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猜接下來讓白浩南第一次領會到實際分量的就是直接讓他把那輛“悍馬”軍車開過國境去!
而且是堂而皇之的這樣半夜在關卡燈火通明之下開過去!
這會兒白浩南哪里還敢有社會我南哥的氣勢,心情早變成渣渣我老南好歹也是偷越過國境的,就算明白這些東南亞國家包括跟中國國境之間很多都是一條巴掌寬的小河溝為界,但也知道再小的國家那也是主權國家,敢偷越國境沒準兒就是一串機槍子彈伺候!
這時候他已經知道12.7毫米高射機槍彈和普通7.62毫米通用機槍彈的區別了,戰戰兢兢的跟納猜再確認下:“我…還沒辦任何簽證手續呢。”
納猜傲然的笑笑:“這輛車就是你的簽證,記住,你只要在對面所有說華語,并且能用人民幣交易的區域活動,這輛車就是你的護身符。”
白浩南眨巴眼睛回看下那輛用豐田皮卡改裝的“悍馬”軍車,還是沒忍住小心翼翼指指:“我這…不算是暴露軍方機密吧?”
納猜肯定想了十秒鐘才反應過來白浩南指的什么機密,哈哈哈的大笑,拍著白浩南的腰背一起慢慢踱步往口岸那邊去,阿達還是跟在后面,軍車自然有士兵過去開了跟上。
結果納猜這頗為親近的動作卻摸到了白浩南后腰上的手槍,已經一路習慣了的白浩南都差不多忘記這玩意兒的存在了,渾身都僵了下,納猜卻隔著T恤摸摸:“會用?”
白浩南小聲謙虛:“會一點…”
納猜從自己后腰拔出來另一支手槍給他塞進后腰去:“必要的時候用這支,更保險。”還有倆彈匣隨手塞褲兜。
白浩南大概回摸一下,感覺好像一模一樣的型號啊,這時候他明白納猜沒把自己當外人就不恥下問:“好像也是1911?”這種美軍從一戰前菲律賓殖民戰爭就開始使用的大口徑軍用手槍一直延續到現在,所以也是東南亞國家最普遍的型號。
納猜已經帶著白浩南走上了界橋,這可是堂而皇之的越境啊,看看兩邊荷槍實彈的軍人還有架在橋頭的碉堡和機槍,白浩南又有點肝兒顫了,納猜笑著點點頭:“雖然都是1911,但只有極少數最好的可以被稱為勇士,人也一樣,將軍說你寧愿放棄他給予你的,那就希望你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勇士。”
走上鋪滿鋼板橫條的水泥大橋,仿佛普普通通可以并行兩輛車的橋身兩側有半人高的行人路牙子,但納猜還是帶著白浩南走在正當中,能聽見點下面河水的動靜,但更多感受到的是上下游漆黑一片的江面上,兩岸好多盞探照燈晃動的影子,外加嗖嗖的江風,哪怕不知道風蕭蕭兮易水寒,白浩南能體會到的就是這種做球員,還有平日生活里感受不到的前途未可知,納猜那一字一頓的腔調讓他不由自主挺了挺腰,卻沒回應。
勇士聽起來是很容易熱血澎湃的…嗯,白浩南的做人宗旨是打不過就跑,不會傻站在那挨槍子兒的。
前面的對岸橋頭亮起燈,看見那邊似乎有一群身影,納猜旁若無人的帶著白浩南繼續走近。
一群背著AK步槍吊兒郎當的軍人中間站著個胖老頭,渾身不自在的老頭兒,看見這邊的身形出現就連忙點頭哈腰,但腳下卻不敢動分毫。
納猜卻不走過去了,伸手拍拍白浩南的肩頭,做個雙手合十的動作而不是敬軍禮,白浩南趕緊依樣畫葫蘆的合掌回應,納猜卻笑著轉身:“記得別沾毒品和女人,只要能走到這里,天大的事情都不用怕!”
雖然是個世界地圖上可能很難找到的邊境口岸,但這句話卻充滿了毋庸置疑的傲氣!
白浩南回味著這句話的時候,小兵已經殷勤的把軍車開過來,下車的動作都卑躬屈膝了,白浩南只能在對岸那些軍人和老頭兒的目光睽睽下抱了阿達再爬上車開過去,總不能把這輛車丟在這橋上堵住吧。
當他心有惴惴的以幾公里時速充滿神圣儀式感的開過去,那些軍人嘻嘻哈哈的都散開也沒誰來找他要證件,只有老頭兒使勁朝著周圍鞠躬作揖后,爬上副駕駛,緊接著一張臉兇巴巴的好像白浩南欠了他七百萬似的:“走這邊啊!”
阿達都感覺到怒氣值,悄無聲息的朝著白浩南的座椅后面躲了點。
白浩南瞟一眼,借著這邊關卡的大燈光線看清對方,一頭毛喳喳的寸頭都發白了,現在看著車輛前方還是一副誰都不服的表情,圓滾滾的肚子上套著件洗得發黃的白T恤,松垮垮的那種江州俗稱老頭衫,下身的花格子大短褲跟人字拖就是街頭巷尾最常見的胖糟老頭,特么牛逼個屁啊,剛才對上一群軍人還不是點頭哈腰的。
見識過儒雅的少將,再來看這滿面怒氣的糟老頭,就感覺做人真有反差,白浩南自然不會怯場:“大叔,怎么稱呼啊。”
老頭兒藐視的瞥他一眼,就好像看螞蟻一樣:“天龍沒跟你說?”
白浩南還是笑:“沒說,只給了個號碼,說能包我跑路。”
老頭兒冷哼下,沒說話,抬手指前面轉彎。
感覺就是剛剛離開關卡街道而已,幾秒前還充滿邊境口岸那種死氣沉沉的冷清蕭瑟感路燈空曠,忽然就展現出一大片燈紅酒綠,而且是極為低俗的那種廉價霓虹燈花哨,最主要是除了蚯蚓一樣彎彎繞繞的外文,就是各種碩大的繁體中文“百樂門”、“寰球娛樂中心”、“麗晶大酒店”…雖然聽起來個個是極為震撼的名號,其實看上去都不超過兩三層的破舊平房而已,帶著頗有些亂糟糟的嘈雜音樂聲,卻讓已經在外折騰了半年多動不動都需要跟人翻譯的白浩南,親切得差點眼淚都出來!
終于特么到了華人的地盤了!
當然,正如納猜給白浩南說的那樣,老頭兒沒有帶他走進這些光鮮亮麗的“大地方”,而是旁邊一個感覺夾角巷子一般的店鋪,只有一兩米寬的那種店鋪!
白浩南把軍車停在門口的時候幾乎把整個門臉兒都擋完了,車頭車尾還是在門臉之外,所以下車的時候老頭兒怒氣沖天的踹了一腳車輪胎:“把車滾遠些!別擋了我做生意!”
其實聽著這種有點國內西南地區的口音,白浩南還多親切的,他也不生氣,樂呵呵的點頭把車挪遠點找個停了車的地方靠著,發現也沒車窗玻璃鎖不上,只能拔了鑰匙帶阿達過來,唯一需要帶的東西可能就是阿威給的那張信用卡。
長條狀的店鋪從門口就居中一條柜臺一直延伸到最里面,一側柜臺里就是廚房,外側跟吧臺似的擺了七八張凳子,里面坐了好幾個人正在翹首以盼的看老頭兒怒氣沖沖的走進柜臺里開始點火燒水,店面狹窄到白浩南從這些坐著吧凳的男女背后經過時,屁股蹭著后面光亮發黑的墻面,胯部還蹭了前面某個女人翹起來的屁股,女人轉頭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
白浩南大樂,特么這是讓自己住到夜場隔壁么?也太方便了吧!
所以坐到最里面伸長脖子看老頭兒里面居然是在煮面,更是心情爆好,剛要開口就聽見老頭兒惡狠狠的低沉發問:“吃什么?”那排在座位第一個的男子連忙:“雜醬面!”
接著同樣的發問,同樣連忙回答“陽春面”“雞蛋面”“牛肉面”…
白浩南看見老頭兒隨著客人的叫法嫻熟的抓起面絲丟進翻騰的沸水鍋里,等輪到自己,剛要點餐,老頭兒卻戛然而止的蓋上鍋蓋,然后破口大罵:“NMMP死絕了么,還不趕緊滾下來!”
然后就幾乎是從白浩南頭上,放下來個小梯子,連滾帶爬的下來個瘦老頭兒,一落地就手腳麻利的抓起柜臺里面的碗分攤在手上,一條胳膊上能擺五個碗,另一只手飛快的朝里面挑各種佐料,蔥花、醬油、蒜水、辣椒、鹽巴味精之類,而且分明是聽見了之前的順序,不同碗里面是有點區別的,然后按照先后順序給滑到老頭兒的沸水鍋旁邊等著。
這幾分鐘里,胖老頭兒就點上一根煙,面無表情的眼神放空。
直到瘦老頭挨個兒配料下來發現居然少了一碗,看一眼白浩南,對上這貨笑瞇瞇的表情,才不解的小心翼翼湊近些:“你吃…”
還沒說完,胖老頭已經直接抓了手邊的筷子砸過來:“廢話個屁!起鍋了…”
瘦老頭連忙委屈的使勁在圍裙上擦手,從地上撿了筷子洗兩下放回去,又把盛了熱騰騰面條的碗端上分別添加客人們點的東西,鹵肉、牛肉、煎雞蛋等等,分毫不錯的挨個兒放在客人面前,對的,相比胖老頭兒的老頭衫花白頭,這位是花襯衫扎在西褲里外加大背頭,完全不同的服裝風格,再加上他那頗有些娘炮的動作,白浩南忽然有個大膽的猜測。
這特么不就是自己跟阿威要是開個面館的場景么?
兩個老兔子!
白浩南覺得精彩極了,要是自己答應跟阿威在一起,沒準兒以后就會變成這樣滿世界都看不順眼的狀態,哈哈哈。
所以也不怪胖老頭不給自己煮面,笑嘻嘻的坐在最里面凳子上看熱鬧,結果這一看就是兩三個小時,因為白浩南的看點也從這倆古里古怪的老頭兒身上轉到絡繹不絕的食客們身上。
顯然這家面攤就是三更半夜外面那一大片各種場所里面的工作人員們喜歡來的地方,從穿著打扮有軍人、警察、保安、迎賓、媽咪到經理、老板,甚至花枝招展的小姐跟染了金發卷頭的牛郎都接二連三的進來吃面,無一例外的沒人喧嘩,也沒人鬧騰,都是七八個一批坐滿了胖老頭兒才挨個兒問了煮一鍋,一兩個人的話他還懶得動手,自顧自的坐在柜臺里面抽煙放空,總是那種兩眼無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樣子。
瘦老頭倒是忙碌著前后收錢收碗洗碗,反正除了煮面那點事,其他都是他在做,最累卻也一直被胖老頭打罵,有次碰翻了端給客人的面,胖老頭直接把盛面的竹編大勺砸到他頭上!
客人們好像司空見慣沒人笑也沒人看熱鬧,對胖老頭從臟兮兮的地上撿起大勺繼續盛面也沒啥不舒服的。
白浩南看得有趣極了,感覺這里仿佛跟自己以前經歷的社會都不太一樣。
所有人都和自己以前見過的那些人不太一樣。
大概是等到了第七還是第八輪,胖老頭終于順口問了句白浩南吃什么,楞得他差點噎住,等想起點牛肉面的時候,胖老頭又已經面無表情的把鍋蓋蓋上了,前面那些食客都探頭看了看沒吃到東西的白浩南,終于露出些幸災樂禍的表情。
當然,下一輪白浩南還是吃上了這碗香噴噴的牛肉面,老實說,對于已經在國外飄蕩了這么久的他來說,這碗好像帶著家鄉口味的牛肉面,終于讓白浩南眼淚都浸出來一些,當然,他認為是里面的麻辣花椒辣椒放得有點多,最后把面湯都全部喝干凈時候,渾身都熱騰騰的,接近清晨那種蕭瑟感丟了個一干二凈。
差不多到天色都有點光亮了,胖老頭才帶著亙古不變的怒容爬上小梯到上面的隔間去睡覺,留下瘦老頭收拾殘局,娘炮的花襯衫老人對一直坐在里面的白浩南偷看次數也不少了,好不容易湊近點詢問:“你就是阿龍…”
話音剛起,上面閣樓就發出破鑼一般的怒罵:“你又在發什么浪!滾上來睡覺…要在這里留下來,就給老子做事!”
于是在白浩南的忍俊不禁中,瘦老頭滿臉歉意的又連滾帶爬上了小梯子,留下從來不做家務事的白浩南面對這一堆亂七八糟的攤子,看著外面天色已經慢慢發白,接連打了幾個呵欠的他當然沒動手做事習慣,環顧四周滿意的在墻角找到一張折疊躺椅,提到門口擺上,隨便抓了幾張紙巾沾濕了水蓋在臉上遮擋光線仰頭打盹,只是入睡前除了看看身側趴下的阿達,人狗合一的點點頭,還調整下后腰兩支手槍的角度方便隨時拔出來,因為偶有身影的街面上,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很少看電視電影的白浩南,當然形容不出這種有點類似好萊塢西部片里面法外之地小鎮的特殊味道來。
他倒是大喇喇的穿著一身溙軍灰綠T恤加大褲衩和拖鞋,就在路邊睡了。
腰里有槍心不慌,這是大多數男人都喜歡槍火的原因。
特別是白浩南這樣練了些日子,有點自信心了,就更覺得腰桿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