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李延慶抵達了封丘縣,封丘縣位于開封府北面,是從河北白馬渡南下京城必經之縣,李延慶就是從封丘縣南下,縱貫封丘縣官道,他沒有看見官房的賑濟粥棚,相反,都是民間在賑濟南逃的難民。
進入封丘縣后,李延慶首先抵達了潘集鎮,鎮上是一處難民賑濟點,只見五六座粥棚搭建在北面社廟前的空地上,這里緊靠官道,聚集了上萬名從北方逃來的難民,每座粥棚前都排著長長的隊伍。
李延慶一一看去,和上次見到的一樣,有封丘縣大慈寺的粥棚,有天應宮道觀的粥棚,還有幾家封丘縣大戶的粥棚,但李延慶看了兩遍,就是沒有發現官府的粥棚。
李延慶目光陰冷下來,他一言不發,帶著一百余名親兵向二十里外的縣城疾奔而去。
很快,他們抵達了縣城南門,在縣城南門外也有一處賑濟點,難民人山人海,圍住可憐的幾座小粥棚,到處可聽見人們的叫罵聲和孩子的哭喊聲,但依舊看不到官府的身影。
這時,一群湯陰縣的難民認出了李延慶,大喊起來,“是李官人!”
數十名難民紛紛上前圍著李延慶哭訴,“李官人,幫幫我們吧!我們兩天只吃了一頓飯,身上也沒有錢,官府不管我們死活啊!”
鄉人的悲戚令李延慶心中一陣難過,連忙安撫眾人,“各位鄉親,我李延慶一定會幫助大家,大家先進城吧!我買糧米給大伙兒!”
他掏出幾錠銀子,讓兩名親兵帶領數十人進城買米,眾鄉人千恩萬謝去了,這時,又有數十人圍了上來訴苦,“大官人,我們是從真定府逃來的,我們千辛萬苦過了黃河,官府卻不管我們死活,我們這幾天已經有好幾個老人虛弱病死,太讓人寒心了!”
李延慶拱手對眾人道:“各位父老鄉親,我一定會督促官府加大賑災力度,不僅僅封丘縣,河北各州和京城都要賑災,這是我李延慶給大家的承諾,如果辦不到,我李延慶就沒臉再當這個開封尹了!”
四周頓起響起一片歡呼聲,李延慶知道光許諾還不行,眼前這些難民的困難就要解決,他急令二十名親兵回京城寶妍齋支取五千兩銀子,以寶妍齋的名義購糧去黃河邊賑粥。
這時,李延慶心中的怒火快抑制不住了,縱馬向縣城內沖去,幾名守城的鄉兵來對付來勢兇猛,不敢阻攔,紛紛閃到一邊,李延慶率軍一陣風似沖到縣衙。
任丘知縣慌忙迎了出來,“下官任職知縣蔣奇,參見府尹!”
李延慶馬鞭一指,怒斥道:“我要求開封府各縣今天中午前開始賑濟難民,現在已經是中午,你們竟然抗令不遵?”
“啟稟府尹,其實我們今天上午已經開始賑災了,但剛才王相公派人前來問罪,責令我們停止賑濟,聽從朝廷統一部署,我們不得已,只好又撤回來了。”
李延慶大怒,“王黼派來的人在哪里?”
“就在縣衙內喝茶。”
李延慶喝令左右,“給我揪出來!”
十幾名親兵如狼似虎般沖進了縣衙,片刻,揪出一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嚇得面如土色,但依舊硬著頭皮大喊:“我是知政堂從事,是王相公派來的,李延慶,你休要猖狂!”
李延慶回頭問知縣,“他說他是相國王黼派來的,可有證據?”
“他有王相國的銀牌。”
李延慶使個眼色,立刻沖上去幾名士兵,從男子懷中搜出一面銀牌,呈給李延慶,李延慶看了看這面制作古樸的銀牌,正面是個‘王’字,背后是王黼的官名,中書令知政事,編號為零三。
中年男子大急,“這是王相公的身份,李延慶,快還給我!”
李延慶冷冷令道:“打斷他一條腿,扔到街上去!”
幾名軍士沖上去,亂棍齊下,中年男子慘叫不已,片刻,他左大腿被亂棍打斷,士兵們將他扔到街上。
知縣蔣奇嚇的面如土色,李延慶哼了一聲道:“若想保住你的官帽,給我立刻賑濟難民。”
“是!是!卑職遵令。”
蔣奇慌忙安排官員和衙役又重新去城外擺攤賑災,李延慶又再派十幾親兵奔赴各縣,監督開封府各縣賑災情況,他這才調轉馬頭,帶領其余手下返回了京城。
李延慶先去了東宮,他需要和太子趙桓商議一下賑濟難民之事,這件事不能指望知政堂,必須由軍議堂來主持,而且開封府一些不得力的官員,也必須就地免職。
“李府尹,今天下午官家召集軍議堂和知政堂議事,恐怕要晚一些才能回來。”
“在哪里議事?”
“好像是在紫宸殿,殿下是去了紫宸殿!”
李延慶對宦官拱拱手,“多謝了!”
李延慶轉身向紫宸殿方向走去。
紫宸殿是宋朝天子召開小型朝會之處,今天是應相國王黼之請,趙佶臨時舉行了這次朝議,包括知政堂和軍議堂在內的數十名重要官員參加了這次朝議。
其實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舉行朝議了,軍議堂和知政堂矛盾尖銳,尤其王黼和蔡攸為了阻擊趙桓上位,不遺余力地破壞軍議堂頒布的各項監國令,王黼和蔡攸又不斷向天子趙佶告狀,指責軍議堂所出政令繞過知政堂,嚴重架空相權,使天下州縣只知有東宮,而不知朝廷。
為此,趙佶已經出面調和了兩次,但最終卻沒有任何效果,而今天這次朝議的導火線是梓州路和成都府路解來五百萬貫稅錢,軍議堂準備將它撥付河北用作募軍的軍費,但王黼主張將它撥付內庫,用來建造天子南巡的龍船,雙方互不相讓,王黼便請求發起這次朝議。
紫宸殿上,李綱和王黼爭鋒相對,他們的爭論已經超過了這筆錢的本身,而在于權力歸屬。
王黼聲嘶力竭道:“太子監國已是定論,知政堂并不否認,但知政堂代表相權,如果事事都由軍議堂做主,知政堂反而成了擺設,那置相權于何地?那就不如解散知政堂,把我們這些相國統統罷官免職!”
李綱冷笑一聲,反駁道:“軍議堂從來沒有想過替代知政堂,軍議堂的作用只是加強戰備,防止金國再次入侵大宋,它只是監國宮下面一個臨時官衙而已,相國依舊是相國,沒有人會架空相權,但我想問王相公,太子監國兩個月來,作為右相,你什么時候來監國宮向太子請示過政務?什么時候匯報過朝務?一次也沒有,相反,太子下的監國政令你卻百般阻撓,以至于十三項戰備令只落實了兩項,正好陛下也在,請你向陛下解釋一下,你屢屢破壞監國令,阻撓戰備,到底是何居心?”
王黼被問得張口結舌,這時,趙佶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道:“有什么話大家可以心平氣和地談,都是為大宋效力,不必這樣針鋒相對,這件事先放一放,說說別的事情。”
李綱行一禮,返回位子坐下,王黼狠狠瞪了李綱一眼,他也坐了下來,殿內一片寂靜,太子趙桓依舊如老僧坐定,他雖然都參加朝議,但在這種公開場合,他卻從來不表態,趙佶也不會問他,父子二人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就在這時,一名宦官小步跑到趙佶身后,對他附耳說了幾句,趙佶點點頭,“讓他進來!”
宦官飛奔而去,趙佶對百官道:“開封府李府尹說有急事稟報,朕讓他進來,大家都聽一聽。”
不多時,李延慶快步走進了偏殿,他躬身行一禮,“微臣參見陛下,參見太子殿下!”
趙桓只微微點了點頭,趙佶卻笑道:“李府尹這么快就進入狀態了,說吧!有什么急事?”
李延慶凌厲的目光刺向王黼,王黼頓時有些不安,目光連忙回避,李延慶心中冷笑一聲,這才不慌不忙道:“啟稟陛下,啟稟太子監國,微臣進京是走河北南下,一路上看見哀民遍野,到處是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難民,渡過黃河后,官道同樣擠滿了扶老攜幼的難民,看到幾個賑粥棚都是寺院和道觀,卻沒有看見官府的身影,這是官府的嚴重失職,所以微臣昨天第一天商上任,就責問開封府少尹,為什么不開倉賑濟難民?他告訴我,開封府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把賑濟方案報給了王相國,所以微臣就想問一問王相國,為什么把開封府的賑濟方案扣押了一個多月?置千千萬萬難民的生死于不顧?”
這時,李綱也憤怒聲討道:“這也是太子監國令之一,兩個月前就頒布了,但至今還扣在王相國手中,太子監國令出不了大內,微臣也想知道這是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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