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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活著才是最大的努力

  這種局勢下,再愣頭青的家伙都會逐漸有所改變吧?

  老陳用打罵教育二十年都沒能扭轉白浩南洋洋自得的惡習,現在的局面下,陸老頭的話他卻立刻聽進去了。

  聽人勸吃飽飯嘛,不知道為什么,這時候白浩南無比相信老陸的這個判斷,不是相信他對莊沉香是不是能成功的看法,而是莊天成絕對會翻臉!

  恐怕莊沉香作為當局者,作為莊天成的親生女兒,都很難做出這個清晰的判斷。

  但偏偏就有這么殘酷,換個人可能都不會聽老陸的說法,白浩南卻就是那個另類,從來都不覺得父母一定會為了兒女付出的另類。

  所以從掛掉電話開始,他所有的思考都是基于老莊一定會下手這個前提!

  天色已經黑了,哪怕是熱帶,這時候夜空中還是帶著如水涼意,白浩南抬頭仰望天空,上一次這么無奈看天,好像…好像是跟李琳在那邊境小城的馬路邊,現在回想那時候遇見的困難危機都是小意思了,白浩南有點苦笑,如果自己不精蟲上腦的跟那嬌蠻少女天天補課,如果不是自己貪圖莊沉香的刺激感受,會不會掉進這個坑里?

  就像以前那樣每次都拍拍屁股瀟灑走人?

  雖然以前都能肆無忌憚的把女人拋在腦后,但其實內心明白她們離開自己這王八蛋會更好,也祝愿她們更好,今天呢?

  白浩南知道自己走不掉了,不光有份沉甸甸的責任,這雙母女可以說因為自己才走到現在的變化,自己能熟視無睹的走人?

  然后一輩子都不敢想象她們將遭遇什么?

  在這片瘋狂的戰亂之地,死個痛快都是幸運了。

  況且還有種躍躍欲試的刺激。

  李海舟說得沒錯,這樣的驚險刺激是會讓他們這種不滿現實的家伙內心渴望的,只要能活下來,人生有這樣的體驗,可比日復一日的重復平淡生活帶勁多了,對吧!

  感受著腋下沉甸甸的手槍,白浩南深深吸一口氣,決定把所有感慨拋到腦后,正視面對眼前的問題,剛摸出電話,卻被辦公樓大門邊臺階上坐著的一個家伙嚇一跳:“臥槽!小野?你在這里干嘛?”

  沒錯,就是那個日本小哥,可能也只有二十多歲的年輕教練一臉苦相的抬頭,要哭,張口就是日語夾雜英語的控訴,可惜白浩南半個字都聽不懂,無奈的攤手,小野直接又給他跪下,猛的抱住了他的腿!

  這特么是個什么家伙,動不動就往下跪,男兒膝下有黃金知不知道?雖然白浩南經常跪得也很利索,但這貨比他沒底線多了,表情也到位,沮喪得要命那種,白浩南忍不住都說:“你走吧,怎么下午沒有跟著那些國際組織走?我看見那里面有兩個日本妞兒,你怎么沒有跟著一起走?”

  說完才想起來,完全沒法用語言溝通,兩人就是雞同鴨講。

  沒辦法,總不能直接拔槍爆頭擺脫糾纏吧,白浩南只能使勁搖著頭示意往樓上走,順便繼續自己剛才要打的電話。

  可能連莊沉香都以為他會給河對岸的溙軍打電話,卻想不到白浩南有種樸素的雞賊思路,既然溙軍是周邊力量最強的,那就等于是斗地主里面的雙王四個2這樣的存在,有誰會一開始就直接上王炸呢,好牌總是要握到最有必要的時候用,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吧,況且就算有阿威少爺跟若溫將軍的關系,白浩南也不認為有白白享受的晚宴,連莊沉香都忌憚溙軍對這邊的滲透伸手,不懂政治的白浩南也知道那是萬不得已的選擇,最多也是應該當成最后的安全退路,折騰,還是要建立在自己的基礎上,這也是他之前哪怕買點藥品都要給納猜現金結賬的原因,這種珍貴的人情用一次少一次,一定要用在刀尖上。

  所以白浩南聯系的還是自己唯一的那個副手,三言兩語就把這個噩耗告訴給了李海舟,肯定會打仗,邦首府那邊肯定會收拾這邊小鎮,有什么辦法沒?

  李海舟的優點就是不驚慌,說自己琢磨下。

  白浩南這邊已經帶著小野走上了三樓,莊沉香的貼身保鏢隨從們幾乎被一鍋端,現在只有以前僅剩看家的兩三個保鏢和一大群邊防營軍人住在樓上樓下,小心翼翼滿懷熱忱的幫白浩南開門,恐怕他們也知道自己的榮辱都系在三小姐身上,七八個仆人更是比以前更殷勤認真。

  白浩南準備找粟米兒翻譯下的,結果一進屋,除了無聲撲上來的阿達,卻看見莊沉香睜著眼坐在沙發上,客廳里燈都沒開,全靠這邊門廊上的余光能看見動靜,順著白浩南的身影把頭轉過來,聲音略顯沙啞:“你不在…我忽然睡不著了,可能還是恐懼…帶他來干嘛?”

  白浩南伸手開了落地燈,無奈的解釋:“我特么都不知道丫的在說什么,總不能一槍撂翻了事吧,我還以為他會跟著那國際組織的日本妞一起走了呢,還留在這里干什么?”

  莊沉香有氣無力:“你會留下來吧?”虛弱得甚至有點可憐。

  白浩南沒了在樓下的感慨,笑著過去伸手摟住她肩膀有力:“就憑這點美色勾搭,我也會留下來的。”

  莊沉香笑了下小聲:“別鬧,就這樣…米兒進去睡了,還是有點嚇過了勁,來吧,坐下用英語說說你的事情。”后半句對著日本年輕人招手。

  小野非常拘謹又有禮貌的小心坐在旁邊沙發角上,那受了欺負的小媳婦模樣讓白浩南也想一腳踹,感覺有點陰柔的對方和自己完全不是一個路數。

  莊沉香的英語當然比她女兒好太多,哪怕日式英語出了名的荒腔走板,以她多年耕耘國際組織的經驗還是聽了個明白,還給白浩南輕聲同步翻譯了,本來這翻譯靠在白浩南寬厚胸膛上的動作有點勾人,白浩南都忍不住眼睛老瞟她的襯衫領口,可注意力慢慢還是轉到了莊沉香敘述的內容上面來。

  這雙男女都被小野描述的經歷吸引了。

  相比戰亂的這里,中國自然是天堂,而日本從印象上來說,肯定應該是中國之上更為美好的社會存在吧,連去過日本的莊沉香都這么認為,可小野銘二郎敘述的卻是另一個真實而殘酷的日本。

  其實也非常簡單,他真是被迫來到這里的,因為看似美好的日本社會卻有比中國更為嚴厲的人生懲罰,對這個僅僅犯了點小錯的年輕人就一步步關上了大門。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小野可能是白浩南的倒霉版,哪怕他身在更為富足的日本社會,也是小時候有接受過比較正規的足球訓練,可沒有老陳這樣的帶路人,也沒什么天賦看不到專業前途的小野在家鄉讀完中學就跟大多數考不上大學又有夢想的年輕人一樣去東京求生活,哪怕進不了大公司,打點零工什么也能在社會上不太困難的活下去,畢竟只要繳納社會保險那就還是整個主流社會接納的人,雖然是底層。

  可這樣的人生就怕出意外,據說是工作之余保持踢球愛好的他,很偶然的跟別人發生沖撞口角,一氣之下的他撿石頭砸了對方的車玻璃,對方報警。

  就這么簡單的事情,在容錯率極低的日本,小野就找不到工作了,因為所有正常的雇主哪怕是個加油站的臨時工,都會查詢他的信用、刑事記錄,普通社會的大門竟然逐漸對他關上了。

  浪翻天的白浩南,從離開江州開始,一路都在作死,不知道是這個國家夠大,還是各方面不夠完善,總是能再給他重新來過的機會。

  但小野沒有,本來就是靠打零工為生的他在加油站、便利店之類找不到工作,開始一步步往人生低谷滑去,只能去做那種每天日結的簡單工作,發傳單、搬水泥之類,其實有點好像江州的棒棒,可這在日本已經屬于主流社會之外,據小野自己說,在日本一旦脫離了社會等級,可能一生都很難再回到普通人的生活,因為污點已經標注在那里,已經被極為講究等級跟一板一眼的日本社會拋棄了。

  他只能干灰色工作,無法正常納稅的工作,甚至還去當過陪酒牛郎!

  這讓曾經也去應聘過鴨子的白浩南簡直感同身受,只是在中國這個極具包容性的社會中,他用個假身份又活得風生水起,可小野卻在三陪生活中喝出了急性胃出血,這讓他徹底墜入深淵,失去社保醫保的治療花掉他最后的資金,高利貸、賣身給老女人,甚至去作為同性戀賣身,直至徹底破產,這時候他已經成了日本社會最低保障的生活保護者,雖然還是能靠著領救濟金活下去,但人生已經徹底沒有了往上走的機會。

  因為和中國大量領著低保還能成天打麻將過得逍遙自在的人不同,日本社會有個叫做區役所的部門經常都在家訪檢查這些領救濟金的人是不是具備資格,二十多歲的年紀,小野幾乎看見自己后面幾十年的人生只能晦暗無比的度過,反復考量存了點救濟金,想跑中國或者韓國去碰碰運氣,結果就在辦理護照的時候被發現,犯了出國旅游這樣的條款,徹底停發取消了生活保障,那么就只剩下當叫花子的命運。

  用小野面若死灰的說法就是:“如果人生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我一定會好好讀書,爭取上個大學學到更多職業技能,又或者認真踢球,哪怕就留在鄉下一間小學當個教練,我都能正常的生存在社會上,而不是成為被社會拋棄的人,可惜人生并不是隨時可以重新開始,最后從手機推特上看見那位洋子小姐講述自己在緬北地區做志愿者,看見這里缺少足球教練,我想這是我能作為正常人的最后一次努力,我想竭盡全力的抓住…”

  說著雙手撐在大腿上的日本年輕男人已經有些流淚的從沙發角上滑下來,又跪在了這邊的男女面前,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沒有半點意氣風發的叛逆和自大。

  白浩南有點目瞪口呆,對方和自己差不多作死的軌跡,最終重合到這里,卻有截然不同的觀感,到底是因為兩個國家的容忍度不同,還是兩個人的命運有天壤之別?

  起碼到現在,自己已經有了可以在桌面上推棋子的資格,小野卻還在哀嘆自己的命運怎么如此悲慘,好不容易跑到這個落后地區,以為可以借著國際組織志愿者的身份慢慢回到正常社會,卻陡然遇見這樣兵荒馬亂的變故,怎么辦?

  當白浩南在面對命運抉擇主動思索該怎么做的時候,小野卻更為消極的哀嘆,難道就因為這點心氣兒?

  莊沉香有點啞然失笑:“沒想到日本人也不是那么好當的,看來整個社會體系完整到了極致,那就容不得犯錯,容不得標新立異桀驁不馴…”她更少感嘆,換成英語決斷:“好吧,我建議你留下來,留在河灘訓練場跟著王先生,看看他是怎么面對生活的,我可從來沒看見過他抱怨命運,每個人的命運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哪怕是個日本的流浪漢,也會比我們這小鎮上的任何人更安全,我看你還是矯情,生活本來就不容易,那有又要偷懶又要舒坦的日子。”

  說完還把這段話用華語說給了白浩南聽,好像也覺得聽了段別人的悲慘遭遇,自己的艱難險阻緩解不少,抵抗誘惑般雙手撐在白浩南胸口上起身:“我去洗澡…”站起來卻看見粟米兒一直抱著手臂若有所思的靠在沙發邊的門框上,不知道聽了多久。

  白浩南感覺到她身體僵了下回頭,卻沒什么難為情的:“米兒,怎么樣,反正我覺得還是中國舒坦,起碼我重新開始好幾回了,我相信只要能回到中國,你也能再重新開始,你先回中國去,好不好?我覺得接下來可能會比較艱難,起碼我跟你媽媽抵抗這種艱難的能力要強些。”

  莊沉香覺得白浩南說得有道理,帶著笑過去摸摸女兒頭發:“考慮下這個建議,媽媽也覺得這是對你最安全的。”

  換做以前,粟米兒的注意力說不定在依偎著的男女身上,現在卻眼神帶著思索,認真的表情也明顯有自己主意:“我的命運也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如果這個時候逃跑了,沒有站在媽媽的身邊,我會后悔一輩子的,我能拿槍,我要留下來跟你一起戰斗,建國你會保護我和媽媽的,對么?”

  白浩南不知不覺都擺出長輩的表情點頭了,這時候他的手機滴了下,低頭一看,李海舟用阿瑟那部手機發來短信:“已經到位布置。”

  終于有點靠譜的應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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