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驗場上已經架起了一架攻城梯,兩名演練士兵站在一座高臺上,演示著守城的場景,他們距離攻城梯約三丈遠,就仿佛從城墻側面襲擊攻城梯。
何昉在下面給李延慶解釋道:“用手拋需要技巧,還要練習才行,為了方便新手不用學就能掌握發射技巧,郝大便想到一個辦法,在靠近其中一個火雷處做了一個鐵環,插在一根銅棍上,只需士兵揮出銅棍,飛火雷就出去了。”
李延慶看得很真切,何昉在旁邊解釋一下,他更加明白了,生手的話需要兩個人操作,一個人點火,一個人負責拋射,不過操作熟練后也完全可以一個人獨立操作。
這時,一名士兵點燃了兩根火繩,待引火燃燒到紅線處時,手執銅棍的士兵猛地向攻城梯一擲,鐵環滑出銅棍,飛火雷盤旋著向攻城梯飛去,‘砰!’的一聲,飛火雷的鐵鏈砸在攻城梯木腿上,左右盤旋,將木柱緊緊纏繞住。
“好!”李延慶忍不住大聲喝彩,太高明的構思創意了。
一連兩聲爆炸,黑煙彌漫,攻城梯的一條腿被炸成了兩段,李延慶忽然發現里面似乎什么都沒有裝,便不解地問道:“毒鐵片、毒針怎么沒有?”
“回稟少保,這只是試驗飛火雷,真正的飛火雷完全和鐵火雷一樣。”
李延慶點點頭,這也對,鐵片毒針只是連帶傷人,演示場上確實沒有必要用,他想了想道:“為什么不用一只實心雷,一只火雷,這樣一個人就可以操作了。”
何昉搖搖頭,“這個方案我們也試驗過,一是兩端重量不一,會失去平衡,其次就是擔心一顆火雷會出意外,兩顆火雷就可以保證爆炸沒有問題。”
“這個飛火雷有幾成失敗的可能?”李延慶又問道。
“如果砸中攻城梯就不會失敗,除非是脫離了目標。”
“這么有信心?”
“卑職已經試驗了上百次,不斷改進,最初是繩索,但會被敵軍斬斷,就換成了細鐵鏈子,本錢很大,可是幾乎百中百炸,無一落空。”
李延慶點點頭,“但我在倉庫里發現似乎存貨不多?”
何昉微微嘆了口氣,“現在大概有五百二十枚,其實最大的問題就是鐵鏈子供應不上,如果這個問題解決,三天之內還可以再增加三百枚。”
“那就用繩索或者牛筋暫時替代,現在形勢危急,必須先把存量拉上去。”
“卑職明白了!”
就在李延慶緊鑼密鼓在內城進行作戰準備之時,在城北的金兵主營內,宋金之間也開始了第一次和談,宋朝方面由宰執白時中親自領銜,副相國吳敏和耿南仲為左右談判副使,而金國則是由完顏斜也坐鎮,兩名遼國前貴族耶律余睹和蕭仲恭為左右副使。
和談的內容和節奏完全由金國控制,第一個拋出的談判內容并不是停戰撤軍,而是犒勞金兵和賠償軍費。
完顏斜也坐在高座上,傲慢地對白時中等人道:“我們金兵愛護百姓,不奪民間女子和財物,河北的一些災情完全是由潰敗宋軍掠奪導致,我們嚴整秩序,殺了不少掠奪民財的敗兵,但金兵也是人,有正常的男人需求,也要養家糊口,這樣吧!我需要貴方提供三千名官妓和宮女犒勞士兵,其次,再提供黃金五百萬兩為士兵軍費,你們必須先答應這兩個條件,我們再繼續談停戰撤軍問題。”
白時中等人面面相覷,臉上都駭然變色,這第一個前提條件就讓他們無法承受,三千宮女官妓,宋朝皇宮的宮女本來就不多,一共只有三千余人,金人比如知道這一點,才提出這個苛刻的條件,莫說自己做臣子的無法決定后宮的事情,就算能決定,這種遺臭千年的奇恥大辱又怎么能在自己身上發生,況且還要五百萬兩黃金,這讓自己去哪里搞到?
白時中唯一能答應的就是提高每年給金國的歲幣,以未來的財政收入解決目前的困境,所以金國一下子提出拿出五百萬兩黃金,白時中等人根本就辦不到。
白時中嘆了口氣道:“朝廷的稅賦從去年開始就沒有押解進京,目前朝廷國庫空虛,實在拿不出五百萬兩黃金,請都元帥能否順延一年半載,待朝廷稅賦解押進京后,我們在支付金國。”
完顏斜也呵呵冷笑一聲,“這只是我的一個前提條件,連前提條件都無法答應,可見你們毫無誠意,那就沒必要談了,我們攻進城去自己取!”
完顏斜也起身要走,白時中連忙道:“請都元帥稍坐!”
完顏斜也站住身形冷冷道:“白相國還有什么要解釋的嗎?”
“五百萬兩黃金實在太高,就算掘地三尺東京城也拿不出這么多,這是實話,絕非虛言。”
完顏斜也當然知道對方拿不出五百萬兩黃金,他獅子大開口,當然也給對方還價的機會,他便冷冷道:“那你們能拿出多少?”
“朝廷左藏庫中目前還有一百萬白銀.......”
“呸!”
不等白時中說完,旁邊耶律余睹便狠狠啐了一口,“你們把金國大軍當叫花子了嗎?”
完顏斜也一擺手止住他,“左藏庫沒有,但內庫應該有吧!”
“都元帥有所不知,內庫中銅錢和金銀差不多已消耗殆盡,只剩下五百萬匹絹和不少名貴貨物,以及一些名石名瓷,還以一些金石器皿。”
“那就一百萬兩銀子和五百萬匹絹,另外,年輕女子人數要增加,而且人數不能低于一萬人,我要特別提醒你,這一萬女人中可是包括所有的宮女。”
白時中就怕他提到宮女,他哪里能做主,這時,耿南仲在他耳邊低聲道:“如果太上皇答應,官家也無法反對!”
白時中無奈,只得對完顏斜也道:“能否讓我們去見一見太上皇,如果太上皇答應,我們也能回去向天子交代。”
完顏斜也點點頭,“你們可以去見他,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面,我沒有耐心等候,今天天黑前若不答應,我們就開始攻城!”
距離都元帥大帳不遠,有一座被營柵包圍的小營,占地只有五畝,里面有四五座氈帳,被一百名金兵嚴密守衛,這里便是趙佶的囚禁處。
趙佶雖是俘虜,但因為他特殊身份的緣故,完顏斜也待他還算不錯,除了完全失去自由外,其他吃穿用度都按照萬夫長的標準給予,還有兩名少女專門服侍他。
在最大一座營帳內,白時中等人見到了被俘虜的太上皇趙佶,三名相國含著淚水,向趙佶跪下磕頭,“微臣白時中、微臣吳敏、微臣耿南仲拜見太上皇陛下!”
趙佶臉色蒼白,目光陰鶩,他坐在桌案后目光平靜地望著三名舊臣,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趙佶才平靜道:“與金人的談判如何了?”
“回稟太上皇陛下,對方漫天要價,還沒有開始談,他們就先要五百萬兩黃金和三千宮女,現在朝廷哪有五百萬兩黃金?”
“朝廷沒有,但民間有!”趙佶冷冷打斷他的話。
白時中三人都愣住了,太上皇居然是這個態度?半晌,白時中又低聲道:“后來對方稍稍讓步,提出了一百萬兩白銀和五百萬匹絹,以及一萬名年輕女子,包括所有宮女,然后談判才能繼續進行。”
停一下,白時中又繼續道:“剛開始,金兵就索取這么高的價碼,就怕后面的價碼越來越高,朝廷無法承受啊!”
趙佶沉默片刻道:“大宋現在還有選擇余地嗎?”
“微臣明白了,只是金人規定天黑前答復,時間緊迫,微臣要趕回去了,太上皇還有什么話要微臣轉告?”
趙佶半晌道:“替朕告訴吾兒,百善孝為先,朕在金營里受苦,朕希望他們能身同感受,讓朕早日回京城。”
“微臣一定.....勸說官家盡早把太上皇接回宮中。”
趙佶點點頭,隨即閉上了眼睛,三人又行一禮,這才告辭了。
這一次金兵沒有扣押他們三人,而是讓他們三人返回了京城。
“白相公!”
耿南仲停住馬低聲道:“關于宮女之事,白相公打算怎么說?”
“我還能怎么說,照實說唄!反正太上皇答應了。”
白時中嘆了口氣,他忽然警惕地問道:“難道你有辦法?”
耿南仲連忙搖頭,“我哪有什么辦法,一切以白相公為主導!”
白時中暗暗罵了一聲,只得催馬快行,現在已經是下午,天黑前必須給正式回復,他們時間已經不多了,但白時中卻沒有注意到,在他轉過身時,耿南仲的目光里竟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狠毒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