生產力。

  再加上空間優化的種子,張越覺得,應該可以為自己設定一個小目標——明年新豐公田和推廣田的小麥平均畝產要達到五石!

  這樣的目標,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正想著這些事情,就看到桑鈞走了過來,稟報道:“侍中,前些時日侍中命下官回京與吾父商議之事,如今已經有了結果…”

  張越一聽,大喜過望!

  前些天張越讓桑鈞回去跟桑弘羊商議在新豐將那鹽官、鐵官和市集官吏還有其他工商事務,都統合到一切,設立一個新的機構。

  這個機構的設置,張越采用了后世工商局和發改委以及公安的設置。

  它依然受大司農領導,但直屬新豐管轄。

  其官吏任免和使用,也由新豐決定,但是收益則五五開。

  一半留給新豐,一半上繳大司農內庫。

  張越覺得,桑弘羊是不可能拒絕的。

  就聽著桑鈞道:“家父回信說:侍中所提議之事,甚善,只是…擅設官衙,恐怕陛下那邊…”

  張越聽著撓了撓頭,道:“天子那邊本官去請愿就好了…只要大司農不反對,愿意配合就行…”

  這個事情,大司農要是不同意,張越也沒轍。

  畢竟,資源和整個系統都在大司農手里。

  “若是如此的話…”桑鈞壓抑不住內心的欣喜之情:“則大司農上下無有異議!”

  他爹的信上,可是說了許多事情。

  毋庸置疑,張越提出的這個辦法,也給大司農特別是桑弘羊一個全新的思路。

  這年頭誰都知道,吃獨食是遭人恨的。

  但大司農卻不得不吃獨食,概因為,當今的胃口太大了!

  而且腦洞也太大了!

  當今花錢,素來無計劃、無預警、無征兆。

  就像當年,這位陛下從長安前往甘泉宮避暑,在甘泉山下見到許多列侯貴族們也在這皇室園林的山下建了避暑山莊。

  他就忽然下令,將甘泉宮的宮苑面積擴大三倍,拆除全部的貴族莊園,將整個甘泉山都變成皇室的地盤。

  大臣們能怎么辦?

  只能拼命給他想辦法籌錢。

  還有當年,這位陛下出去打獵,結果不小心踩到了農民伯伯的莊稼,被百姓追著罵了三條街。

  回來后就悶悶不樂,最后下令將上林苑的面積擴大一倍,好讓他愉快的游獵。

  這又是天文數字的開支。

  但偏偏,沒有人敢反對或者阻止!

  這幾十年來,只有一個大臣可以阻止這位陛下隨心所欲的亂花錢。

  那就是故尚書令、淮陰太守汲黯。

  可惜,這位老大人早已經故去二三十年了。

  于是,這大司農就成為了整個文官系統的靶子。

  不知道多少人咬牙切齒,想要搞死大司農和鹽鐵系統。

  若張越的這個計劃可行,還不影響大司農本身的收入,甚至能夠增加收入。

  那就賺大了!

  哪怕不行,也可以釋放善意給天下人看:我桑弘羊不是真的想要吃獨食啊!

  而這個計劃,最大的受益者,除了張越這個首倡者,當然就是他這個主管了。

  若做出了成績,桑鈞未來甚至有機會拜為九卿!

  甚至可能接老父親的班!

  單單只是這個刺激,就讓桑鈞無法把持,行動萬分,工作積極性max。

  張越聽著,也是放下心來,拉著桑鈞的手,道:“此事多虧了桑令吏周旋、轉圜,今后這新衙門的事務,也要拜托桑令吏多多費心…”

  “不敢…”桑鈞立刻拜道:“下官只是恪守本分,為侍中和殿下效命!”

  “這個新機構,既然主要是管工商之事,就名曰工商署吧…”張越說道:“其具體職能與有司設置,待我從長安歸來后,再與桑令吏商榷…”

  “諾!”桑鈞點頭道。

  “至于官吏…”張越笑著道:“卻是要辛苦桑令吏,帶百十個新人,教導和督促他們了…”

  這新豐公考的冗官問題,隨著大司農那邊的回復,迎刃而解。

  新的工商署只要架子搭起來,別說區區一百個官吏了,便是再多幾倍也能輕松消化。

  畢竟,哪怕是漢室的經驗,也證明了,最能消化和容納官僚的,一直就是與工商、手工業相關的機構。

  你像漢少府,雇員數十萬,龐大到幾乎可以處理所有事物,甚至還擁有自己的武裝,簡直就是個bug!

  況且,現在張越腦子里有著無數個賺錢的法子,正在躍躍欲試。

  “就讓我以新豐為基點,試試看能不能在西元前,就將工商稅收做到政府的第一大稅收!”張越在心里想著。

  這看上去似乎有些難度?

  但其實不是太難。

  大司農靠著鹽鐵收入,都可以超越田稅,成為僅次于算賦的第二大稅源。

  當年楊可玩告緡的那幾年,大司農的收入甚至倍于田稅、算賦。

  當然,楊可那是殺雞取卵…

  而作為穿越者,張越自是明白,并且清楚,國有企業是一個何等可怕的官僚機構!

  特別是,有桑弘羊帶頭玩鹽鐵官營和酒類官賣的情況下,他只需要開發出幾種消耗巨大,利潤不錯的產品。

  分分鐘就能在新豐養育出好幾個強大的現金奶牛,可以源源不斷的提供利潤。

  而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有錢,沒有什么事情是解決不的。

  假如有,那一定是錢還不夠!

  想著這些事情,張越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南陵,去看一看兩個多月前,他浸泡在水坑里的那些竹子了。

  算算時間,那些浸泡的竹子,差不多已經可以出水了。

  然后就可以嘗試開始在西元前制造白紙,而且是質量極高的書籍用紙!

  甚至是輕薄的衛生紙!

  乃至于…奢侈品級的宣紙!

  這些可都是賺錢的買賣!

  且可以暫時壟斷經營,獨家售賣的商品!

  紙業的利潤是如此大,所以,張越是打算將之作為自己的產業來經營的。

  畢竟,他也要花錢嘛,而且,支出很大!

  但可以雙贏啊!

  譬如,將紙類商品放到官營商品目錄中,由新豐工商署售賣…

  或者交給大司農去售賣…

  然后嫂嫂就只需要躺著數錢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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