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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這是打人會么?

  所以這種傻姑娘,白浩南怎么下得去手嘛。

  就站在這邊境城市的路邊簡單說了幾句,于嘉理看來也認識到白浩南現在越早走越好,只把自己脖子上那根小墜子掛到他脖子上,一輛掛著當地牌照的轎車帶走了白浩南和阿達,轎車啟動的剎那,他聽見身后有哇的一聲哭出來,阿達使勁從主人的肩頭探出頭去嗚嗚的應和。

  坐在臟兮兮的副駕駛,看著外面亂糟糟的城市街道,白浩南沒有回頭看,哪怕腦海里不停翻滾起那張紅了眼圈掛滿淚水的臉蛋,還有碎片般沉浮起那用匕首抵住自己的質問,悠長婉轉的歌聲般呻吟,恨鐵不成鋼的叱罵…好幾條影子都在飛快閃過,深呼吸好幾下才壓下去了。

  這世上沒誰是離不了誰的,過些日子就忘得一干二凈了吧。

  白浩南用這種慣常的沒心沒肺讓自己輕松起來。

  當然接下來幾小時也很快讓他分散了注意力。

  僅僅兩個小時的時間,他跟阿達就在暗色中接連換了好幾部車,從越野車、皮卡到貨車,從國道、山路到顛簸翻過鐵絲網,方位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的還登上一部渡船,白浩南只記得小時候在江州看見過這種兩頭都有跳板能裝幾輛貨車小車的平底船在水面上無聲無光的滑過,下船的時候全都是滿載的貨車,等著上船的似乎都是各色轎車名車,不過他也來不及看什么,就被招呼隨著一串大貨車上路,坐在高高的副駕駛臺上,放下阿達在腳邊開始打盹,借著手機光翻看臨上船的時候才塞給自己的牛皮信封。

  里面已經有一份東盟內部的護照,照片則是白浩南當初在嘉正辦理主管胸卡時候拍的頭像!

  然后除了能認得自己的照片,還有一疊綠色鈔票應該是美刀,白浩南基本上對手里其他證件紙片上的文字一無所知,他甚至連自己的外國姓名叫什么是哪國人都不知道,也沒誰給他份偷渡說明書啊。

  好像到這時候他才猛然反應過來,出國避風頭,可不是在國內那么到處亂跑隨便操一口普通話就能交流的。

  哪怕如白浩南這么日天日地的光棍心態,這會兒也有點惴惴了,偷偷打量坐在旁邊的開車司機,觀察對方是不是樣貌兇悍居心不良,結果發現這也是徒勞的,至于外面的景致,除了偶爾能看見點燈光閃過,盡是黑壓壓的低矮樹林還是丘陵的剪影在夜空下,在沒有任何路燈的公路上疾馳,車燈能照見的范圍就像有催眠作用,不多一會兒之后,白浩南居然就坐在副駕駛睡著了。

  好像隱約夢見陳素芬在問他自己的小白車去了哪里,然后一個鞭腿抽打過來,把白浩南驚醒了,睡眼朦朧中發現是司機在搖晃他,看到那憨厚笑容才勉強定下心來:“什么?”

  對方的發音完全讓白浩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比劃動作倒是叫他掌控方向盤,從沒開過大貨車的白浩南遲疑著點頭同意。

  果然在前面一個集體下車來放水抽煙的路邊,再上車基本都換了司機,試著扳動那頗有些年頭的大方向盤,踩動比高級豪華車費力多了的油門離合,白浩南很快就忘掉自己眼前的窘境,專心得像個第一次開碰碰車的孩子,他很容易被這種新鮮事情帶走情緒。

  重點不在于往哪里走,跟著車燈前方的車屁股走就好,操控比較艱難的大卡車也讓白浩南不得不集中精力,而換到副駕駛的司機笑著用香煙示意他要不要,被婉拒后就自己舒坦的吞云吐霧,然后用怪腔怪調的什么語言問白浩南,所有外語只知道法克和謝特,至于日語呀沒忒、一庫之類廣大青年人喜聞樂見的詞兒他都不知道!

  現在當然只能雞同鴨講,回以尷尬又無奈的笑容,時不時的就想迸發出個臥槽來回應。

  還好阿達能起到個潤滑劑的作用,一臉傻笑的讓那司機也笑著逗弄好一會兒,但很快把阿達也藏到座位背后去。

  大概十多分鐘以后吧,司機換座的原因就體現出來,前方出現一道關卡,如同國內比較豪華的小區大門那種大型門洞,副駕駛上的司機們紛紛跳下車,嫻熟的過去簽字畫押,車燈下還能看見他們順手塞了點票子到那些光影下的制服手中,灰色制服的警察就只是到車頭邊看看,白浩南提到嗓子眼的心跳還沒加快就接著繼續上路了。

  司機們還探頭歡快的跟外面的制服們嘻哈告別,駕駛權沒有如同白浩南以為的那樣會換回來,繼續前進不過兩三個小時左右,又是類似的關卡,又是類似的經過方式,但好像有些不一樣,夜光下白浩南也看得不是那么很清楚。

  等再繼續開車前行,就是車輛靠左前進了,打了會兒盹的司機讓他回到副駕駛的座上,不諳地理方位的前足球運動員當然不清楚這么幾小時間,他已經穿過了兩個東南亞國家!

  這番折騰讓白浩南的瞌睡蟲也沒了蹤影,隨著外面的天色很快翻出魚肚白再慢慢放亮,抱著阿達一起看著外面完全不同的風土人情還是基本能確認這到外國了。

  起碼路上開著的車牌照不一樣。

  這會兒沒了對莊家的畏懼逃亡,也沒了對姑娘的眷戀心酸,就是有點對前方未知的惴惴,應該主要還是來自于語言的不通。

  早上吃飯的時候十多二十個司機隨從等人都坐在路邊攤位,聽著他們嘰里哇啦,白浩南仿佛第一次意識到了自己是個外國人,當年在球隊走馬燈一樣換了那么多的外援居然都沒這種強烈感受,也許在這里自己才是極少數吧。

  但是如同到傳銷地他能很快注意到那些人的白襪子,這個國家的人恐怕給他最初清晰的印象就是雙手合十,那是種只是十個指頭合在一起,連手掌都來不及貼緊,有點拱起掌心的隨手禮節,可能就跟中國人見面說你好、吃了嗎一個功效,不代表什么具體含義,純粹是個禮節動作,所以等到再上車的時候,白浩南也能對著司機做很標準的隨手合十了。

  那滿臉黝黑的司機笑得非常溫和回應一樣的動作,可惜雙方還是沒法用語言交流,一丁點都做不到,他能做的就是不停跟對方交換開車,保證一路都沒停下耽擱。

  這種有點尷尬的時間一直持續到下午,白浩南才跟隨這個數量越來越少的車隊抵達一座明顯充滿熱帶芭蕉樹和各種植物,外加建筑上到處都比較花哨色彩艷麗還有點亂糟糟的城市,最后三輛車開進一處喧嘩嘈雜的停車場卸貨,白浩南被帶到了貨場門口,一個穿著杏黃色僧袍的和尚等在那里。

  傍晚了,白浩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周圍所有到處的植物、建筑和人們臉上的神情看起來都是自然生長風格比較心慌,反正看見這稍微規范點的和尚,居然有生以來第一次有種親近的感覺,特別是對方用一口漢語問他:“你就是王建國先生么?”

  差點沒哭出來!

  終于有個說人話的了。

  和尚有點老四十多歲,在白浩南揣測多少應該是個頭目的年紀,光著腳也是先雙手合十,還好白浩南已經練得比較熟練,趕緊回禮說是,對方笑瞇瞇的說是天龍法師安排他來接人的,然后就在周圍好多人恭恭敬敬的合十中轉身離開,白浩南現在知道對周圍所有人都挨個兒合十告別了,阿達差點跟著他沒把尾巴搖斷,雖然那半截尾只剩個頭子了。

  回身追上和尚白浩南感覺憋了好久:“我現在在哪里?這里整個城市都是這樣么?感覺就跟中國的城鄉郊區差不多,啊,當然那些金燦燦的房子很好看…”

  和尚笑瞇瞇的點頭卻沒回應,白浩南沒察覺這時候的他就像之前的李琳,嘰嘰喳喳的跟在和尚身邊用說話排解心頭的不安,可走出這條略偏僻的街道接二連三的有人在路邊看見和尚就跪拜,中年和尚始終保持那和善的表情雙手合十回應,還有摸頭念幾句的舉動,這些人過后沒多少喜形于色,但表情是滿足的,順便也滿足的給了旁邊白浩南笑容。

  最后有點目瞪口呆的就是白浩南發現自己的終點就是金燦燦的廟宇,那片高大宏偉的尖塔上到處都是金色不銹鋼的感覺,在藍色純凈夕陽色彩映襯下簡直能晃瞎眼,建筑造型的復雜繁瑣也是白浩南這種文盲不會形容的,但起碼從進門開始,從街上一直領略到的那種濃厚宗教氛圍上升到頂點,游人很多,但只要是本地人基本都保持非常虔誠恭敬的態度,面對每個建筑每個和尚,也對白浩南送上鞠躬,所以白浩南這路走下來,差點沒把腰折了,還好哥們兒有練過!

  進了廟宇,中年和尚變碎步而迅捷,不再跟任何人接觸啰嗦,引導白浩南和阿達沿墻根快速穿行,就像兩只帶著小崽的大老鼠,白浩南開始擔心阿達在寺廟搞事兒的,結果狗子比他更敏感這種氛圍,夾著尾巴一直緊跟主子。

  最后在一片花園似的草坪空地見到一位明顯層級很高的老和尚,武俠里面常愛說的那種少林方丈派頭,滿臉老得都有褶子了,但卻精神矍鑠的一身僧袍還半邊露出胳膊,盤坐在那用白浩南聽不懂的語言滔滔不絕,周圍或坐或站的呆了幾十號人,其中少數穿著僧袍,多半衣冠楚楚經濟條件頗好的樣子,也有一些穿得比較差的,但表情都專注于臺上。

  中年和尚不打擾白浩南的觀察張望,給他指了個地方,自己回到了老和尚身后站定,那里已經有好幾個和尚了。

  白浩南能聽懂個什么啊,恐怕是漢語他都聽不懂,但新奇新鮮讓他不至于呵欠連天,學著其他人跪坐在地上,還能順便撫摸阿達的背脊,讓狗子安靜的趴在那。

  其實時間不長,看周圍所有人都起身自動排隊,白浩南也懵懂的把自己混雜其中,彎彎繞繞的長隊沒什么章法,但最終著落在老和尚的面前,白浩南開始還以為跟中年和尚那樣摸摸頭念幾句經呢,結果卻看見其他幾名和尚捧了盆子跟一把笤帚過來,然后老和尚就用笤帚蘸蘸盆里的不知道什么水,挨個打頭!

  沒錯,那東西就是一把什么枯黃堅韌的植物扎起來杯口粗,反正沾上水以后還是蠻沉重的樣子,那老和尚擺出一副劊子手砍頭的架勢,重重的打在面前人頭上!

  白浩南目瞪口呆的看見有個身材單薄的小個子女人,差點被一笤帚給打得趴在地上了,可依舊一臉滿足的雙手合十道謝以后離開,而白浩南背后的人還用合十的雙手敦促他跟上隊伍去挨打,有些個頭比較高大的還跪拜在老和尚面前方便他用力,偶爾老和尚特別卯足了勁多砸幾下,那分量,白浩南看得自己頸椎就是一縮!

  所以輪到白浩南的時候,他真是帶著頂頭球的心理準備閉上眼伸脖子,卻意外的只感覺那笤帚在脖子上滴了幾滴水就輕輕放過他,他還覺得自己是被放水走了后門,喜笑顏開的睜眼一個勁合十感謝,老和尚瞇著眼看他,很快就把笤帚舉著朝下一個了,白浩南分明聽見那沾滿水的笤帚在身后那個當地男人頭上打出啪嗒一聲脆響,就跟小皮鞭打在身上差不多!

  和其他人大多跪拜合十以后離開不同,白浩南看了之前接自己的中年和尚,帶著阿達一直等在旁邊了。

  這么多人,老和尚挨個兒打頭打下來也是頗為費力的事情,這也看得出來他是真用力在打,最后幾位時候都有點體力不支的搖晃了,但這老和尚還是堅持著打完,直到那幾人臉上帶著感激涕零的表情離開。

  白浩南感覺自己到了瘋人院,對自己未來兩年的寺廟生涯也有了些許的擔心,這些人不是有病是什么?

  最后老和尚是被人攙扶著回寺廟建筑里的,經過白浩南的時候,滿頭大汗又帶著虛弱的語氣示意停下來看白浩南,白浩南趕緊雙手合十,目光卻沒其他人的清亮虔誠,賊眉鼠眼的偷偷打量老和尚的表情,本能下意識的反應。

  老和尚就這么淡淡的看著他,愈發看得白浩南有點心里發毛,這該不會是溙國的什么少林武當派,動不動都要抓了人一頓暴打吧?

  難道是看自己身體健壯結實,沒用笤帚打,要召出一堆棍棒伺候么?

  于是白浩南呈現出來的目光就更加猜疑不定,還把脖子上于嘉理留給他的那只吊墜給裝模作樣的拉到外面示意咱可是自己人。

  好一會兒,老和尚的氣喘吁吁都平靜下來了,用一口軟軟的嗓音發話:“有…什么要跟我說的?”

  漢語讓白浩南覺得親切多了,這么突然有點溫柔的發問讓他頓了下才憋出來:“您這…下盤有點不穩,應該練深蹲!”

  如果是漫畫書,周圍聚著的十多個和尚就應該全都翻倒在地還吐血了。

  這是整個溙國都大名鼎鼎的天龍法師!

  能被他打一笤帚都是三生有幸的賜福,哪有這么吊兒郎當的回應!

  簡直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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