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質上,這一切的變化,在于人力。
濟北原先不過是不毛之地,而今卻已成了天下通衢之地,既是通衢之地,便有了商機,于是天下的貨物齊聚于此,可漸漸的,商人們發現,倘若運送各地的貨物來這里販賣,那不如直接在這里進行生產,生產就需要人,需要有技藝的人,越多人生產,人的價值就變得高昂起來,原先這些一錢不值的勞力,開始水漲船高,即便依然有許多人每年涌入濟北,可人手依舊還是不足。
如此,原先憑著剝削人力,就可以穩當掙銀子的商人,開始有人不得不嘗試新的生產方式,有人嘗試,成功,獲得了巨利,于是乎,大家一擁而上,用機械,已成了時新的事。
那么,一個巨大的市場就出現了,生產機械,或者說改進機械,已成了一本萬利之事,這就迫使許多的匠人開始瘋狂去窮究機械的原理,開始一遍遍去嘗試改進生產工藝,以此,才能牟取巨大的利潤,在這濟北,許多學堂,都已轉化為了工科的學堂,飛魚峰圖書館的書籍,不斷的加印,成為了一本本教科書,許多人對這工科的學堂可謂是趨之若鶩,倒也不是人們對于讀圣賢書生出了什么反感,只是人是現實的,畢竟一個人讀書成才的機會并不高,讀了十幾年書,最后連個秀才都不中的人大有人在,而讀了工科的學堂,卻是另外一回事,將子弟們送了去,學個幾年,雖不可能鯉魚躍龍門,卻可以成為高級的匠人,別人去工坊里一月辛辛苦苦掙兩三兩銀子,而人家卻可以輕輕松松的拿兩銀子。
這便是最現實的寫照。
以往…蔣學士推廣學堂,即便拿著陳凱之給予的補貼,依舊還得勸人送子弟來讀書,因為對許多人而言,自己的子弟即便讀了書,未必能有什么前途,四書五經,倘若不能考中秀才,畢竟是不能當飯吃的。
可現在,各處的工學學堂興起,甚至已經不需要勸人來讀書,即便是學費并不低廉,也是無數人趨之若鶩了,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大家都不傻,花一筆銀子,讓人學習幾年,將來比之不讀書的人更有出息。
似這些高級匠人,已經開始在濟北越來越多,他們通過飛魚峰的理論,一些佼佼者,開始在這理論基礎上推陳出新,而更多人,雖是平庸,卻也結合了這些理論,運用于許多生產活動,以至于許多的機械作坊如雨后春筍一般冒出來,各種最新式的風車、水車,甚至…是陳凱之曾經撰寫的一部關于蒸汽機原理的機械也開始出現。
陳凱之對此,最是關注,他隨即道:“若是我等造船,且不說其他,就說海船所需的木料,便十分不易,需要加工,還需晾曬數年之久,何況,這樣的艦船,即便出了海,至多也和楊家的艦船旗鼓相當,這佛郎機艦,確實堪稱完美,佛郎機…楊先生聽說過嗎?朕倒是從親軍那兒,得到了一些秘奏,他們那兒,和我們這兒的地理不同,他們在陸地的邊緣,有一處地中海,這地中海因為幾乎四面都是陸地,阻擋了絕大多數的海風,使得那里不似我們這兒一般,同樣都是汪洋,卻有無數的兇險,有那驚濤駭浪,與其說那兒是海,不妨說那兒是一座奇大的大湖,這就給他們的海運創造了極大的條件,以至于他們從數千年前開始,便一直用海運來運輸,造船業尤為發達,而一旦海運發達,各國之間為了戰爭,便都著力建造水師,來相互攻伐,對他們而言,水戰甚至堪稱是戰爭的關鍵,于是各國幾乎出盡全力,不斷的更新艦船的實力,不斷的提高艦船的攻擊、防護、速度,楊家站在佛郎機人的肩膀之上,締造出了楊家的艦隊,既可以穿越無數的海域,這就說明,它們已經具備了遠洋的能力,且在海上,面對無數的兇險,可見這些船的戰力不輕。”
“楊家真正厲害之處就在在于,它們可以和天下各國進行交流,可以取各國之所長,最終來強壯自己,倭人制的刀厲害,他們就用倭刀,佛郎機造的船厲害,他們便以佛郎機船為藍本改造佛郎機船,這是我大陳,不可以比擬的優勢。”
“可是…”陳凱之定了定神:“朕卻還想和他們試一試,朕的內帑之中,有七千萬庫銀,這些銀子,乃是朕的工坊所得的利潤,朕從今日起,將這七千萬兩紋銀,俱都取出,在濟北,設造船局,招募天下的能工巧匠,采天下所有的先進技藝,朕要造…鐵甲船!”
鐵甲船…
楊彪一呆。
鐵甲若是堆在海上,不是…該沉了嗎?
他無法理喻陳凱之的這個新詞。
可陳凱之知道,鐵甲船的制造工藝以及要攻克的技術難點實在不少,不過既然現在蒸汽機已經出現,那么動力的問題,也就暫時解決了,將蒸汽機搬到了船上,解決了這個問題,其他的問題,都可以召集無數的匠人去想辦法解決,只要銀子足夠,不吝嗇錢糧,匯聚天下最強大的大腦,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其他的,只是時間問題。
何況,一項如此巨大的工程,在這個時代,不啻是后世的曼哈頓工程一般,無數人匯聚起來,解決一個個技術問題,這些技術,最終會反饋回各家的作坊,最終,反而對濟北的未來有極大的好處。
七千萬兩銀子…
楊彪聽著便覺得在滴血。
不過顯然,陳凱之沒有動用國庫,也沒有直接從濟北錢莊中挪用,這是陳凱之的私房錢,人家愿意拿,自己似乎也沒有什么好說得。
“除此之外,這筆銀子,還將用來建立一支三千人水師新營,挑選能識文斷字的讀書人,進行操練,朕希望,能盡快,出一個成果。”
“這件事…朕親自來辦吧,水師的編額,俱都給予親軍的身份,要招募就要招募精銳。”
楊彪只得點頭:“若是陛下有什么需要,臣一定竭力支持。”
陳凱之則背著手,凝視著海面,這海面上,薄霧已散,一輪紅日自海平面升騰而上,陳凱之只微微嘴角勾起,不禁一笑。
卻在這時,已有快馬而來,快馬抵達了海港不遠處,那里早已被禁衛防衛起來,馬上得人火速取出了自己腰間的錦衣衛腰牌,隨即便被人禁衛領著到了海灘。
“陛下,急奏。”
陳凱之回眸,看著風塵仆仆的錦衣衛力士:“何事?”
力士道:“北燕國已傳出了消息,北燕皇帝已南下至濟北而來,消息傳出之后,除西涼和蜀國之外,各國俱都傳出消息,越國皇帝亦是預備啟程,楚國皇太子項文,亦是快馬加鞭而來…至于蜀國,只是駐大陳的使節從洛陽趕來濟北。”
陳凱之不禁有些詫異。
這北燕的皇帝,竟當真來了。
這家伙,倒還真給方師叔面子,很夠朋友。
至于越國,卻不知是不是北燕皇帝做了表率,又或者是因為方師叔的緣故,即便連楚國,據說皇帝早已老邁了,派出了皇太子,也足見誠意,西涼國顯然對這一次會盟是極力反對的,對此不聞不問,蜀國則顯得怠慢了許多。
陳凱之頷首點頭:“濟北要做好準備,萬萬不可,怠慢了貴客。”
會盟的消息,早已是不脛而走,不過對于濟北人而言,他們雖明顯感覺到,街面上的禁衛和差役日益增多起來,氣氛也略顯緊張,甚至從洛陽來的禮部官員以及翰林官,已紛紛蜂擁而至,任誰都明白,這將是一場盛會,可絕大多數人,卻并沒有被這氣氛感染,畢竟對于濟北人而言,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買賣總還要做,工坊里的工還得上,他們和洛陽人不同,倒是更加在乎眼前的‘蠅頭小利’,因此依舊祥和。
大量的禮部官員,已經開始出現在了大陳的國境,他們是負責在國境里迎接各國圣駕的禮賓官員,而在濟北,原先的衙門,現在開始裝飾一新,這里還沒有別宮,也沒有鴻臚寺的迎賓館,所以為了招待,不得不借用一些衙門。
陳凱之卻將這迎賓之事,俱都丟給了下頭的官員,負責此事的,主要是晏先生,而自己,卻將心思花在了造船局上頭。
新的造船局已經張貼了布告,很快,在靠著海港的城郊,很快便開始規劃土地,破土動工,在濟北,只要給得起銀子,任何事都可以迎刃而解,絕不會有任何人為的拖延,相比于迎賓,這造船局的布告,卻是震動了整個濟北。
豐厚的薪水,招募大量各種技藝的高級匠人,甚至是各個工科學堂的先生們,現在也被暫時的編入了造船局,自然,并非是讓他們全職,是允許他們在學堂里進行研究,鐵甲艦的藍圖,已經開始構思,而接下來,要解決的問題則是數之不盡,雖然絕大多數人覺得這是天方夜譚,甚至不少高級的匠人,都是兩眼一抹黑,甚至都不知道,這所謂的鐵甲艦,到底怎么個設計,可那豐厚的薪俸,卻是實打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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