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越走到二樓,找到堪輿室,然后推開門,點燃門口的連枝燈,燈光很快就照亮了整個房間。
堪輿室不大,估摸著也就四五十平方,兩側墻壁上,懸掛著兩幅巨型帛布地圖。
一副是關中堪輿圖,一副是居延堪輿圖。
張越走到關中堪輿圖前,凝視著這副西元前的地圖,嘴里嘖嘖稱奇:“真是不可思議!兩千多年前的古代,地圖測繪技術居然發展到如此程度了!”
在這副地圖上,張越看到了無數線條和符號。
有粗細不等的線條,蜿蜒流轉,看上去應該是河流。
有延綿起伏的線條縱橫南北,貫穿東西,這大約是山脈?
一個個紅黑線框,密布于地圖各地。
線框旁邊,有著文字注解,以某某軍、某某校尉、某某都尉名之。
看樣子應該就是漢軍在關中的布防點了。
更夸張的是,在這副地圖上,張越還看到了許多鄉亭的名字。
一個又一個鄉亭,就像一張蜘蛛網,將整個關中的基層,聯系成一體。
每一個看到這張圖的人,都應當明白,在漢室,皇權是下到村亭的!
轉身看向對面的居延堪輿圖。
在這里,他見到了一個個障塞,星羅密布的沿著浚稽山以南一字排開,遠方還有一個代表著要塞的符號,矗立于大漠之中。
那是范夫人城,現在大漢帝國的最北端。
它就像一顆釘子,死死的嵌入了匈奴人的腹心,釘在了漠北的關鍵地區。
這座要塞,可能在史書上的名聲不彰,遠沒有輪臺城的名字那么響亮。
但在此時的漢室,這座要塞卻遠比輪臺城的名字更加響亮,就連關中的三歲小孩也都聽說過這個要塞。
因為,這座要塞有一個傳奇般的故事。
十余年前,漢軍有一個姓范的都尉奉命出擊匈奴,他率軍打到了漠北,在黃沙與綠洲之間,建起了這座城市。
城市建成后不久,這位都尉不幸染病去世,一時間城中人心惶惶,加上漠北的嚴冬即將來臨,許多人都想撤回長城,去溫暖的南方越冬。
關鍵時刻,都尉的夫人,身穿孝衣站了出來。
她召集全軍將校和士兵,對他們說:“此城先夫為陛下所建,輕易棄之,先夫于九泉之下,如何瞑目?愿守此城,以待來年…”
于是,這位都尉夫人,帶著兩千多漢軍士卒,在這座城市,忍受了整整一個冬天的嚴寒。
又在春季,抵御了匈奴人數次亡命攻擊。
直到夏天,有漢軍遠征至此,愕然發現,在這個匈奴的腹心之地,竟然有一座飄揚著黑龍旗的帝國城市。
居延都尉以聞,上奏朝堂,天子聞之大喜,封都尉夫人為君,將此要塞命名為范夫人城。
從此大漢軍隊,就有了一座在匈奴咽喉的要塞。
十余年來,漢匈圍繞此城,爆發了數次戰爭。
有時候,匈奴人會奪取此城,但漢軍旋即就會組織反攻。
雙方你來我往,鮮血灑滿了大漠。
凝視著這副居延地圖,張越握緊了拳頭,在心里說道:“總有一天,我將提兵百萬,滅亡匈奴!”
匈奴,不僅僅是大漢的敵人。
更是限制了漢民族擴張的最大的一個障礙。
掃清了這個障礙,漢軍至少可以并有西域,統治和主宰整個東北亞地區,并建立起諸夏文明圈。
甚至說不定,可以繼續西進,去與貴霜的大和尚們交流一下,到底是佛祖厲害,還是泰一神主宰一切?
說不定,還可以去印度洋洗洗軍靴!
是故,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匈奴都必須死!
這樣想著,張越就走到堪輿室的案幾前,坐了下來。
案幾上,堆滿了大量的竹簡。
張越拿起來,看了看,基本都是兵書和法家經典。
至于一些重要的資料和檔案,張安世應該早就拿走了。
“好東西啊…”張越愛不釋手的撫摸著這些竹簡,這些可都是張安世看過和注解過的書簡。
太學生們的書就已經能結出拇指大小的玉果。
當朝尚書令,法家巨頭張湯的愛子,跟著當今天子二十余年的漢家巨頭張安世的書簡,又該結出怎樣的玉果?
怎么著,也比太學生們強吧?
拿著這些書簡,看了一遍。
張越笑的更開心了。
“張安世也有大志!”張越放下書簡,輕聲說道。
這些書簡之中,張安世做了無數注解和筆錄。
字里行間,透露了無數信息。
雖然沒有明說,但,張安世是一個鷹派,一個主張對匈奴要除惡務盡的戰爭販子,這一點是沒有疑問的。
這說明什么?
“張安世特地在這里留下這些書簡,無非就是想告訴我…”張越輕笑著道:“我與他是同志…”
換而言之,這些書簡,是張安世特地留下來,給張越看到的。
他的目的,也很簡單。
建立同盟!
這個同盟,張越自然很有興趣加入。
至少,在對付匈奴人,滅亡匈奴帝國這個事情上,他與張安世的意見完全一致,目標完全相同。
志同道合,所以是同志。
而作為一個來自后世的公務員,接受過系統教育和培養的統治階級。
張越立刻就想起了偉人的教誨: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
所謂政治,不就是這樣的嗎?
黨同伐異!
“或許我也該嘗試,建立起一個統一戰線,一個緊緊圍繞在長孫身邊,以扶保長孫為己任的統一戰線…”張越托著腮幫子想了起來。
“若我打算這樣做,那么…這地圖的事情,就是一個很好的楔子…”張越站起身來:“或許我應當借助這個機會,以‘共同繪制天下地圖’為幌子,將所有可能的和潛在的‘朋友’都拉進來…”
“張安世就是一個不錯的突破口…”
想到這里,張越就笑了起來。
所謂政治團體,首先,就必須有共同利益連接。
至少也得有一個共同理念作為聯系。
不然,那就是雞同鴨講。
繪制地圖,敬獻天子,大家一起排排坐,赤果果,就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至少,在這個過程中,張越能知道,誰可以做朋友,而誰又不可以當同志。
換言之,這是一次分辨誰是自己人,誰是潛在敵人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