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了杜曉迪要離開的時候。
馮嘯辰準備了一大堆禮品,讓她帶回通原。其中送給未來老丈人的是市場上很難買到的名煙名酒,送給丈母娘的是兩塊高檔布料,至于還在讀書的未來小姨子和小舅子,每人都是一塊德國產的電子表,戴在手上明晃晃奪人二目,絕對能讓他們在第一時間就心甘情愿地把姐姐給賣了。除此之外,馮嘯辰還給李青山、高黎謙等人也預備了禮品,這就不用細說了。
杜曉迪剛從日本培訓回來,本身就帶著自己的行李以及一些在日本買回來的小禮物,離開海東的時候,阮福根又送了她一大堆當地的土特產。現在再加上馮嘯辰送的東西,她的行李達到了空前規模的一個大行李箱和三個大旅行袋,看上去簡直就像是搞長途販運的個體戶。
馮嘯辰請了半天假,又從林重的辦事處借了一輛吉普車過來,親自送杜曉迪去火車站。杜曉迪拎著行李,跟著馮嘯辰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忍不住回過頭來,看著這個四合院,幽幽地說道:“這個院子真好,真不想走…”
“哈哈,那就早點嫁過來,以后你就是這個院子的主人了。”馮嘯辰笑著說道。
“說啥呢!”杜曉迪踢了馮嘯辰一腳,然后又有些情緒低落地說道:“下次來,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呢。嘯辰,你會去通原看我嗎?”
馮嘯辰道:“我肯定會去的,你等著我。另外,我會抓緊安排一下,把你調到京城來,這樣咱們不就在一塊了嗎?”
“可是,我們廠不知道會不會放我走。”杜曉迪訥訥地說道。
馮嘯辰道:“這不是什么問題,我們重裝辦解決了那么多夫妻分居的問題,其中也包括了你們通原鍋爐廠的兩對夫妻。我如果去找你們廠長,他肯定得給我這個面子。倒是不知道我的泰山泰水愿不愿意放你出來,是不是要找我要聘禮呢。”
“他們不會這樣做的。”杜曉迪否認道,類似這樣的話題,這些天馮嘯辰和她說過許多回了,她從最開始的臉紅耳熱不敢聽,到現在已經能夠從容應對了。她嬌嗔地瞪了馮嘯辰一眼,說道:“再說,聘禮你不是已經給了嗎?光是送我爸的煙和酒,就花了200多塊錢,而且還是在友誼商店用外匯買的,你是不是存著拉攏我爸的想法?”
馮嘯辰道:“200多塊錢不算多。老爺子苦了一輩子,我這個當女婿的,也該孝敬孝敬他了。我本來說讓你帶些錢回去的,你非不同意。總不能我成天在這里大手大腳,讓泰山泰水他們節衣縮食吧?”
杜曉迪斥道:“什么叫老爺子,我爸才40多歲好不好!”
說罷,她又低聲道:“我們現在還沒確定關系呢,我怎么能用你的錢?這次阮廠長給了我2000塊錢,已經足夠我家用了。還有,我不是已經拿了你給的糧票嗎?有了這些糧票,我弟弟妹妹起碼這一年都可以放開肚子吃飽飯了。”
“哎,還是這年代好啊,才花了200斤糧票就騙到了一個媳婦。”馮嘯辰發著其名的感慨。
“你再說,你再說!”杜曉迪扔下手里的行李,掄著小粉拳對著馮嘯辰便是一頓猛揍,那種離別的傷感倒是被沖散了許多。
不管如何戀戀不舍,杜曉迪還是上了火車,離開了京城。火車開出老遠,月臺上的馮嘯辰還依稀能夠看到姑娘的手臂在窗戶外面揮動著。
不過,馮嘯辰很快就沒時間再琢磨這些卿卿我我的事情了。送走杜曉迪之后,他剛回到單位,王根基就過來找他,聲稱自己聯系上了一位外事部門的工作人員,知道一些有關阿瓦雷那邊的情況,讓他們過去談談。馮嘯辰正好還開著林重采購站的車,吳錫民那邊又讓他不用著急還,他便開著車,載著王根基來到了約定見面的地方。
那是位于東城的一家剛開業的咖啡館,位于國際海員俱樂部附近,門面的裝修頗有一些西方風格,明顯不是面向普通中國工薪階層的消費場所。咖啡館的大堂面積不大,擺了七八張桌子,這會卻只有兩桌客人。其中的一桌是兩個白人,正在一邊喝咖啡,一邊聊著什么事情。另外一桌則只有一個中國人,臉上戴著一副能夠遮住半邊臉的大墨鏡,身上穿著花格子襯衫,看著像個業余華僑的樣子,正漫不經心地抿著一杯咖啡。王根基領著馮嘯辰進了門,一眼看見那人,便笑呵呵地領著馮嘯辰走過去了。
“張處長,你好啊,我把我們馮處長請來了。”王根基向那人招呼道。
那人抬頭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一縷笑意,站起身來,向馮嘯辰伸出手去,說道:“馮處長,幸會,咱們又見面了。”
“又…”馮嘯辰一邊與對方握著手,一邊詫異地問道:“張處長,恕我眼拙…”
“哈哈,不是你眼拙,是我失禮了。”那位張處長這才想起自己還戴著墨鏡,人家能夠認出自己才怪。他連忙摘下墨鏡,笑吟吟地問道:“馮處長,這回能認出來了吧?”
“你不是那位張…”馮嘯辰一下子語塞了,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才好。
“張和平。”對方笑道,他明白馮嘯辰的困惑,便一指王根基,說道:“你別聽他瞎叫,我就是個采購員,什么處長不處長的。”
他們這一互相招呼,王根基倒是納悶了:“怎么,你們倆認識?”
“大營搶修那次,張處長正好和我坐同一趟火車,是相鄰的鋪位。后來搶修鉗夾車的時候,張處長出了很多力。還有,我的駕照也是托張處長幫我弄到的,要不我去考個駕照還挺麻煩的呢。”馮嘯辰向王根基介紹道。
大營搶修那一次,馮嘯辰一開始向張和平隱瞞了身份,說自己是林重的采購員,后來因為要和龍山電機廠以及機械部、電力部的人員打交道,他才透露出自己的真實身份。而這位張和平,自始至終都自己自己是一家貿易公司里的采購員,但他表現出來的精干以及熱心,一直都讓馮嘯辰覺得有些可疑。如今聽王根基稱他為處長,馮嘯辰才恍然大悟,鬧了半天,對方也有扮豬吃虎的惡習。
“別別,馮處長,你可別叫我處長,叫我老張就行了,或者叫句張大哥,我愛聽這個。”張和平還是那副采購員的模樣,大大咧咧地,讓人覺得頗為平易近人。
馮嘯辰也不矯情,他說道:“沒問題,我還是稱你張大哥吧。不過,張大哥,你是不是也該改改口,叫我一句馮老弟呢?”
“受不了你們!”王根基在旁邊假意地唾了一口,說道:“看著好像你們倆之間的關系比跟我的關系還近似的,你們一個叫大哥,一個叫老弟的,把我擱哪去了?”
“你也可以算一份啊。”馮嘯辰笑道,“我不也叫過你王大哥嗎?今天可是你先稱呼官銜的。”
“就是,今天是你最先稱呼官銜的。”張和平也指著王根基笑罵道。
說笑了一陣,三個人都坐下了。張和平叫過服務員,讓她給馮嘯辰和王根基各端來一杯咖啡。借這工夫,王根基也向馮嘯辰簡單介紹了一下張和平其人。
原來,張和平和王根基很早就認識了,那時候王根基還在讀中學,而張和平則是王根基父親的警衛人員…之一。因為二人年齡相差不多,有時候會在一起玩,所以算是朋友了。后來,張和平離開了警衛部隊,王根基則是上了大學,兩個人便斷了聯系。這一次,王根基托自己認識的一些關系幫忙找熟悉阿瓦雷情況的人,沒想到經關系介紹過來的正是張和平,他現在的身份是誠豐物資貿易公司的一名處長。
“不過,小馮,你可別小看和平的這家誠豐貿易公司,這可不是平常的貿易公司喲。”王根基故作神秘地對馮嘯辰說道。
“小基,你可別瞎說哈,我們能有什么特別的,就是天上地下都管的一家普通貿易公司罷了。”張和平笑著提醒道,不過聽他的口氣,似乎并不想掩飾什么。
王根基道:“和平,小馮不是外人,這些事瞞著他就沒意思了。其實你們那點事,誰不知道?”
“你呀!”張和平假意地露出一些無奈之色,然后轉頭對馮嘯辰說道:“小馮,不好意思,前兩次見面的時候,因為對你的情況不了解,所以沒有向你介紹我的真實身份。我們那家誠豐貿易公司,表面上是掛靠在外貿部的一家地方企業,實際上是隸屬于國家安全部門的。至于我們的具體使命,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這…張大哥,你把這個情況告訴我,合適嗎?”馮嘯辰愣了,一時都不知道說啥才好。他雖然也能夠猜出對方的身份不一般,但卻沒想到對方會這樣直截了當地說出來。自己和對方有這么熟嗎,對方居然能夠把這么機密的事情和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