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萬西府大軍終于再次踏上征程,由此處順著水路溯流而上。
但見上萬艘巨舟轟然而動,沿著大江不斷破浪前行,兩岸猿聲陣陣,又有林鳥脆鳴,麓麓群山垂拱相送,過山涼風徐徐吹拂,雖有水聲驚濤駭岸,然而將士們氣勢如虹。
忽然一位船夫引吭高歌,仰天唱出一首古樸的謠:“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這船夫赤膊上身,陽光下顯出古銅色皮膚,身上肌肉高高隆起,上面布滿虬龍般的青筋。
他奮力撐著船篙,仰天大聲而唱,聲音古樸蒼涼又帶著一些希望,引動身邊無數船夫一起放歌。
在開始還只是一船幾十個船夫歌唱,漸漸的歌聲傳染了其它船只應和,于是整個江面到處都有歌聲,渾放之音仿佛要將群山和大江都唱的低頭。
韓躍負手站在船頭,側耳傾聽船夫們歌喉,忽然轉首對眾人一笑,詢問道:“這好像是楚辭,可惜本王聽不太懂,諸位可有解釋以告我,讓本王也知曉船夫們唱的是什么?”
后面眾人面面相覷,將領們明顯都有些扭捏,一群武夫舞刀弄槍可以,舞文弄墨可就差了點。
劉黑石最為直爽,咧著大嘴憨憨笑道:“主公您可問錯人了,這玩意俺老劉哪里能懂?您若讓俺輪著大錘子沖鋒陷陣,那沒的說,身先士卒,勇往直前。但是您要讓俺聽歌解歌,嘿嘿嘿,不如殺了俺算球…”
韓躍失笑出聲,沒好氣罵他一句,訓斥道:“都是當爹的人了,以后也得學著正經點,大劉姐姐幫你生了兒子,以后你就這樣教兒子啊?”
劉黑石咧嘴傻笑,滿不在乎道:“反正有主公罩著,俺兒子不擔心生計。就算殿下您不管,小石頭郡王也會管。俺老劉家只要付出忠心,世世代代都會有飯吃。”
韓躍再次笑罵一聲,仿佛對劉黑石無可奈何。
這樣的上下互動,看的幾位將領很是羨慕,其中尉遲寶林眸子微微閃動,忽然感慨道:“說起來劉將軍勉強也算殿下連襟,他的兒子確實不用擔心生計,即便將來一竅不通,照樣可以博個好出身。聽聞小石頭殿下最喜歡和劉將軍兒子玩,這種幼年情誼可非同一般…”
幾位將領連連點頭,看著劉黑石越發羨慕。大家都知道這貨腦子呆直只會愚忠,偏偏人家娶了個媳婦有靠山啊,當初韓躍在草原解救漢女,那一夜曾宿在劉家姐妹帳篷里,大劉姐姐把小劉妹妹推給韓躍,自己出門卻被劉黑石逮了。
小劉妹妹雖然不是韓躍正妻,但是聽聞豆豆王妃專門向皇后討了恩情,有當朝皇后親自發話運作,掌管皇族譜系的宗正寺卿立馬就賜下一個滕妻。
王爵之滕也可稱王妃,以后生下男娃也能封郡王,劉黑石有了這層關系之后,他兒子的起點先天就比在場眾將領的兒子起點高。
沒聽見韓躍都要喊老劉的媳婦一聲姐姐?這是按照小劉妹妹那邊論起來的。雖然王爵不能和普通人一樣,但是韓躍和劉黑石勉強也算是連襟。
最主要是劉黑石兒子生長的環境好啊,這小家伙幾乎和韓躍的幾個孩子一個時間段出生,同伴玩耍,幼年友誼,如果將來韓躍兒子登基成為皇帝,劉黑石的兒子立馬就是一個嫡系鐵桿。
如此高起點,如此好前程,所以也難怪在場眾將領心中羨慕,就連尉遲寶林這樣的國公嫡子都很是眼饞。
偏偏劉黑石這貨得了便宜還賣乖,他只知道兒子以后會有人罩著,但是并不如在場眾將領想的深遠,這貨嘴上說不怕兒子吃不上飯,他心里還真就是只想到兒子吃飯這一點點事。
但是堂堂未來皇帝的幼年同伴,而且論起來還能和小石頭稱呼一聲表兄弟,這種關系豈是照顧吃飯這樣簡單,只要劉黑石兒子好好練武,怕是將來一個鎮國將軍是跑不掉的,如果能夠好好讀書,那么最低也能混一個二三品大佬。
眾人羨慕聲中,不免要打趣劉黑石幾句,韓躍卻不在管顧將領們的私話,他再次負手望著大江,側耳傾聽著船夫們歌唱。
將軍們看到韓躍如此,相互打趣的聲音立馬變小,殿下要聽唱歌,誰也不會沒眼力勁的聒噪。
這時任靜悄悄湊到韓躍身側,嘻嘻輕笑道:“原來師傅喜歡楚辭,以前可沒聽學長們說過。這件事情徒兒記得了,等我回到江南會細心尋找幾個歌者,然后送到長安給師傅聽用…”
韓躍怔了一怔,隨即搖頭苦笑道:“勞民傷財,不可如此。豈能因為上位者一時喜好,下面人就要四處搜刮民間?再說為師并非喜歡聽歌,我只是由楚辭想到了一位大詩人。”
任靜歪著小腦袋想了一想,輕聲道:“是屈原么?楚辭是屈原所做,師傅應該是想起了屈大夫。是了,徒兒明白了,屈大夫也是憂國憂民之人,師傅您也是憂國憂民之人,想必是他的辭賦引起您的共鳴,所以師傅才會側耳傾聽這么久。”
韓躍哈哈一笑,轉頭拍了拍任靜小腦袋,道:“傻丫頭胡思亂想倒挺多,為師都沒你想的遠。我只是感慨屈原所受不公,兼且又聽到船夫們唱的渾放,所以才會用心聽了一會,至于歌賦的意思還真不太懂,不懂又哪里能引起共鳴?”
任靜張了張小嘴,想不到竟是這樣一種情況。少女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忽然嘻嘻笑著道:“師尊騙人,您肯定懂。滿天下誰不知道師傅學富五車,就連房相都說過師傅才高八斗,聽聞顏老夫子也有評語,說您有經世濟緯之才,俯瞰歷史長河之目,嘻嘻嘻…”
少女眼中閃爍狡黠和小得意,分明以為自己看穿了師傅騙自己。
韓躍苦笑幾聲,連連搖頭道:“都是謬贊,但不得真。為師教徒之時從不說謊,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我是真的聽不懂楚辭,這東西不是一般人能懂的。”
他前世只是個撲街混混,哪里有資格研究楚辭,整天為了衣食而擔憂,最擅長的是拿著板磚去拍人,說他懂楚辭,簡直是高看。
任靜終于明白過來,原來自己師尊是真的不懂。
這時大儒婁乘風忽然上前,輕聲低語道:“想必是殿下這幾年忙碌俗世,所以才沒有時間研究古學,下官讀書之時曾有研究,或許可以給殿下解上一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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